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齐遇想起那场分别都觉得非常不真实,那样温柔的微笑着的江云屿。
有时候,一个夜晚的一个微笑,一句缱绻的情话,足够让人死心塌地一辈子。
江云屿站在门边,用力的抱了抱起齐遇,头也不回的离开。
齐遇看着被关紧的门,呆呆的站了好半天,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坐在车里,江云屿给齐遇的父亲打了电话,有些事情,男人沟通起来会容易的多。
“叔叔,对不起,我得出趟紧急任务。很抱歉这个周末要失约了。”江云屿诚恳的说着。
“我们明白,你好好的保护自己,等你回来我们再聚。”齐父毫无芥蒂的说,
“好。您和阿姨保重身体。”面对齐父的通情达理,别的话江云屿说不出口。挂了电话,开车回军分区。
黎阳等在他的办公室,看见江云屿回来,去领导办公室报到后,两人一同上了等在楼下的一辆毫不起眼的军用吉普车,驶向深深的夜幕。
第73
章
任务
吉普车在高速路飞速的行驶,车内无人说话,除了汽车行驶的声音,连呼吸声都是那么的几不可闻。
车子悄无声息的开进军用机场停下,一架直升机已经整装待发。
黎阳和江云屿刚一登机,直升机就直接向集合地飞去。
两人沉默的在直升机上换着装备,江云屿摸到了贴身装着的戒指盒,拿出来,放在旁边,黎阳看见,惊讶的问他:“怎么不给你媳妇儿?”
“我想等我回去亲手给她戴上。”江云屿扣着扣子,手突然停了一下,又说,“如果回不去,就让它们陪着我,不给她留念想了,让她好好的过日子。”
黎阳没说话,他也是有老婆的人,江云屿说的话,他懂。
队长陆凌川在集合地等他们,看着两人走过来,上去拍了拍江云屿的肩,“看样子这几个月休养的不错。”又朝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匣子歪了下头,“东西放这里面。”
两人都明白所谓的“东西”是什么,也不多说话,拿了纸笔就写。
江云屿看了下,全基地的精英都拉出来了,知道事情不会小。于是,特意在信中嘱咐韩淑清,如果他回不来,不要告诉齐遇实情,哪怕他身负骂名都在所不惜,让她好好的,忘记他。还让韩淑清找个好的心理医生去看着齐遇,他担心她会情绪波动太大旧疾复发。
江云屿把信封和两个戒指盒一起放进了匣子,归队。
凌晨整装出发,在运输机上,沈凌川拿着刚收到的密电向大家解释这项任务: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制毒窝点,藏匿在西南边境的一片原始森林里,边防武警侦查时牺牲了好几个。
这次任务的难点,一是对方有优良的武器,并且作战风格疑似有职业军人参与其中;二是原始森林地形复杂,待搜索的目标区域广大。
沈凌川最后说:“我们第一阶段的任务主要是搜索敌情,一有发现不要打草惊蛇,等待同伴支援,尽可能的小范围的以多打少,不要冒进。”
尽管任务紧急,但是沈凌川还是将计划安排的井井有条,江云屿和黎阳又把计划看了几遍,完善了一些细节,然后就是分组。
整个区域划分成了四大块,四个队,每队六人,江云屿和黎阳是第一队的核心小组。
时间紧迫,飞机飞到指定区域后,各小组直接跳伞进去自己的搜索地带。
这是一次艰难的任务,江云屿和黎阳对望一眼,明白这次面对的是一群可以绞杀他们的对手。
来不及想其他的,江云屿和黎阳带着小队的成员一跃而下……
落地,清点人数,把伞具藏匿好,开始两两分散搜索,。
第一天的搜索完全没有成果,江云屿在频道里清点了一遍人数,大家暂时休整,轮流睡觉。
第二天继续,江云屿每隔半个小时与各小组确定方位,随时调整搜索方向。
在这种又湿又闷的天气里全副武装的待了近四十个小时,这里已经是密林深处,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里透下来,落到身上时已十分的微弱。
黎阳拿出一块高蛋白压缩饼干来啃,咬的面容扭曲,“真TM能噎死人。”江云屿递过水壶,又在电子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最多还有两天,小心点。”
风。
有风从面前拂过。
血腥气。
极淡的血腥气,0606在风中若有似无。
江云屿看了黎阳一眼,黎阳会意,伏低身子潜行。但是江云屿莫名感到一丝寒意,拉着黎阳向前一扑,子弹擦着背就过去了。
枪声停下的同时,江云屿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和黎阳对视一眼,两人从浅草窝中翻身而起,在翻滚中,枪声骤响。
生命在这一瞬间显得如此脆弱,死神的镰刀又收割了一群人。
江云屿和黎阳滚进事先看好的一个死角,干净利落的换好弹夹。江云屿俯身趴在地上仔细听,确定附近没有活物接近,心里才略松了口气。
“一个坏消息,我们的通讯断了。”黎阳第一时间去开启联络,却悲哀的发现设备在战斗中被流弹损坏。
“不管它,先走。”藏匿好被损坏的物品,江云屿滑行在草丛里,似一头豹,迅疾而优雅。黎阳悄无声息的紧随其后。
经过刚才的一场伏击战,他们消灭了十几个敌人,根据先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剩下在基地的敌人绝不可能太多。而以他们消灭的敌人的身上的联络设备来看,他们基地应该就在不远处。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摸到门边了。
