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看见太子，眉头一皱，眼睛落在他的腿上，更是惊露诧异之色，但是转瞬即逝。
“太子的腿”
琳贵妃幽幽道，将目光轻轻地扫过太子。
她这样一说，皇帝也是注意到了，太子刚才进殿，丝毫不跛脚了，与正常人的步子没有任何区别。
“谢母妃关心，儿臣的腿已经大好了。”
琳贵妃不由得色变，太子日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竟把腿给治好了。
琳贵妃冷笑一声：“太子的腿好了也该说一声，免得让人担忧，让人惊喜，也让人意外。”
琳贵妃仗着宠爱，说话向来是不客气的，言语之间的锋利，如同一股劲风，裹挟在大殿之中。
太子闻言，淡然一笑：“这些年来失望了多少次，儿臣也不想事未成而扰上亲，毕竟，事成以密，不是吗。”
太子挑眉看向琳贵妃，几句话就将她怼的哑口无言。
“好了，太子快坐吧。”
皇帝见琳贵妃落了下乘，佯装呵斥了她一句，连忙让太子落座。
琳贵妃却是冷哼一声：“不知道今日之事同太子有何关系，太子没必要巴巴的赶过来看热闹吧。”
这回，还没等太子说话，皇帝便先恼了起来。
他斜了一眼琳贵妃：“何必如此夹枪带棒，长辈也该有个长辈的样子。”
琳贵妃这才恍然惊觉，自已光顾着说话了，竟还没等皇帝发话，自已便徐徐说了这些，实在是大不敬。
她也就连忙低头不敢多话，一副恭顺的模样。
宋晚渝跪在最末尾，不由得连连冷笑，都说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就是不知道王丞相的事一经揭发，王家还如何傲的起来。
众人坐下之后，沈确冷眼看了王丞相一眼，然后朝皇帝行了个礼：“漏夜打扰皇上，实是微臣不好，不过今日是有大事发生，微臣不敢擅断。”
皇帝睨了他一眼，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爱卿乃朕钦定的枢密院院使，可斩奸佞，可先斩后奏，何事让你如此为难呢。”
王丞相端坐在堂上，面色沉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微臣此次南巡，经过江南，发现曾经的知州宋志文贪玩一案有蹊跷。
若只是冤案，微臣倒可与太子自行做主了，只不过，经过深入调查以后，发现案子与京城大官相牵扯，更是与先前的青女堂一案有牵扯。”
太子扯了扯嘴角，微微点头：“正是如此，儿臣调查以后发现，宋志文当时被人诬陷，竟与王丞相有关。”
王丞相扯了扯嘴角，眼睛一眯，眼角的皱纹一夹，眉宇之间已是蕴含了阵阵怒意。
“哦？太子倒是说说与老臣有何干系？”
王丞相在官场浸淫了几十年，早已是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即使是已经知道了太子前来的用意，也丝毫不改面上的表情。
反而以一种压迫性的嗓音，直逼太子面前。
皇帝亦是挑眉，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敢相信：“莫要胡说，江南远在千里之外，丞相怎会与这事有关。”
沈确闻言，俯身跪下，朗声道：“微臣曾疑心，江南百姓对宋知州无有不夸，为何一朝宋知州被人诬告贪污，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经微臣一一走访，发现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他们不敢说，早就有人用了钱财和家人性命威胁于他们，让他们不敢开口。
太子殿下得知此事以后，心疼于好官遭到污蔑，便派人着手查。
王丞相，七年前，你曾到过江南，你威胁林知府，将宋志文打入大牢，没有多加审问，后处死了宋志文，将宋志文的妻子抢入府中。
人证物证俱在，还请皇上让人证上堂。”
王丞相一言不发，眼底一片阴鸷，相较于他的沉稳，琳贵妃则有些慌乱。
“笑话，养心殿是什么地方，难道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世子未免也太放肆了！”
皇后款步而来，打断了琳贵妃的尖言利语：“人本宫已经带来了，琳贵妃乃是后宫妇人，怎的来养心殿上断案来了。”
皇后宽大的袖袍拖地，缓缓而来，身后跟着的是林知府等人。
琳贵妃不由得脸色一变，面色铁青地看着皇后。
皇后威仪很大，一身的气度，竟活活的把琳贵妃给比了下去。
