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邮件上面硕大的四个字，顾墨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要点开查看，徐青青摇曳生姿地走进来。
“顾总，这是上次的报表。”
徐青青将文件放到桌上，轻车熟路地走到顾墨琛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以前，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暧昧。
现在，顾墨琛突然觉得有些不适。
坐直身子，顾墨琛翻开文件，只看了一页就眉心皱起。
一整页下来，除了格式，基本上没什么对的。
甚至连部门名称都打错。
猛地将文件摔在桌上，顾墨琛语气冰冷地开口：
“这份报表谁做的？基本的工作能力都没有吗？”
“把陈经理给我叫来，他们人事部是怎么招的人！”
徐青青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难看。
“顾总，这是我做的。”
所有的愤怒在顷刻间变成了哑火。
顾墨琛看了眼彷佛被吓到了的徐青青，头一次在心中生出无力。
徐青青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声音娇弱：
“顾总，你是不是嫌我笨了？”
她擦了擦眼泪，透着一股小白花的执拗：
“要是您真的嫌我笨，那我走好了。您再招一个更聪明能干的秘书。”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
顾墨琛下意识拦住她，对上徐青青楚楚可怜的眼神却愣住了。
林晚依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是骄傲的。
不管遇到上面事都会想着自己解决，而不是像徐青青这样......
要是林晚依还在......
垂下的手渐渐缩紧，顾墨琛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几乎是慌乱地松开了拉住徐青青的手，顾墨琛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道：
“你先出去吧。”
徐青青还想说话：
“顾总......”
“出去。”
顾墨琛没了耐心，语气也冷了下来。
徐青青咬了下嘴唇，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出去了。
等她走后，顾墨琛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看着那份漏洞百出的报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多画面。
七年前，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没有工作经验，也没有过人的学历背景。
在一众优秀的求职者中并不突出。
可我却是唯一一个通过了实习期的人。
那个时候的我，有冲劲、肯吃苦。
报表不会做，就死皮赖脸求着公司里的前辈传授经验。
工作进程搞不明白，就随身带着本子随时记录。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他有需要。
我就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并给出最佳解决方案。
甚至是参加商业聚会，我也能迅速记住每个人的身份特征。
那个时候，我最常说的就是：
“顾总，下次我会一定会做得更好。”
如果秘书这份工作是打分制。
那我无疑是满分答卷。
顾墨琛还记得，那个时候只要他带着林晚依，人人都羡慕他有个金牌秘书。
可惜，这一切都毁在了那个晚上。
那次荒唐之后，一切都变了。
顾墨琛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作践自己，费尽心机爬上他的床。
他只知道，那天早上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的是林晚依后。
所有的欣赏都变成了厌恨。
从前有多欣赏，之后就有多厌恶。
所以哪怕是之后因为孩子不得不结婚，他还是做不到和林晚依好好相处。
甚至特意找了和我截然相反的徐青青，作为对婚姻生活的反抗。
可现在......
想到越来越过分的徐青青，顾墨琛突然觉得无趣。
眼前浮现出我和儿子离开时决绝的背影，顾墨琛心跳的很快。
也许，他应该停止自己幼稚的行为。
也许，经过这么多年，我已经变了。
也许......
7
晚上六点，顾墨琛带着徐青青参加了合作方举办的晚宴。
已经一天没有看到我了，顾墨琛拿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
这次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句话。
顾墨琛抿了抿唇，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掏出手机，正打算给我发消息，却突然被迎上前的合作方打断。
“顾总，上次的方案......”
顾墨琛一愣，立马将其他心思按下，进入工作模式。
正当几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顾总，这个甜点好好吃啊。”
徐青青拿着一个巧克力纸杯蛋糕，眼里是不谙世事的纯洁。
谈话被打断，几人的脸色都不好。
徐青青偏偏还看不懂眼色，笑着挤到顾墨琛面前，将巧克力蛋糕往他的嘴上凑。
顾墨琛一时不察，巧克力和奶油蹭了一脸。
徐青青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擦。
顾墨琛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够了！”
徐青青停住，眼眶立马浮出泪意：
“顾总，你怎么了嘛？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顾墨琛深吸了口气，想要开口，却瞥见合作方几人古怪的眼神。
见他看过来，王总尴尬的笑了笑：
“顾总，您先忙，方案的事我们下次再聊。”
剩下的人也纷纷附和。
“是是是，您忙。”
“我们下次再聊。”
说完，就连忙走人了。
顾墨琛没有理由阻拦，更不好意思阻拦。
好好的商业洽谈就这样被徐青青搅和得变成了丢脸大会。
顾墨琛都不敢想象，这次之后，他会在业界被人蛐蛐成什么样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
王总他们离开后，特意找了个地方蛐蛐顾墨琛。
“啧，你说顾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王总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率先忍不住开口。
陈总啧了一声：
“可能年轻人就好这口吧。”
王总摇了摇头，还是不理解：
“还是以前那个林秘书好，又聪明、又能干，最关键的是，有眼力见。”
