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妹,我话你好好擏惜你嘅男朋友,抱佐你来?医院,为你买姨妈纸,还有个些糖瓜。个样为佐你跑上?跑落嘅男友好少见佐啦。”
收完瓶子,护士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她当这对儿小情侣在闹脾气呢。
孟佳期知她是?误会了,对护士笑了笑,看护士拿着空荡荡的吊瓶走出了病房。
不知为何,护士话语里那句“男朋友”,让她觉得格外地?刺耳。
刺耳,且扎心。好像方才?用来?输葡萄糖液的针管,扎进了她心里,让她的心止不住地?疼痛。
沈宗庭可不是?她男朋友。他从来?没和她有过?情感?方面的交流。
他不是?她男朋友,却在做着这些只有男朋友才?能?为女朋友做的事。
为什么呢?若是?“怜惜”,是?否未免也太过?界了一些?
她目光扫过?床头满满一大包卫生巾。各种牌子各种包装,棉的网的,日?用夜用,满满一包塞在那里,套着红袋子像个福袋。
他对她向来?体贴,他为她风尘仆仆,为她鞍前马后,甚至可以说,把她宠成公主。
他原来?是?那么注重形象的一个人?,无论何时都是?风流倜傥,俨然古画里“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浪荡公子,现下却坐在硬木椅子上?,一身完好的柞蚕丝西装礼服被海水浸湿,浊迹斑斑。
难道,这也算“怜惜”的一部分吗?
难道,这也是?“资助”的一部分?
她有些恨他了。恨他这样不知边界的好,却从来?不曾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自尊心像一根针,穿痛着她。
“再喝杯糖水。”沈宗庭按照医生的吩咐,给她端了一杯糖水进来?。
用红糖泡开的糖水,装在一次性塑料杯里。她看着这杯水,下意识地?拒绝。
“谢谢沈先生帮忙。但?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就回学校了。”她拒绝他时,也不看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扎针的伤口,细小的一枚针痕。
沈宗庭皱眉。
“好了?是?谁在车上?喊疼?”
她在车上?无力捂着小肚子,轻轻的那一声“疼”,让他都在痛。
“...沈先生倒是?记得清楚。”孟佳期忽然笑了,她那笑是?很?哀婉的那种,花瓣一样柔嫩的唇翘起弧度,眼睛却是?不笑的。
沈宗庭敛了声,莫名觉得,今天这小姑娘好像生了一身的刺,执意要同他作对。
孟佳期见他不说话,干脆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她露在病号服外的皓腕伶仃细弱,越发显得那病号服的袖口都空空荡荡。
她双脚落地?,四处寻找着鞋子,只找到床头柜下方的一次性鞋垫,那双湿漉漉的长靴倒是?不见。
她今早上?穿来?拍摄的衣服,想?来?也还在那栋别墅里。
她想?回学校了。回公司也好。
总之,不想?待在这里,不能?看到沈宗庭。她一切的痛苦皆因他而起。
沈宗庭垂下视线,不期然看到她在床边晃荡的两只脚,它?们自床沿垂下,白而嫩的两只,脚趾向脚背的延伸处,关节扯出的筋骨是?好看的粉色。
她的脚,清瘦和肉感?得恰到好处。
“那双长靴呢?”孟佳期发出疑问。她可不能?穿着一次性鞋垫回学校。长靴湿是?湿了点,好歹能?穿。
“在我车上?。”沈宗庭移开视线,漠然的目光投向地?板。
“?你脱的?”孟佳期喉间干哑,修长的美腿打横卧在床上?。她不由得想?起那条专为拍摄准备的裙子是?多么短,堪堪遮住她大腿。
“我脱的。”沈宗庭迎向她,目光定定。
“...”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曾为她脱过?长靴,裸露出她的大片肌肤,这个认知让她脸蛋微红。
“沈先生,你越界了。”她声音很?低,却又像金石那样坚硬,像是?在审判他。
“越界?”他看向她,重复。
“你为什么要请人?给我换卫生巾?为什么要帮我脱鞋子?”
这些,难道都是?他能?做的?他用什么身份去做这些?
如果他不在乎她,他能?这样处处贴心,鞍前马后?
