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至少有长长一段时间，是忘记呼吸的。

    浑身的感官都在退化，只剩下耳朵无比清晰，万籁俱寂，又震耳欲聋。

    是陆文菲在笑，陆母抽冷气。

    是陆父在问，“你确定？”

    “确定。”

    是男人的一声讥笑，饱含腻烦，厌弃，阴戾。

    “父亲不用再猜忌，母亲不用再担心，我也不用时时刻刻分神多想这些，皆大欢喜。”

    “你是厌恶她，还是厌恶我和你母亲有怀疑？”

    “有区别吗？一切根源在她。”

    江夏觉得荒谬。

    她没有很大的志向，二十二岁踌躇满志的年纪，她最大的渴望是安安稳稳，活的像个人。

    想余生无数夜晚，都如那晚小旅馆的风和月。

    想有一天说话能像老婆娘那样生动的，不用掩饰，不假思索的喊一句，“姑娘给你打折，三块”。

    她那么羡慕泰多多，却从不敢奢望生活待她，能如待泰多多一样。

    如果可以，她能在璀县一个十几平米的角落，或许再大一点，一点点就好。

    她分出两个房间，闺女小时，另一间房做书房，玩具室。闺女大了，刷上她喜欢的颜色，做她的小卧室，钥匙放在她那里，不经允许绝对不骤然闯入。

    而为这一颗小草似得的期望，她对他阳奉阴违，努力反抗所带来的一切连锁反应，又成了她罪不可恕的滔天大罪

    恨不得大卸八块毁掉她，极尽所能创伤她，把她撕碎，碾碎。

    …………

    “江夏。”陆父不知何时立在她面前，“来书房，父亲有些话想跟你谈。”

    江夏僵怔着回神，“好。”

    她迟钝跟着陆父迈上楼梯，依稀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深入，压抑，森冷又炙烤如火，如芒刺背。

    书房。

    陆父像小时候每一次书房畅谈一样，坐在窗边的单人位沙发上。

    江夏在原地犹豫几秒，也像小时候似得，坐在沙发旁的矮凳上。

    陆父眼尾起了皱褶，笑意在他脸上蔓延，“这几年，靳霆开扩北方市场，我要坐稳后方，你上大学又不常在家，算起来，竟有四年，咱们没说过贴心话了。”

    江夏强颜欢笑，“以前学历史，看历朝历代都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后方资金调配，人员供应，关系保障，陆氏这四年高歌猛进，父亲居首功，是幕后英雄。”

    陆父笑出声，手指在空中点她，“你这张嘴，果然是你母亲教出来。”

    江夏嘴角牵强，不说话。

    陆父的眼睛也亮，没有陆靳霆的锐利，是岁月洗涤下的世事练达。

    “怨你母亲吗？”

    江夏声音很轻。“不怨”

    陆父靠在椅背，“江夏，你母亲这个人呢，太疾恶好善，极其护短，像草原上的母狮子。”

    江夏垂下眼睑。

    草原上的母狮子，护崽，可她，早就不被当做崽崽了。

    陆父注视她，目光穿透皮肉照见她的骨头，“她重情，也就是太重情，容不得感情出现一点瑕疵。”

    江夏在他视线下如坐针毡，“您想说什么。”

    “这次回来，我发现你母亲对你心结很重，当年她是家里最舍不得你走的人，她爱你，非常爱，甚至菲菲刚回来那会儿，她私心是偏向你的。”

    江夏喉咙发涩，张嘴却发不出声。

    陆父拍拍她头，“所以当你为了沈黎川一个外人，对你哥哥，对菲菲生出怨恨的眼神时，就刺透了她的心脏。”

    不是预想的警告，或试探，可比敲打更直击灵魂，试探江夏脸上表情凝固住。

    半晌，她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迟迟钝钝，一种不敢触碰，难以置信的涩麻，“我的——眼神？”

    “菲菲订婚宴，你祝福完下台，自那以后，你母亲又观察了很久，你望靳霆的目光，让她害怕。”

    江夏呆滞望着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