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儿不敢看猫眼儿,虽然我肯定能打得过一个老太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她就膈应。
光头还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他直接探头过去趴在猫眼儿上。
“张峰他哥来了!”他趴在门上,声音闷闷的。
一听这话我心里算是松了口气,赶紧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张海。
他像是跑过来的,这会儿还在呼哧呼哧喘着气,手里拎着个布包。
“快进来海哥!”
他笑着冲我和光头点点头:“我怕你们等我时间太长,还行,没赶得太晚!”
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拍了拍自已的裤子,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电视柜上。
我一下笑出了声:“哥呀,你就往床上坐呗!”
光头也是个热心肠,一看张海和他弟弟不是一路人,也跟着招呼:“就是撒,来大哥你坐我床上,你坐我枕头上都行!”
张海一听也乐了:“这小兄弟有意思,我没顾上换衣服,都是油烟。”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但是也没坐下,而是把他手里的布包塞到手里。
“来,给你的,拿上!”
我有点儿疑惑,拉开布包一看,里面都是人民币,一百五十二十的都有,用皮筋整整齐齐地扎了好几捆,看着得有大几万块钱。
我一把把布包塞回他怀里:“哥你这是干啥呀?你又不欠我钱!”
他看我不要,一下就来劲了,一把把钱怼进我怀里,差点儿把我晚上吃的饭怼出来。
“让你拿着就拿着,这么大小伙子,大大方方的!”
他也不等我说话,扭头又坐回电视柜上。
“张峰那瘪犊子欠打,但这事儿也赖我,我俩都欠你的!”
光头挺有眼色,眼瞅着是要讲故事了赶紧给大家伙递烟,然后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一脸期待。
我恨不得往他脸上吐口唾沫,狗东西真他妈不把自已当外人。
“不瞒你说,当时我妈得癌了,胃癌,我在这儿猫着一开始也不知道,真他妈不是东西!”
这事儿张峰也跟我说过,但后来他拿着钱跑了,我还以为他在骗我,没想到是真的。
“那后来咋治的呀?”
张海抽了一大口烟,烟草滋啦啦地响。
“没治。”
听张海说,老太太当年确实得了癌症,而张峰一开始筹钱也确实是为了给他妈治病。
但是医生说得很明确,病情不乐观,就算治了也能续命,想治好那不太可能。
大家心里都清楚,医生一般不会把话说死,但这个话放这儿就已经很严重了。
张峰从我这儿拿了钱以后才联系的张海,张海把手里能拿出来的钱全都汇给了他。
张峰没跟老太太说这个钱是他东拼西借出来的,只说是他们哥俩这几年攒下来的。
老太太一听说什么也不治,说是不能让两个人年纪轻轻就把钱搭在这种无底洞上。
重点是老太太还念叨着张海心眼儿不够多,在社会上不好打拼,攒下这些钱不知道得吃多少苦,她宁愿早早入土也不糟蹋这个钱。
但这话就踩在了张峰的痛处,他跟张海说:“我赚钱就容易了?凭什么从小到大妈就光想着你!你什么也不用干,还爱闯祸,怎么天天有人跟屁股后头护着?”
这货两眼一红心就黑了,这病既然老太太不想治那就不治了,嘴里喊着谁都不如钱靠得住,于是什么朋友哥哥他都不稀罕了,把钱一卷干事业去了。
我听到这儿心里就是一凉,不是为了我的钱,而是为了老太太。
按张海的说法她应该病得挺重,而且也有几年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娘现在……”
张海叹了口气:“我当年偷偷跑回去一趟,把她接过来了。那会儿我回去一看,以前胖乎乎一个老太太,已经瘦得脱了像了,用她自已的话说,都赶上刀螂了。”
这句话我品了又品,总觉得老太太还健在,不然张海就算神经再粗也不能管自已的妈妈叫刀螂。
“那大娘是来这边儿治病了?”
没想到张海还是摇摇头:“没治,我当时连吃饭的钱都要掏不出来了,兜比脸干净,我俩在村里找了个破房子住,我妈想着过一天算一天。”
我被他说得昏头涨脑,完全摸不清他们娘俩到底是个什么现状。
张海说到这儿显得特别兴奋:“你们还真别说,这山里到底是比城里养人,我妈连医院都没去,但那身体呀,是一天比一天好!”
他两手拍大腿:“你别看我现在在县里干活儿不在家,我妈自已在家那可啥都能干,天气好了还上山摘点儿野菜,脸色比我都好!”
“啊?”我和光头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这不纯纯医学奇迹么这个?
“大娘这是多大的造化呀?”
张海也是一脸欣慰:“可别提了,刚来的时候可没少遭罪,我妈刚来那几个月,身上难受得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脊梁骨一块块都支棱出来了。”
说到这儿他又点了一根烟:“后来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了,那天晚上我睡得死,她自已就跑出去了,我早上起来到处找也找不着人,结果她自已就从山里走下来了。”
“她自已大晚上跑山里待了一晚上?”这在我眼里是实打实的牛逼。
“可不咋的,都给我吓懵了,人家跟我说啥,她本来不想活了,准备去山里找个地方一躺等着阎王爷勾她,结果那一觉睡得可老香了,一觉起来身上哪儿哪儿都好受多了,所以拍拍衣服又回来了,你说吓人不吓人!”