他不承认他在乎她。光是?想?起这点,就让孟佳期心口都在刺痛,眼神也清棱棱的,破碎。
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很?咄咄逼人?。可这样咄咄逼人?的背后,不过?是?她想?让他承认,他也是?有一点喜欢她。
正如《甄嬛传》里,沈眉庄难产而死之前,问温实?初的那一句“有没有一点点?”
面对她的逼问,沈宗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恐怕连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动作早已?先于意识,想?要去替她做这些。
“你为什么今天恰好出现在这里?”孟佳期不肯放过?他,非要刨根问底。
她看他身上?的衣服,明明是?一套非常正式的礼服,也迥异于他平时随意的穿搭。
沈宗庭还真一下子被她问住。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实?则今天是?温小姐和乔二少的订婚宴。论照礼节,他该去参加订婚宴,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但?,清晨起身时他看放在斗台上?的万年历,想?起的却是?,今儿是?孟佳期要拍杂志照片的日?子。
她在别人?的镜头下,会是?什么模样?想?到这儿,沈宗庭的心开始发痒。他见过?她执起画笔,笔下线条灵动,画出艺术品。
她笔下曾有那样美好的风景。
可唯独,他没见过?她成为风景。
他想?见证她成为风景,她一定是?很?美的风景。
礼服穿好之后,他没有赴宴,让司机将他载来?海边别墅,好远远地?看上?一眼。
她站在石质岩滩上?,一袭吊带短裙,头发被风吹起,冬日?的斜阳照得她像旷野中生长的植物,茕茕孑立,筋骨分明。那种美,既野性又脆弱,深深地?击中他。
他在远处静静地?欣赏,不想?下一秒,就看到她像断了线的纸鸢坠入海里。他心的一部分,好像也一并跟着坠下去了。
接住她的那一秒,他脑海中滑过?的意识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还好来?了。还好能?够接住她。
“我今天不想?出门,就随便过?来?看一看。”沈宗庭挑眉,不耐地?说。
有时,他真希望她不要这么聪明,把什么都洞察了。
把他都给洞察了。
在他的回答结束后,病房里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像墙角的青苔,滋生,蔓延。
孟佳期深深呼一口气,她知道,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了。究竟是?,他不肯承认,还是?如他所说?
“可以把鞋子还我吗?”她轻轻启声。
“...你要去哪里?”
“回学校。”
她的回答让沈宗庭蹙了蹙眉。
“就算你要回学校,也不急于这一时。”
孟佳期细白的小脚套进医院的一次性鞋垫里,人?已?经站了起来?,裤管顺着重力方向垂落,盖住脚踝。
“我现在就要回,我还有功课。”功课其实?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她的功课也没有那么着急。
“什么功课?我打电话给你老师,帮你请假。”
听着男人?武断的声音,几乎就像命令一样,孟佳期忽然笑了,这一抹笑,显得她那张苍白的小脸是?如此?的哀婉,凄美。
“沈先生,我不是?闲人?,不像您一样,想?出现在哪里就出现在哪里。”
她不是?闲人?,她得有钢铁一样的意志,像个以钢铁为骨架、以螺栓为关节的姑娘,永不停歇地?跳到生活的马车上?,完成她的学业、工作、实?习。
沈宗庭是?闲人?。
他这种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男人?,有钱有闲。从这点上?来?说,他们之间,算不算“夏虫不可语冰”?
“你就执意要回去?”沈宗庭眉筋微跳。
“嗯。”孟佳期轻轻点头。
“你的功课,我打电话向老师请假。”沈宗庭又重复了一遍。
他在她眉眼中看到执拗,此?刻的她像冥顽不固、一意孤行的孩子,无理取闹。
“...可我还有实?习。”
“我打电话给你的领导。”
“我...”
“还有什么,还有工作室的兼职是?吧?我全都让人?给你请假。”沈宗庭似笑非笑。她就是?穷举尽所有工作,想?逃离,想?快点,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眼下他偏偏不想?如她的愿。
他怎么能?如她的愿呢?她这样虚弱、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
“你——”孟佳期两条远山眉微微蹙起,秋水双眸瞪住沈宗庭,眸中隐隐有艳光。
“我?我怎么了?”