皇后的眉头一挑，目光移到了琳贵妃的身上，琳贵妃不由得心头一突。
皇帝轻咳了一声：“皇后来了，你坐在这像什么话。”
先前皇后没来的时候，琳贵妃便没讲那么多规矩，直接坐在了皇帝身侧，如今皇后来了，自然是该让位，将皇帝身侧的位置让出来。
皇后冷哼一声，瞧着琳贵妃挪动了位置。
她眼神一瞟，身边的侍女连忙撤换了琳贵妃坐过的软垫，换了一个崭新的凤凰金丝软垫上去。
皇后既然已经把人给带了进来，便朝着皇帝道：“皇上不知，方才世子口中的那位被强夺去的女子，今日从丞相府出来以后，这女子就中毒身亡了，赵太医刚为她诊治完，本宫已经叫人将她放进冰棺。”
宋晚渝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垂下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阴影。
皇帝看向林知府，沉声道：“还不快如实招来。”
林知府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连忙颤颤巍巍地跪到了皇帝跟前：“微臣，微臣江南知府林魏智，当年志文突然被人揭发贪污，微臣心下狐疑，打算一查究竟，可在查的过程中，受到了重重阻拦，到了最后，甚至有人以我妻儿的性命相要挟！要我速速草率了结此案！不必深究！”
皇帝闻言，挑了挑眉头，脸上一片阴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上，这是当地百姓为宋知州请的万民伞和程情书，足足有一百七十八名百姓在上面签字。”
沈确说完，将它呈了上去。
皇帝见状，神色一凛，万民伞是为颂扬?地方官的德政而赠送的伞。?
这种伞上缀有许多小绸条，上面书写着赠送者的姓名，以表示对地方官员的感激和赞扬。
万民伞是一种象征，代表着百姓对好官的朴素表白和对勤廉德政的认同与期许，是民间对好官的一种朴素而深刻的理解和认可。
皇帝见到这等东西，也正襟危坐了起来，连忙让人拿了上来。
第124章
废除丞相
宋晚渝眼中含泪，抬眸看向皇帝，这个九五至尊，这个天底下最威严的男人，期待他能够还她父母一个公道。
只是这公道，要由他们这么多人“逼”出来。
皇帝看完这些东西，不免得动容了起来，他让近身的内监收好这些。
紧接着，沈确唤了下一名人证上堂，卢老爷。
卢老爷也没比林知府好到哪去，他抖得连声音都是破碎的：“草民，草民参见皇上”
皇帝瞥了王丞相一眼，语气已经有些不悦了：“如实说。”???
三个字如同千斤重一般，重重地砸在卢老爷的脊背上，他俯下身去：“当初，当初是王大人让我让草民把村里的人的嘴堵上，让他们不能为宋知州发声。
王大人允诺草民，此事成了的话，就让我外甥顶替了宋知州的位置。
草民一时鬼迷心窍
他，他还让我把那七户用来污蔑宋知州给处置了，不是灭口就是让他们搬离江南”
说完，卢老爷的头便深深地埋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强大的王者气息，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权威和威严。
他站了起来，长身玉立而不僵，怒视着王丞相：“这事可是真的？”
王丞相的嘴角一抽：“微臣不明白世子与太子带着这么多人，言之凿凿的，是要置微臣于死地吗。”
沈确挑了挑眉：“若是丞相大人没有做过，他们为何要指认丞相？”
宋晚渝抬眸，一行清泪便落了下来：“请苍天，鉴忠奸。”
皇帝微微动容，目光扫过王丞相：“你残害忠良，夺人妻子，也是真的？”
“是。”
王丞相淡然的承认了此事，他一脸风轻云淡：“若是他是好官，他是好人，那这事便不会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时的邪念终归是有，可我只是起了邪念，是他们一个个，在推波助澜。”
沈确的瞳孔一震，心中不住的冷笑，几乎要保持不住那清朗的样子。
老狐狸！太狡猾！
王丞相并不像四皇子和王谓澄一样，他们年轻不经事，遇到了事情自乱阵脚，只会一味的否认和反驳。
而王丞相不同，他索性直接承认了此事，免得垂死挣扎，最后还是被一锤定音，更加惹恼了皇上。
他每狡辩一次，便会被皇帝更加厌恶，更加加深了他的恶行。
宋晚渝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深觉无力，仿佛四肢百骸都感觉蔓延遍布了寒意。
皇帝垂眸沉思，踱步在养心殿上首，微微走动。
王丞相的暗示他也不是没有听懂，他是想暗示自已把罪责都推到这些小人物身上。