我跟光头对视一眼,心里都犯嘀咕。
要是以前我可能感慨一下宇宙的奥妙、生命的神奇,但这两个月下来我能想的就是:这山里有什么东西!
不然那余大妈也不会拿这么多钱来一趟哈巴河。
我又把钱塞回给张海,眼瞅他又要跟我急眼,我赶紧按住他说:“海哥,你听我说,我这回确实是来带团的,但不是普通的旅游团,而是带人进山。”
我用手比了个六:“干成了就能拿将近六位数,咱们没必要拿自已人的钱,你陪我进次山,帮我把这笔钱赚上,就算帮我了!”
张海听了这话一下抓住我的胳膊:“你小子别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别好的不学坏的学,跟我一样没出息咋整!”
这话给我听笑了:“你放心,这把不是。”
这把确实不是,但上一把有点儿,不过张海一根筋,他指定听不出来。
张海皱着眉头:“那上山嘎哈呀?倒腾人参呐,整那玩意儿你去长白山呗!”
第7章
赵大娘
我示意张海稍安勿躁:“哥,不是人参,不知道你这两年有没有往山里走,有人说这山里有座庙,我们要找的是这个。”
张海一听这话,想了想:“我没少进山,这些钱里有不少是前几年带游客进山赚的,我听得懂哈萨克语也会说普通话,挺多人找我,但是这儿的山林子可大着呢,没往深了走过。”
张海学会了哈萨克语是我没想到的,这显然超过我对他智商的了解程度。
不过,从他的话里我能得到的信息是外围山林里至少是没有什么搜的价值,也就不用白费时间了。
最后我们和张海说好,明天先带我们进一次山。
“我一会儿回去就请假,明天一早就过来找你们!”
说实话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海哥,耽误你上班了。”
张海啧了一声:“不管那事儿,这也不是上海不是北京的,老板都不咋上心,我请个假他还有理由美滋滋地回家躺一天呢。”
我死活没收他的钱,他只能又把小布包带走了。
我和光头站在楼道看着张海下了楼,刚一回头光头就大喊了一声:“有鬼啊!”
嗓子都喊破音了。
我啥也没看着反倒被光头吓了一跳,顺着他看的方向扭头一看,这下我也吓得不轻。
走廊灯光昏暗,只见拐角处的墙上凭空冒出一颗毛发凌乱的人头,就那么静静地对着我们。
我们刚才还在琢磨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冷不丁看见这么一颗人头吓得人都麻了。
“大晚上鬼叫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
“砰”的一声有人打开房门,一个大姐操着南方口音对着我们怒目圆睁,看起来像是被吵醒了。
她房间中透出的光正好照亮走廊拐角,也照亮了那头上乌糟糟的灰白长发,一张皱皱巴巴充满怨气的老脸,一双透着阴森的三角眼。
他妈的又是余大妈!这死老娘们儿!
我心里一阵无语,什么都不想说扭头就回了房间。
进门的时候还听见那位南方大姐喊了句:“你这个人也是,你在干什么?很吓人的知不知道,神经病!”
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关门声。3908
我们也把房门关好落锁,光头竖了个无声地大拇指:“骂得好啊!攒劲!”
这一晚睡得还算安稳,刚醒没多久张海就来了。
他拎了不少东西,都是些吃的用的,说是拿回去给他妈的。
出门的时候余大妈又跑出来盯着我们,在我们上车前还跑过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说:“那庙是有关孩子的,应该能看出来!”
我敷衍地点点头,“肯定的肯定的。”
说完我就掰开她的手,示意光头开车。
我们照例先去准备有可能用到的装备,好在这次有张海,我们跟着他买到几把锋利的匕首,除了这些又租了一辆越野车,把这次上山需要用的东西都搬了上去。
“小弟,拿帐篷干啥呀?山上离我家近,用不着住帐篷。”
事实上这小帐篷就是个摆设,主要是里面还装着枪,但我现在不准备跟他说这些,毕竟他那个牛脾气也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没事儿哥,带着吧,光头觉多,不让睡就闹。”
张海的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最后还是妥协了:“行行行,孩子乐意带啥就带啥吧!背不动了就给我!”
现在子弹还有十九发,弩有二十七支,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这弩还能捡回来再利用,怎么算都差不多够用了,这要是不够用的话……那应该真是遇到大事儿了,不如死了算了。
该说不说新疆实在有点大,虽说张海他们娘俩住的地方就在同一个县里,但是我们也要走上二百公里的车程才能到。
路边不少麦田,估计再有一个月就到了收割的季节,长势特别好,偶尔还能看见几片油葵,现在正是花期,金灿灿的看的人心里敞亮不少。
这一路刚开始还算好走,一开始沿着219过道晃悠,还有有一段是白喀旅游专线,但出了这条专线再向北走可就没那么悠哉了
最后条颠簸的小土路窄到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行,好在这路上除了我们半天也没见着别人了,不然汇车场面相当尴尬。
“海哥,你俩怎么跑这么老远啊?”