江云屿在前,黎阳在后,他们小心的潜行在丛林里。
“我们真是人品太好了。”黎阳看着那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建筑,吐掉嘴里的一根杂草。
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两人潜伏在草丛里,江云屿用夜视仪仔细观察过,两人绘出阵地地图,估计基地的人数在二十到三十人左右。
这样一个基地,并不是他们两人就能拿下的。定好点,标出方位,接下来就该想办法找人汇合。
“感觉不对,他们像是要转移。”江云屿观察着路线,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黎阳用夜视仪仔细观察一番,“真的是,怎么办?”
“我留下来拖着,你回去找人。”江云屿沉声说。
“不行。”黎阳断然拒绝。
“你有更好的方案吗?”江云屿的声音里一点火气也没有。
黎阳狠狠的盯着江云屿的眼睛,猛的别过头去,一转身,没入夜色中。
长夜,漆黑如水。江云屿潜伏在草丛里,让自己和夜色混为一体,调整呼吸,凝神屏气。
枪声又一次骤然响起,江云屿纵身跃起,像风一样,穿过荆棘,穿过枪林弹雨,穿过死神的镰刀。
这里就在边界附近,如果要困住他们,争取时间,除了主动出击,没有别的办法。
子弹划破皮肤,肩头传来尖锐的疼痛,鲜血浸透黑色的手套,一滴一滴,在指尖汇聚,无声落下;小腿上被深深刺了一刀,皮肉翻转,却感觉不到疼痛……
一小组的核心两人已失联大半天,沈凌川一发现异样就带领各个小队往他们两人搜索的范围靠近。
黎阳很幸运的很快就和大部队汇合,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以最简单最准确的语言说明了江云屿的方位和所处的困境。
沈凌川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全体队员用最快的速度向基地移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74
章
失踪
整个行动队一路狂奔,到达黎阳说的位置时,没有看见江云屿的身影。
一片修罗场已经被清理过,一些人被埋,一些人被带走。
原始森林的深处,不见天日。那些树木藤蔓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每一根树枝上都裹满了青黄色的绒毛般的苔藓。幽暗的森林带来的压抑气场,让人觉得受到逼迫,急切的想找到一个宣泄口。
沈凌川一行人无声的穿行在丛林中,越来越接近那处基地。有巡逻的人来来回回的走动,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头顶一小块地方。
沈凌川做了个手势,各小组狙击手和机枪火力手就位。黎阳带领着尖刀兵,从两边包抄过去。
“开火。”沈凌川说。
几乎没有听见枪响,也没有听见惨呼,狙击手一声平静的“目标清除”之后,各式枪击声像炸豆子一样响起来。
突然,沈凌川听见黎阳提高了声音,“3号试图引爆,一楼的快撤。”狙击手的声音也传过来,“3号无视野。”
沈凌川说,“我来。”
听见一声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似的,再然后纷乱的脚步声,各种火器声,以及用来扫屋的手雷爆炸的杂乱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一切,最后,归于一片寂静。
沈凌川让狙击手和火力手保持警戒,他们去找江云屿。
刚才的打斗中,黎川和队员们已经扫了一遍屋子,没有看见江云屿。沈凌川下令,“找,看有没有地下室。”
所有人把屋子翻了个遍,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愣是没看见江云屿的影子。
沈凌川眼睛猩红,黎阳大吼一声,抱着头蹲下,队员们也暴了。
那是谁,那是能够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真正生死与共的兄弟;那是无所不能,神话一般存在的江云屿。
就这样的一个人,活生生的,不见了。
沈凌川把情况上报上去,领导那边也炸了,连夜派了武警支队过来支援。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凌川哑着嗓子大声吼着。
江云屿的父母第一时间知道了情况,韩淑清当场就站立不住,瘫在地上,江国涛面色沉沉,接到消息就坐了直升机直飞西南军区。江知屿带着林夏当晚火车转飞机,飞机转火车的往家里赶。
西南军区司令办公室,江国涛面无表情的坐着,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半天,才开口说话,“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困死的人。作为一个父亲,我拜托你们,请你们帮我找找我的儿子。”江国涛站起来,巨大的悲伤压的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几乎站不稳,勤务兵连忙扶住他。