皇帝审视的目光看向王丞相，这是几十年来，皇帝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王丞相，虽然王丞相面上不改任何表情，但心里也不免打起了鼓。
太子适时开口：“王丞相承认的倒是快，可见没有丝毫悔意，若是没有你用权势相压，苟子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王丞相几十年来在父皇身边，原以为你是个清正好官，现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皇帝的目光一沉，若是王丞相心性如此狠毒，那在他身边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盘旋。
指不定会在背后做出什么祸乱朝政的事情，作为一个帝王，是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他极其相信，极其重用的亲近大臣。
皇帝眼中有蕴含着升起的怒气，王丞相自知大势已去，连忙朝琳贵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为他说话。
琳贵妃张开的嘴又闭上，只是怒气冲冲地瞥了太子一眼，那神情丝毫不加掩饰。
皇帝冷哼一声：“太子说的不错，丞相虽身居高位，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丞相。”
太子的眼中划过一丝锐利的精光，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是在压抑心底的激动。
沈确俯首：“皇上三思，丞相为大齐殚心竭虑，做出了不少功绩，若是处死丞相，只怕是会惹得朝臣非议，更让大臣们寒心。”
王丞相扯了扯嘴角，眼底的寒意深不见底。
皇帝倒还没说要怎么处罚他，沈确倒是先行替他“处理”了，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宋晚渝的嘴角一扯，也是在瞬间就明白了沈确的意思。
若是当真按律法处置了王丞相，戕害两条人命，判了死刑，只怕是会朝堂震动。
到时候，必定会有朝臣替他求情。
若是等到时候皇帝见着王丞相从前的种种功绩，心有不忍，重重举起轻轻放下，那可便得不偿失了。
宋晚渝眼见王丞相沉着冷静，丝毫没有意外，认罪也认的极快，倒是有几分不对劲。
王丞相笑笑，脸上表情变化莫测：“皇上，老臣为朝廷兢兢业业几十年，不敢居功自傲，只求皇上，秉公处理。”
皇帝的嘴角扯了扯，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在养心殿上不停地走来走去。
宋晚渝低头垂眸，私心里，她自然是希望王恺被五马分尸的，可若是真的处死了他，四皇子一脉必定会对此心生怨念。
到时候朝廷震动不安那可就不好了
皇帝亦是思及此，他淡然的目光略过王丞相的脸，沉声道：“那就废王恺丞相一职，迁回原籍常州，贬为经略安抚司，终身，不得进京为官。
陈氏忠烈，这份罪状书令朕动容，就破例封她为从三品贞義淑人，派人护送其尸首回江南好生安葬，赏其女黄金千两。”
宋晚渝心中悲悯，骤然听得皇帝的封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是沈确斜眼看了她一眼，她才惶惶谢恩。
王恺被废除了丞相之位，而皇帝给他的位置是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经略安抚司，那不过是一个虚职，上头甚至还有提举常平司和转运司两个上司。
这对于养尊处优，一直处于权力巅峰之下的王恺，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虽然没能杀了他，却是诛心！
还没等王恺反应，琳贵妃便先喊了起来，她泪眼婆娑地扑到皇帝面前，摇晃着皇帝的手臂：“皇上，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您不能就因为这件事，就废除了他啊，丞相之位空悬，只怕是会朝堂震动，再说了，您也要想想咱们郕王，若是这样处置了他舅舅，那”
王恺冷冷打断了琳贵妃：“阿琦，不可胡闹。”
“臣自当遵从圣意，叩谢圣恩，只希望皇上能给微臣一些时间，同贵妃娘娘说些话。”