眼瞅着这路越走越偏,我实在没忍住问出了口。
“我怎么说也是个逃犯,我妈说住偏点儿安全。”
我现在怀疑张海诡异的脑回路可能是遗传了他妈,指着周围成片的山林问他:“这儿到底看起来哪里安全?”
哪知道这一下给张海说火了,一把子扇在我后脑勺上:“张个大嘴问问问的,你哪儿来那么多话,走你的得了呗!”
果然挨完这一下我就舒服多了,问题也没了,心态也好了,整个人都变年轻了。
光头看我吃瘪,两手捧着方向盘嘿嘿乐,没乐几下头上也挨了一下:“你也是的,傻乐啥呀,那车都快开沟里去了!”
这下光头也不乐了,我冲他挑了挑眉毛,这个傻逼不知道,在我们东北,孙子的朋友在爷爷眼里一律视为孙子,挨打吃饭那都是顺手的事儿。
就这么折腾了快四个小时,车轮子都要磨起老茧了,我们总算到了一个叫赛勒廷的村庄附近。
我们下了车背着东西爬了个山坡,两间圆木搭的木屋就出现在前边儿,周围围了一圈篱笆,里面养着几只鸡鸭。
房子跟前还站了个白头发老太太,看见我们以后笑得眼睛都没了。
“唉呀妈呀,俺家大小伙子们来了!哎呀吴儿啊,多少年没见着你了!”
张海他妈姓赵,叫赵美英,我一直管她叫大娘,她个头不大,圆脸盘儿,笑起来特别喜庆。
她拉着我的手,还比了比我的个头,我看她现在比印象里还是瘦了点儿。
跟我叙完旧,她又去看光头:“哎呀,这大小伙子好啊,父母养得真好,瞅这家伙,膀大腰圆的,不像俺们小吴,从小不长肉。”
光头面对赵大娘的热情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诶~大娘我三十多了撒,都是自已养的。”
大娘乐呵呵地领着我们几个去了木屋里,只见她单手一把拎出去一个木桌子就摆在了门口。
“来,坐院里来,屋里不亮堂,还是外面舒服。”
我们听话地挪到院子里,刚坐下就听见一阵鼻响,我和光头赶紧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匹白马。
“大娘你还养了匹马呢嘛?”
光头眼睛都亮了,小跑过去看人家的马。
马厩是木屋侧面延伸出的一间小房,里面被收拾得很干净。
张海点点头:“这小马是前两年我从村里的人那儿买的,可聪明了,啥都能听懂!”
这时赵大娘一拍大腿:“哎呀,我还搁河里给你们冰的瓜呢,拔凉拔凉的。”
说完她就去牵马,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两手在马背上一撑,一个借力就骑上了马背,“咭”的一声连人带马就冲出去了。
从后面看,大娘白发飞舞,简直是雄姿英发。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快,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我碰碰张海的胳膊:“哥,大娘这样我咋有点儿害怕了呢。”
张海看着也像是不知情的样子,他盯着他妈的背影喃喃道:“谁说不是呢……”
第8章
进山
我们三个还沉浸在赵大娘“老妇聊发少年狂”的震惊里,远处的马蹄声已经再次响起,只见老太太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拎着几个用网兜兜着的蜜瓜。
一眼看去颇有一种“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知道的会说这拿的是蜜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敌军的项上人头呢。
光头看得目瞪口呆,抓着我一个劲儿晃:“我靠我靠,兄弟,这太夸张了撒兄弟!你们东北人都这样呢嘛?”
我拍开他的手说:“你觉得可能吗?都这么牛逼,那大清还能亡吗?亏你还是个满族呢。”
等赵大娘骑马到了跟前,张海赶紧跑过去:“妈呀,你没事儿吧,你说你,你这……”
他“这”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赵大娘等得没了耐心,把他往旁边一推:“个大笨嘴,跟小时候一样儿样儿的,快上一边子去吧!”
赵大娘自已提着瓜就进了木屋,不一会儿就传出了清脆的切瓜声。
“来,孩儿们,尝尝!大娘自已种的!”
盘子里的蜜瓜金黄金黄的,我们现在所在位置的东南边就是喀纳斯,不知道她种的是不是喀纳斯蜜瓜,这些瓜被一牙一牙摆在把盘子里,整齐又漂亮。
“好吃撒,真好吃!”光头特别给面子,两口就吃完一牙。
赵大娘一听乐得直眯眼:“就稀罕这种能造的大胖孩子!”
当晚我们三个挤在一间木屋,赵大娘自已住另一间。
我们住的这间木屋的土炕被加得挺宽。
“海哥,这房子是你们自已盖的啊?”
光头坐在炕上四处张望,感觉挺新奇。
“妈呀,这可不是,我俩来的时候就有了,但是已经没人住了。”
这也常见,他们游牧民族冬天如果转场到这里,就地取材造房都是正常的,下次不来了也就废弃了,或者是住在这里的人去世了,都有可能。
“不过这个炕是我妈去年加宽的,说是怕我住着憋屈。”
“海哥,大娘这身体也太强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