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开染着药渍的披风,露出缝满补丁的粗布衣。
陛下,三年前瘟疫爆发时,我娘穿着这身衣裳,跑遍十七个寨子救人。
袖口暗红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她咳出的最后一口血。
岩朗突然踹开装敌将首级的木箱,抓起金灿灿的官印往地上一砸:
这破石头能治病救人还不如多造几把采药的镰刀!
我迎着满朝文武惊诧的目光抬头:
若陛下真要赏,请准我在边疆建十三座医庐,这比万户侯更金贵。
我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黄的婴儿襁褓。
身后数百苗家汉子齐声吼道:
请陛下让边关的孩子,再不用喝带血的河水!
萧家儿女不愧是我国之栋梁!苗家汉子的爽利更是令人折服!
三十座医庐建成后,边疆百姓脸上扬起的笑容都比往常多了些。
初春时节,我正蹲在医庐前晾晒草药。
三个扎着羊角辫的孩子举着花环跑来。
领头的丫头把山茶花套在我脖子上:
阿姐!我娘说这花沾了药香,能保佑人!
岩朗扛着沾泥的药锄从河边回来,笑着抛给我个酒葫芦:
上游寨子今年没人闹痢疾,这是他们新酿的桂花酒谢礼。
他腰间那串铜钥匙哗啦作响。
那是三十座医庐的药柜钥匙,每把都刻着出入平安的苗家祝福。
对岸山坡上铺满晾药的麻布,像撒了满山的金箔。
采药婆婆指着河滩说:
你瞧,从前打死人的地方,现在立着十二架大风车。
转动的风叶正把磨好的药粉送往各个寨子。
远处忽然传来欢快的芦笙声。
那是寨子里的姑娘们在跳舞,腰间的铃铛里都塞着止血药草。
春分那日,药圃里的忍冬藤爬满了竹架。
我正在给发烧的孩子贴艾草膏。
突然听见门口陶碗碎裂的声音。
青岚蜷在济世堂的匾额下。
蒙脸的面纱黏在溃烂的皮肉上,露出的半张脸还留着当年火烧的疤痕。
我把药包放在她脚边:
噬心蛊发作时,是不是像百只蜘蛛啃脑子
她突然抓住我的裙角,指甲缝里的黑血染脏了月白衣摆:
凭什么你能干干净净当圣女!当年明明是你那该死的爹……
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了她的话,蛊虫在她皮肤下游走。
我掀开她衣袖时,昨天救过的小男孩突然向她狠狠砸来石块:
毒妇!我娘就是吃了你卖的假药死的!
春雨浸透侯府青砖的那夜,老嬷嬷提着灯笼找到荒废的东院。
只见父亲蜷在积灰的雕花床上,怀里紧紧搂着我小时候的布老虎。
玥儿,别怕……
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床柱上的刻痕,那是我七岁时量身高划的印记。
屋檐下的铁马叮咚作响,混着他渐渐低下去的哼唱:
小囡采药去,金盏配银铃……
而我,正迎着寨子里清晨的薄雾,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往山上去。
我摸着口袋里乡亲们偷偷塞的野山茶。
忽然听见岩朗在梯田那头喊:
今日北寨接生了双胞胎,说要请你起名字呢!
晨风裹着新生儿的啼哭掠过山涧。
恍惚间像是听见阿娘在说:
这才是活人该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