“也不知道林秘书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辰星，我私下里挖了几次墙角都没用。”
陈总笑了笑，没接话。
其实他也私下挖过墙角。
另一边，顾墨琛看着徐青青，胸膛气得不断起伏：
“徐青青，看你干的好事！”
徐青青两眼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总，我怎么了？我只是想跟你分享而已，我犯什么错了吗？”
她越说越难过，甚至开始抽噎。
其他人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顾墨琛没办法，再大的怒火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发，只能咬着牙硬生生忍下。
“你没错，是我错了。”
顾墨琛闭上眼，手中的酒杯都要被捏碎。
徐青青眨眨眼，以为他是不生气了，连忙擦了把眼泪兴奋地扑进男人的怀里。
“顾总，你真好。”
顾墨琛眼神发散，在心里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了反抗，选择了徐青青这么一个蠢蛋。
8
因为担心徐青青继续没有眼力见的捣乱。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墨琛没有再去加入其他人的谈话。
偶尔有人主动前来攀谈，也只是简短寒暄两句。
剩下的时间里，顾墨琛只是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和主办方打完招呼后，顾墨琛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等回到家，醉意也涌了上来。
顾墨琛扶着头，摇摇晃晃地推开门。
“林晚依，倒水。”
话落，一室寂静。
顾墨琛谈起头，看着黑暗的大厅，这才反应过来。
我和儿子昨天就离开了。
打开灯，顾墨琛去了厨房。
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汽水，关门的时候才发现，冰箱门上不知从何时起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贴画。
大多是孩子喜欢的动漫形象。
看着这些平时觉得幼稚过头的图画，顾墨琛突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淘淘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的场景。
他拿着儿童书，小心翼翼地来到顾墨琛的面前，说：
“爸爸，你可以陪我一起看书吗？”
而他怎么说呢？
顾墨琛喝水的动作一顿，眼神幽深。
他说：
“我很忙，没时间。”
想到这，顾墨琛心里突然涌上莫名的烦躁。
掏出手机，还是没忍住给我发了消息。
【地址发给我，明天我来接你们回家。】
打完字又觉得不对，重新修改了语气。
【你和儿子这两天住在哪儿？我明天亲自来接你们回家。】
深吸了口气，顾墨琛点击了发送。
可下一秒，一个刺眼的符号亮起。
【晚淘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砰！”
易拉罐被扔在地上。
顾墨琛眉头紧皱，近乎慌乱地点开工作群。
没有、还是没有。
几百人的工作群里，顾墨琛翻了又翻，却始终没有找到我的头像。
难道，我退群了？
不，不可能。
林晚依又没有离职，怎么可能退出工作大群。
顾墨琛笑了笑，只是怎么看都有点勉强。
想到上午那封没有点开的离职申请，顾墨琛心里的慌乱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过只犹豫了一秒，就给人事部经理打去了电话。
“喂？”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像是一家人在看电视。
通过免提，顾墨琛甚至能听到对面孩童奶声奶气的声音。
“爸爸，动画片要开始了。”
陈经理欸了一声，接着像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喂，顾总？是有什么工作要交待吗？”
浑厚的男人声音惊醒了有些出神的顾墨琛：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我在工作群里没有找到林晚依？”
陈经理愣了一下，很快说道：
“林助理她辞职了。”
“什么时候的事？”
顾墨琛喊了一声，差点没有站稳。
陈经理连忙解释道：
“前天一早，林助理就递交了辞职信。”
“她说，她老公外派在澳洲，她想带着儿子去和家人团聚，顺便进修。”
“林助理的态度坚决，我就按照程序上报审批了，顾总您不知道吗？”
顾墨琛听着，手攥得越发紧，几乎要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怎么不知道林晚依还有个在澳洲公干的老公？
正想发火，电话里却突然传来一个童声。
“爸爸，你怎么还不陪我看电视？”
陈经理安慰的声音响起：
“快了快了，囡囡乖，等爸爸打完电话好不好？”
大概是每个大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面对孩子，声音就会立马变得温柔。
顾墨琛愣愣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再次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淘淘。
其实，他也有一个圆满的家庭。
只是好像，被他弄丢了。
9
那晚，顾墨琛在厨房的地上坐了一夜。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狼狈。
从前不管他多晚回家，都会有盏灯是为他而亮。
都会有个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他回家。
现在，都没有了。
诺大的别墅只剩下他一个，孤单的等着天亮。
第二天，顾墨琛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来到了公司。
推开办公室的门，我的工位早已经被人收拾整齐。
干净得刺眼。
桌上，一份单薄的文件静静放着。
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在等着人打开。
颤抖着手翻开，一行大字映入眼前。
【男女双方因性格不合，致使夫妻已确感情破裂，无和好可能。】
【经双方协商自愿离婚，并就此达成一致意见订立如下协议......】
【男方：顾墨琛】
【女方：林晚依】
“原来，你真的打算离开我了。”
顾墨琛笑了笑，眼眶却不合时宜的红了。
他想过很多次离开，却没想过，那个先一步做决定的人。
会是我。
更没想过，原来在不知不觉中。
那个离不开的人，其实是他。
拿起离婚协议，顾墨琛当机立断地转身。
他要去澳洲，他要去找我。
他要问个明白。
明明是我先要招惹他，凭什么一个字都不说就离开。
越是这么想，顾墨琛的脚步就越快。
