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蠢南嘉鱼不可置信地看向燕绥。
在三年前她还是南瑜的时候,先帝就曾夸赞过她扫眉才子,称她聪慧机敏远胜诸多男儿……
南嘉鱼曾未如此遭人无视与嫌弃过。
父母的死亡依稀近在眼前,半个时辰前她刚被人死死勒住致死,旋即就被歹徒劫掠一路颠簸,然后燕绥还当着她的面杀人,喷了她一身的血,还说她蠢。
南嘉鱼一直以来积攒的愤怒、伤心、委屈和害怕,终于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她冷笑道:我蠢你指挥使大人算无遗策的话,早就釜底抽薪、一网打尽这群山贼了,还用埋伏在这做什么
京城内外说不准有多少无辜民众深受匪徒所害,你们这些号称‘皇家精锐’的侍卫,竟纵容此等匪徒流窜一年有余!
我只是一个遭贼人掳掠的弱女子,我拼尽全力地想要活着,我跟以为能救我性命的、受百姓奉养的锦衣卫大人求救,这便错了吗便影响大人您的大计了吗咳咳咳咳!
南嘉鱼喉咙干渴,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凄厉痛苦。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如果你们要是得力,父亲母亲和她,也就不用死了……
南嘉鱼垂下头,抚摸着疼痛的喉咙,只觉眼睛也阵阵胀痛——
她的父亲南怀仁,就是在从京城赴四川任上时被一波土匪所杀,被整整砍了一百多刀啊!
土匪似和他有深仇一般,刀刀深可见骨却避开要害,她偷偷看了仵作的手案,上面写着父亲因为两条腿被砍断,后来又生生爬出十几丈远……
她和母亲没有招惹任何人,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活下去,却被叔叔南怀义给盯上……
南嘉鱼察觉到面上一片冰凉,抹了抹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燕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用刀鞘挑起她的下巴,欣赏了一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那一点也不蠢的大小姐,烦请你找人给家里捎个信领你回去,本指挥使该听你所言,去为民除害了——
话音刚落,燕绥便施施然起身。
一阵冷风吹来,出了一身冷汗的南嘉鱼打了个寒颤,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绝不能自己回去!
先不说她形容如此狼狈,于名声有瑕;叔叔府上就是龙潭虎穴,她这么回去了,还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谈何报仇
她一定要借燕绥的势!
南嘉鱼没有任何犹豫,立马扑过去抱住燕绥的腿,攥着他的衣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燕大人恕罪,方才是小女子失态了!小女子只是太害怕,才会口不择言,万望大人宽恕小女子!大人只需略略伸以援手……
燕绥瞥了她一眼,微嗤一声:
这跟本指挥使又有什么关系说罢决然离去。
南嘉鱼的手中已经空空如也,有些愣怔地看着燕绥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死死攥拳:果然这个阴鸷歹毒、心思难测的无耻小人是不能用怀柔政策的!
南嘉鱼站起身来,如果我说,我能让大人借这帮山贼,将朝中那些政敌连根拔起呢
她虽不知锦衣卫缘何出现在此,但剿匪,还远不是锦衣卫的职责;
所以燕绥出现在此,定是有所图谋!
燕绥果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冷眼看着她。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南嘉鱼看见燕绥抬脚走来——
有趣,说来听听。
南嘉鱼向他说了自己的计划之后,自信满满地看向他:我只有一个条件,一定要等到明日,再带我回南府!
***
第二日。
太阳一扫连日来的乌云,街上活动的人也多了起来,在车上呆了半个时辰的南嘉鱼,已经数次挑帘看向南府的大门了。
外头便服骑马的燕绥耐心似是耗尽:姓南的,我数三声,你再不滚下来……
话音未落,南嘉鱼便瑟缩着从马车里出来了,抬眼的瞬间,不期然和正要盛装出门的南伊湄撞了个正好。
姐姐~南嘉鱼掐着嗓子冒出来的一个词,让燕绥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也让南伊湄眼中溢出了狂喜!
呦~咱们府上的二小姐在外头过了一晚,终于肯回来了
南伊湄不顾下人的搀扶,兴冲冲地跑到南嘉鱼跟前。
那张脸上莫名的兴奋,和勒死她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南嘉鱼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忍住狠狠扇她一耳光的冲动,在众人的注视下,故意死死将头埋下:姐姐,咱们还是回去说吧!
说完,低着头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推着南伊湄就往府里走。
南伊湄看她这表情就知道事情成功了,心中得意,双手叉腰,轻轻松松就拦住了南嘉鱼的去路,脸上带着恶毒的兴奋质问道:
我问你,你去山上上香,白日里足够跑个来回了,你缘何今日晌午才回你都去哪儿了莫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南伊湄的嗓子本来就尖,如今她更是大着嗓门说话,许多来来往往的路人纷纷驻足。
南嘉鱼似是极害怕众人的目光、都要哭出来一般:没、没什么,只是路上碰到了一些生人,耽误了一些时间……
什么生人本小姐瞧着莫不是……流窜的土匪将你掳了去吧!
姐姐,慎言——
南嘉鱼抬起脸来,眼中隐隐已有泪花: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怎会有流匪况且是锦衣卫指挥使燕大人护送妹妹我回的府。
姐姐就算要妄言妹妹我品行不端,可也不能平白无故连累了燕大人啊!
南伊湄闻言,看向马车旁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心下恨极:
怎么这贱人运气这般好就连被土匪围了,都能碰到这样的男子解救!而且她只是陈述了个事实,怎么就连累燕大人了
燕绥沉沉地看着南嘉鱼,再次感慨此女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她们的对话看似南伊湄咄咄逼人,但实则一直是南嘉鱼在主导:
那个外表柔弱的身影正要一点点将猎物诱入密不透风的陷阱当中……
燕绥蓦地笑出声来: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围观之人亦是一片哗然,纷纷窃窃私语:
是唉,能让锦衣卫头子护送,那不就是遇上什么事了
听闻京郊的土匪越发猖獗,莫不是这娇小姐,真被害了
切,你们觉得在外头彻夜未归的女人,还能碰上什么好事吗说不定早成残花败柳了!
……
南伊湄听着众人说着她想说的话,越发得意:
南嘉鱼,人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么多女眷都去上香,怎么偏生就你被掳了我看就是因为你自甘下贱,勾引了野男人!
姐姐!
南嘉鱼心下冷笑,面上委屈,装作要去捂南伊湄的嘴:妹妹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土匪,求你别说了!
把你的脏手拿开!
南嘉鱼故作柔弱地被推倒在地,本就松松系着的披风带子散开,她那身未曾更换的血衣就这么大喇喇地摊开在所有人眼前……
嘶——人群中响起一阵抽气声,那血衣似乎也染红了南伊湄的眼睛,她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好好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贱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