我爹魏怀楚身高八尺，威风凛凛，就是不爱笑，看起来很凶。</p>
我很怕他。</p>
「太子对你怎么样？那位陆良娣没为难你吧？」</p>
我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去，小声回答他的问题。</p>
「对我很好，没有。」</p>
魏怀楚看了我两眼，烦躁地冷哼一声，警告我。</p>
「你现在是太子妃，担负着我们全家的荣耀，陆良娣虽然是太子发妻，但毕竟只是个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p>
「她绝不能在你之前诞下皇长孙，这个东西你拿着，要是她怀孕了，孩子不能留。」</p>
那只大手上放着一包药，朝我递过来。</p>
我听懂了他的话，只觉全身上下忽然像是泡在了冰水里，冷得我打了个寒颤。</p>
陆良娣虽然不喜欢我，但我并不讨厌她。</p>
我第一次鼓起勇气，但全身上下都是虚的，拒绝他。</p>
「我不要，我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p>
话还没说完，魏怀楚的巴掌已经重重掼在了我脸上。</p>
这一巴掌打的我两眼冒金星，耳朵里一片嗡鸣。</p>
他朝我淬了一口唾沫，冷笑起来，拽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直到我尖声大哭。</p>
「魏慈，我不止你一个女儿。」</p>
「不听话，那等你死了，东宫还会有新的太子妃。」他冷冰冰地警告我。</p>
我被他破布一样丢在地上。</p>
魏怀楚平静地擦掉自己手上的血，扬长而去。</p>
「太子妃！」</p>
他刚出去，青宵砰的一声撞开门进来，她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手脚都在发抖。</p>
好像婢女们慌作了一团，跑出去叫人了。</p>
我的头很痛，浑身都痛，眼睛血红一片，应该是脑袋破了。</p>
「没事的，他打得没以前厉害，我不疼的……」</p>
青宵没被我安慰到，哭得更惨了。</p>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榻上。</p>
太医的声音吵得我头疼，他不知在念什么经。</p>
「别动！」</p>
我刚摸到头上的纱布，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我。</p>
是陆良娣。</p>
她眼圈红红的，表情还是凶得要死，但她问我：「他经常打你吗？」</p>
我脑袋好像被打坏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回过神来。</p>
「也不是，他心情不好就会打我，有时候喝了酒，或者是想起我娘。」</p>
魏怀楚是个贱人，我娘就是他强抢回来的，没多久就腻了。</p>
他嫌我娘出身低，恨她在生下我后自尽毁了他的脸面，虽然我是他嫡出的女儿，但把我当沙包练。</p>
青宵总悄悄骂他贱人，我也学。</p>
太子也在这儿。</p>
他默不作声地听太医说，总算知道我那一身陈年旧伤是怎么来的了。</p>
陆良娣气得直骂我怂包，也骂我爹，但一看我身上的伤就把头扭过去。</p>
应该是很难看的吧，我也觉得。</p>
魏怀楚给我的药，最后还是被我藏在了床底下。</p>
自打那天起，陆良娣好像不讨厌我了。</p>
她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芳菲苑，一弹我的额头，说。</p>
「才十岁呢，什么太子妃，你比我从前隔壁桂花姐的女儿还小。」</p>
陆良娣很喜欢做饭，但她现在身份不同往日，总是进厨房会被婢女们私底下笑她是村姑出身。</p>
搬到芳菲苑的第四天，她总算按捺不住，亲自下了厨。</p>
我尝了一口，默默放下了筷子。</p>
太子已经风卷残云吃了半碗， 看我不吃，奇怪地问我。</p>
我看看他，又看看陆良娣。</p>
「这饭菜和我刚进东宫的时候，太子拎过来的那些，味道一样。」</p>
陆良娣正喝茶，闻言张口喷了对面的太子一脸。</p>
她咳得脸都红了，太子乐不可支。</p>
「差点忘了这茬，那确实是大丫做的。」</p>
他还记得，太子妃入东宫的第二日傍晚，陆大丫别扭地把食盒递给他的样子。</p>
明明关心那小丫头年纪那么小就离开家里，怕小丫头长身体营养不够，却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只说是怕剩饭浪费了。</p>
陆良娣原来是个好人。</p>
但这并不能打断我的好奇心：「大丫是谁？」</p>
陆良娣发出一声咆哮，扑上去一头槌把太子撞翻了。</p>
她勒令我不准再提。</p>
后来我才知道，陆大丫是陆良娣从前的名字。</p>
她记在皇室玉碟上的名字是攻进京城那天自己取的，翻了好几遍书才定下。</p>
叫陆晴方。</p>
自从陆良娣和我住在一起之后，我天天都能见到他们。</p>
就是他俩不跟我一起睡。</p>
来东宫大半年之后，今年的冬日终于姗姗来迟。</p>
我长高了很多。</p>
刚过了立冬，陆良娣有喜了。</p>
太子刚从外面回来，高兴地咧着嘴傻笑：「孤有孩子了！孤和晴方的孩子！」</p>
陆良娣坐在秋千上看着他那样子，捂着唇笑。</p>
她娇嗔道：「之前颠沛流离不能要，现在你都是太子了，要是还没孩子，岂不是太不像话了。」</p>
这半年，朝中大臣可没少催促东宫绵延子嗣。</p>
我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陆良娣身边，也跟着笑。</p>
她看见我，笑容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忐忑。</p>
「阿慈……」</p>
我看不懂她的表情，但我听人说，女子有孕之后，能摸到腹中孩子胎动。</p>
于是我把手放了上去，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不敢用力。</p>
「陆良娣，我也要做姐姐了吗？」</p>
太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良娣也跟着笑。</p>
他们对视一眼，气氛莫名地轻快起来，还是陆良娣告诉我，以后在外面不能这样说。</p>
青宵悄悄和我说，这个孩子落地，应该唤我母亲。</p>
可这个孩子的母亲，是陆良娣啊。</p>
这天下午有着今年最后一次炽烈的阳光，我杵着下巴，还是很开心。</p>
这里的人都很拘谨，他们叫我太子妃，但并不亲近我。</p>
只有陆良娣和太子。</p>
往后等这个孩子出生了，就会多一个人和我玩儿。</p>
东宫比我家好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