他沉着脸往外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浑身是香的女人。
“顾总？”
“欸，你要去哪儿啊？”
“昨晚你都不送人家回家，害得人家只能暂时在酒店睡了一晚，我生气了。”
徐青青挡在顾墨琛面前，娇嗔道。
“滚。”
顾墨琛没心思理会这个造作的女人，冷冷的说道。
徐青青一愣，立马跺了下脚：
“顾总！你说什么呢？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滚。”
顾墨琛重复了一遍，眼神冰冷的像是要把她冻住。
徐青青还想再说话，顾墨琛直接将她推开走了。
边走还边能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喂？帮我查一查林晚依现在的住址。还有，给我订一张今天飞往澳洲的机票。”
10
澳洲。
今天是淘淘上学第一天。
我早早就起床为他整理好书包。
虽然才来澳洲两天，但实际上我已经计划了很久。
早在半年前，我就联系上了在澳洲工作的朋友。
拜托他帮我在澳洲找好合适的房子和学校，为之后离婚做准备。
一开始，我其实也并没有想这么早就过来，只是习惯了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想想，也多亏我有这个习惯，才不至于两眼一摸瞎。
也要多谢顾墨琛还有那么点良心，婚后从不曾在钱财上吝啬过。
亲眼看着淘淘坐上校车后，我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转身回家。
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林晚。”
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果然是顾墨琛。
他比之前沧桑了很多，衣服布满褶皱，下巴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青茬。
只是尽管这样，也还是很英俊。
从前，我就是这么被迷惑的。
谁都不知道，我是为了顾墨琛才来公司面试的。
他是我的学长，比我大三届。
迎新晚会上的匆匆一瞥，就让我彻底失了心。
我没有傲人的家世，更没有出色的外表。
唯一有的，就是勤奋和聪明。
所以大学四年，我拼了命的学习、考试、实习。
才获得了能够来到辰星面试的机会。
才终于有资格堂堂正正的站到顾墨琛的面前，告诉他我的名字。
我用了五年时间走到顾墨琛的身边，可他却用了一个晚上，就让我的心血付诸流水。
扯了扯嘴角，我还是想维持成年人的体面。
打开门，我没有回头：
“进来坐吧。”
顾墨琛眼神一亮，立马跟上了我的脚步。
“两颗糖，不加奶。”
倒了杯咖啡放到顾墨琛的面前，我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
顾墨琛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还记得。”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
“你既然来找我，离婚协议应该也看到了吧？”
“我不要你分一半的财产，我只想要淘淘的抚养权。”
顾墨琛呼吸一顿，抬起头看我：
“林晚依，我不同意离婚。”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早就预料到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分居三年也可以了。”
顾墨琛重重地放下杯子，杯具敲击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晚依，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别忘了，六年前，是你主动爬上我的床的。”
心脏传来钝痛，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呵。”
“顾墨琛，原来这么多年来，你都是这么想的。”
“难怪，难怪那天早上醒来之后，你就变了态度。”
“原本，我以为你是得到了就不珍惜，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有些失望，但更多是释然。
我垂下眼，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声音很轻：
“顾墨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才是受害者？”
顾墨琛怔怔地看着我：
“什么？”
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
那晚，顾墨琛喝醉了酒，我扶着他到预定好的套房。
简单替他洗漱了一下，我在床头柜前放好一杯热水就准备离开。
谁知顾墨琛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蛮横的将我拉到了床上。
那晚，我挣扎过、尖叫过，可都没用。
我暗恋了顾墨琛四年，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这样开始。
结束之后，我用了一整晚的时间说服自己。
没关系。
没事的。
你喜欢他不是吗？
可没想到，顾墨琛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好，也好。
我能继续说服自己，那不是伤害。
闭了闭眼，再睁开只剩下平静。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顾墨琛，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了，好不好？”
顾墨琛张了张嘴，思绪乱成一团。
“你刚刚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我还有事，你走吧。”
11
顾墨琛走了。
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离婚的事情我不同意，等我想明白，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我没有在意，留在澳洲正式开始进修生活。
不用工作后，我陪伴淘淘的时间变得更多。
他也渐渐忘记了曾经的不愉快，认识了很多当地的朋友。
期间，我陆陆续续交过几个男朋友，只是一直不想结婚。
顾墨琛也时不时就来澳洲见淘淘。
大概是想修补和淘淘的父子之情吧。
问过淘淘后，我没有拒绝他的探访。
毕竟是顾墨琛的孩子，就当是贪图他的家产了。
顾墨琛可能也是想起了什么。
有一段时间不停的给我打钱。
偶尔来见淘淘，还会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理他，给钱我就收，只是也没有停止和别人的约会。
他只会是我生活中的小插曲，不会再影响我半分。
所以你看，天总会亮的。
没有太阳，也会亮的。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