江国涛弯下腰,向办公室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办公室大大小小的领导赶紧过来搀扶着他坐下,“江司令,您放心,我们一直没放弃寻找。”
特种队的兵都是血性汉子,发了疯似的把那块原始森林搜了一个多星期,每一寸土地都挖了,连一片衣服布料都没找到。
沈凌川心里有了想法,他们,是不是找错方向了。他在地图上给大家做了临时的沙盘推演,分明责任区域,人员四处散开,消失在丛林里。
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在临近边防线的一处山峦谷地,发现了人迹。细长的树枝被折断,草丛里有刀割过的痕迹,他们一路追过去,路线却有了分岔。
沈凌川带一队人,黎阳带一队人,分开探路。
黎阳那边最先传来消息,走了没多久,痕迹就消失了。
沈凌川这队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的痕迹彻底失去了踪影。沈凌川不甘心,团团转了几圈后,让人分开找,四个方向,两人一面,找!
可是没多久,队员们都回来了,没人,没痕迹,什么都没有。
这片林子危机四伏,江云屿还没找到,武警那边已经伤了好几个。
十多天了,能找着也该找着了。军区宣布暂停搜索。
一群闲着没事能把50公里负重越野当散步的铁汉们抱头痛哭,都知道没希望了,可那是他们的兄弟啊,一个人,还受着伤,十来天了,那林子里什么都有,毒虫蛇蝎,豺狼虎豹,随便遇上哪个都是要命的。
沈凌川嘴唇干裂,眼睛冒火,他不相信江云屿就这样没了。
军区又撒了大把的人出去找,让沈凌川先收队回基地。
回到基地,每个人都不说话,失去一个兄弟,大家心里难受。一时间,基地上空的气压都是低沉的。
黎阳抱着那个小匣子来到沈凌川的办公室,一推开门,满屋的烟,沈凌川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拿出江云屿的那封信和两个戒指盒,黎阳问他怎么办。
“和我一起给他父母送回去吧。”沈凌川把烟头按灭。
第二天,沈凌川和黎阳出现在江云屿的家里。他把一个袋子轻轻推到江国涛和韩淑清的面前,七尺男儿此时声音哽咽,“对不起,叔叔阿姨,我没能照顾好他。”
江国涛看着面前这两个大男人泣不成声,他明白这种感情,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使劲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韩淑清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儿子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看到最后让他们不要告诉齐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江国涛下了决定,“老二这简直是胡闹,让他背骂名,是,好歹他是听不见了,可是人家女孩子的名声呢?你和小遇联系一下,我们这就过去。什么事情过去了再说。”
又让沈凌川和黎阳同他们一起前去。
齐遇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惊醒,看来电人是韩淑清,不明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于是轻声问,“阿姨,怎么了?”
韩淑清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声音,“我和叔叔现在过来看看你,和你说点事情。”
齐遇说好,她在家等他们。
挂了电话,心里没来由的“砰砰”跳着。她想起了前段时间做的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的江云屿温柔的看着她,子弹从他的身上穿过,一帧一帧的,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鲜血溅出,在黑暗的底色上开出艳丽又恐怖的花。她想去拉他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一下子被惊醒,身上冷汗淋漓,心跳不止。
那段时间,一直没有江云屿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是今天,接到韩淑清的电话,齐屿感觉到她即将面对的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75章
态度
江国涛和韩淑清来的很快,和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两个齐遇不认识的高大男人。
“我是江云屿的队长沈凌川。”沈凌川第一次见齐遇,面前的这个姑娘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柔软。
“哦,您好。”齐遇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然后突然问他,“江云屿怎么了?”