沈宗庭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罕见地?露出一点无赖样。
凭借着身高差,他几乎可以将她整个人?拢住,他脚尖朝前,牛津三?接头皮鞋的鞋尖几乎碰触到她一次性鞋垫的鞋尖。
这样近的距离。近到他身上?特有的乌木气息,几乎要摩挲上?她的鼻尖。孟佳期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慌乱。
之前,沈宗庭在她面前,一向是?温和又宠溺的姿态,纵容她。
这是?第一次,她逆着他做事,也第一次感?受到,他意志的强硬,说一不二。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膝盖上?方大腿的位置,碰到了床沿。床间位置狭窄,她已?经退无可退。
只要再退一些,她便要折腰倒在床上?,以一个上?半身平躺、敞开的姿势来?迎接他。
这样的姿势太过?危险,孟佳期堪堪稳住身型,不敢就这样倒在他面前。
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沈宗庭身上?的进攻性和侵略性。这样浓烈的男性气息让她害怕,也让她似乎骨头都要因此?而酥软。
“嗯?我怎么?”沈宗庭不打算放过?她,好整以暇地?用视线描摹她因此?染上?一层红晕的脸蛋,心内的不耐到了极致。
“你少管我!”孟佳期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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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就不能?管?我就是?要管你。”
他索性承认。“算我多管闲事,不行吗?”
“我的闲事,不要你来?管。”
“呵。”沈宗庭冷笑一声。“我要是?不管,你知道你会怎样吗?你知道冬天的海水有多冷?”
“冬天海水有多冷,关沈先生什么事?我被冷死了,又关沈先生什么事?”
孟佳期说的是?气话。她就是?借着生理期到了,想?闹脾气。
“就关我事,你没离开港城一天,你的闲事我就要多管一天。”沈宗庭索性摊牌。
“你!你无赖。”
孟佳期斥他一句,素来?沙哑柔和的嗓音变得清棱棱。
女孩怒斥他一句无赖,秋水眸中含了一层薄怒,似乎被他羞辱到了。不知为何,她的薄怒、她薄薄的泪光,她俏脸含怒的模样,好像极大地?取悦了他,让他肾上?腺素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这样子,莫名让他想?欺负她,狠狠地?蹂躏她,弄哭她。
他的鞋尖逼了上?去,更紧地?触到她的鞋垫。
不过?是?足尖和足尖隔着皮鞋和一次性拖鞋垫的相触,她却好似浑身被过?了电一般,身体轻轻颤抖着,纤腰承受不住。
一阵天旋地?转,她向后仰倒在床上?,长发披散在蓝白条纹的床单上?,腰肢被迫向后折着,身体如拉到极致的满弓。
孟佳期脑中响起尖锐的警报。他们无意中有过?许多身体接触,可没有哪一次,是?以这样的情态,她这般呈现。
她在下。
而他在上?,居高临下。
春潮
孟佳期倒得猝不及防,
两人的腿隔着裤线轻轻摩擦,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危险的姿势,让她和沈宗庭都是一怔。
她警惕地瞪着在她上方的他,
手肘向后用力,想将自己?撑起?来,
无奈她刚刚低血糖,
一点气力也没有,
像是涸泽的鱼,想把自己从滩涂中挣出。
“所以,
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个无赖吗?”
沈宗庭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眉骨立体,
鼻骨挺拔,
下颌的线条锋利而流畅。若是在平常,孟佳期定然会好好欣赏这张送上门?的女娲绝作,但是现在,
她一门?心思只顾着紧张。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
“所以期期,
不要和我作对,没用。”他语气强硬。
话音刚落,
他倾身,
忽然的靠近让孟佳期惊呼,却是他俯身抱起?了她,
以公?主抱的姿势。
孟佳期轻呼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她已?经双脚离地,
被他抱起?来。
“你要做什么?”
她小幅度地踢蹬着双腿,他揽住她腿弯和肩膀的手都异常有力,
纤瘦的肩膀再度被迫擦上他的胸膛,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羞愤难当。
“带你出院,回家。”沈宗庭说着,大?步流星地将她抱出病房。
“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让我下来——”她的拳头无力地打?在他肩膀上,软得像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