皇帝睨了跪倒在他脚边的琳贵妃，又瞥了王恺一眼，沉吟片刻，道：“丞相之位倒不急，朕觉得是时候该整顿整顿朝堂，官官相护，权力倾轧之乱象，你留下，就同阿琦说说话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王恺说的，说完，他便领着皇后拂袖而去。
第125章
沈确和太子何时勾搭上的
王恺黑沉着一张脸来到了琳贵妃的琳琅宫，琳贵妃小跑了几步才追上了他，她又气又急：“哥哥，哥哥！”
王恺一脸愠色地坐在正厅里的贵妃椅上，阴恻恻地看着她：“你糊涂，谁让你乱说话的。”
琳贵妃一时语塞，片刻后，一张脸涨的通红：“哥哥，皇上他都那样对你了我如何能不替你求情呢，你要是真去了常州，此生便不能再回京了！”
王恺怒喝了她一声：“从前在闺中你是最有心思的，怎么进宫这些年来过的太过滋润，反而没了心眼！”
琳贵妃一时被他骂了，怔在原地，她扁了扁嘴：“还不是哥哥做事太不仔细了，为了那个死狐狸精，白白的”
王恺瞪了她一眼，冷冷打断：“谁许你说她的。”
琳贵妃一愣，不甘心地看着他，默默不语。
王恺见状，叹了一口气：“你当真以为你求了情皇上就会开口保我，太子他们有备而来，若是抵死不认，等他们拿出更多证据，我便没有活路了。”
琳贵妃愣了一下，她的指尖蜷缩在一起，死死地抓着自已的衣裳：“可哥哥便再也回不来京城了”
王恺冷笑了一声，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指着琳贵妃的脑子：“来日郕王登基，他便是新皇，我能否回京，还不是他的一句话。”
琳贵妃大惊，她的手捂上了胸口，语气有些颤抖连忙帮皇上辩解：“哥哥多虑了，来日皇上气消了，便会召哥哥回宫的。”
王恺又是冷笑一声，还不待他说话，郕王便大步走了进来，人还未到，声音便先到了。
“母妃想的太过简单了，今日父皇的话可是大有深意。”
闻言，王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郕王来了，坐。”
郕王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又看向琳贵妃：“母妃今日太鲁莽了，您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父皇正在气头上之时，您的话只是火上浇油罢了。”
琳贵妃的心头一窒，眼神里有片刻黯淡：“可我们王家毕竟是有从龙之功的，除去死了的萧家，唯有我们王家昌盛独大，皇上怎么会这样对我们王家呢”
王恺沉思片刻：“今日皇上说，丞相之位不急，他要好好调整调整朝堂之风。”
“怕是，不会再立丞相了。”
郕王顺势接口，琳贵妃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丞相之位已经顺延了几百年了，皇上难道想废丞相，那，那岂不是要大乱！
“皇上这是想将手上的权力集中到自已手上，世世代代，都集中到皇帝的手上。”
王恺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是，所以今日，皇帝是顺水推舟了，就算你搬出从龙之功，也无法改变。”
琳贵妃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那这天下岂不是枢密院沈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也会帮着太子来害哥哥！”
郕王皱了皱眉头，对琳贵妃这一惊一乍的性子颇有几分不满。
“母妃，您先坐下，我王家毕竟犯错在先，舅舅有一言说的很对，来日我登基了，舅舅便是当朝国戚，还怕回不了京吗，到时我们王家，必定日沐皇恩，经久不衰。”
王恺又是点了点头：“我虽不在京中，却有好处，起码可以让暗处之人放松警惕，日后咱们便书信来往，亦可放心。”
郕王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倒有一疑惑，沈确和太子是何时勾搭上的，枢密院难道不是谨遵皇上旨意吗”
琳贵妃的眼皮一跳，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沈确想扶太子上位！”
王恺沉默不语，只是眉头紧锁。
太子有尊贵的血统，荣耀的母家，名正言顺的地位，支持他的人亦不在少数。
郕王感到一股怒气直涌上大脑，他一拍桌子：“好个沈确，竟敢同太子暗中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