猛然听见齐遇这样问,反应机警的沈凌川也是慢了半拍,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我,没能把他带回来。”沈凌川嘶哑着嗓音说着,这个手里握着一百多个国家利刃,永远痞痞的毫无正形却又所向披靡的队长,此刻红了眼睛,泪如雨下。
“轰”的一声,像是有雷在齐遇耳边炸开,她什么都听不见,就那样傻傻站着。她觉得胸口发闷,那么无力的感觉,连呼吸都没有力量,心脏在喉咙口急速的跳着。
韩淑清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哭着对江国涛说:“我就说先瞒着,小遇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她父母交代。”又拍着齐遇的背,喊她,“小遇,小遇,你说说话啊。”
齐遇靠在韩淑清的肩膀上,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不会哭的。
担心齐遇出事,韩淑清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几个男人就那样笔直的站着。
齐遇却站起来招呼着他们坐,又去给他们倒水,平静的不像话。
沈凌川看着齐遇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人在悲伤的时候没有泪水,这不是冷漠,不是无情,只是悲伤到了极致,身体选择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情感隔离。
沈凌川宁愿齐遇泪流成河,和他大呼小叫,大声指责他,也比现在这样憋着好。
齐遇想去搬把椅子过来坐,黎阳伸手去帮忙,被拒绝了,他看着齐遇一步步把椅子挪过来,是的,挪,这么轻的一把椅子,她现在也没力气搬动。
齐遇只是机械的做着这些事,韩淑清压抑着哭声,其他人都红了眼睛。
颤抖着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开水溅出来把手背烫的通红也毫无感觉。
齐遇双手使劲握着杯子,坐在沈凌川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他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沈凌川不忍看她,别过眼去,无力的说:“失踪,我们一直在找。”
“多长时间了?”齐遇又问。
“我们自己在那里找了十多天,现在是武警留在那边找。”
“他有东西留给我吗?”
黎阳把那个装着戒指盒的袋子递给她,强忍着泪意。
齐遇接过来,打开,是那对结婚戒指,本来应该是打算那个周末两人一起去拿回来,可是江云屿那天一个人去了。
齐遇打开戒指盒,拿出自己的那枚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用手轻轻抚着另外一枚属于江云屿的戒指,喃喃的说:“拿回来了干嘛不给我戴上,还藏起来。”
“他说他想亲手给你333360643632戴上。还说如果他回不来,就让这个陪着他,让你好好过日子,忘了他。可是我们现在连他影子都找不到,找不到啊……”
黎阳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此时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他想起和江云屿并肩浴血奋战的日子,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如果是他没了,他的老婆也会是这个样子吧,伤心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齐遇给黎阳递过去盒纸巾,“真是狠啊,打算连个念想都不给我留。”
韩淑清听着齐遇自顾自的说着话,泣不成声,江国涛红着眼搂着她的双肩一下一下拍着。
“对,我得给我爸妈打个电话。”齐遇突然说,拿起电话给她爸爸打过去。齐遇父母在深夜直接被这通电话吓精神了,齐遇妈妈抢过电话,宝贝闺女的哄个不停,齐遇爸爸套上衣服扯着齐遇妈妈就开车往这边赶。
一个小时之后,两家父母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情景状态下见了第一次面。
一进门,齐遇妈妈抱着齐遇,“宝贝,没事,没事啊,妈妈来了。”
齐遇爸爸见了江国涛夫妇,红着眼睛,“云屿走之前还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说等他回来……”刚开口说了一句,就哽咽着说不下去。
江国涛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齐遇爸爸也拍了拍他的手,“云屿这孩子,我们是真心喜欢,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一路过来,都是哭着过来的。”
齐遇让她妈妈坐下,看了看众人,平静的说:“谢谢你们没有瞒着我。江云屿写在信里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同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谁也不能替我做决定。江云屿也不行。”
齐遇妈妈看着自家闺女平静的不像话,担心极了。生怕精神太紧绷而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