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并排躺在大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那也没有,这次回来她比上次强不少,其实从那天晚上开始,她一天比一天身体好,但我也没想到能好成这样儿啊!”
我怎么想都觉得离奇:“大娘没说她那天晚上遇见什么了吗?”
张海把胳膊枕在脑袋地下,听见我这话摇了摇头:“我也问过了,她说只记得自已睡了一觉,啥也没了,而且她现在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好多事儿过两天就忘光了。”
光头听到这里问道:“那你咋不把她带在身边呢嘛?还能放心点儿。”
“她不愿意,说她一个得病的人,在市里容易被车创,呆在山里没准儿还能多活几年,但我不行啊,这两年旅游的人越来越少,我不出来就挣不上钱。”
我现在基本确定张海的脑回路是怎么来的了,这娘俩这么过日子没准儿真比以前舒服点儿,城里的套路对他俩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儿深。
我们三个囫囵睡了个觉,一大早就爬起来往山里走。
赵大娘塞了几个大包子给我们,叮嘱我们几个注意安全。
“海啊,多照应两个弟弟听着没?”
说完她对着我们招招手,看着我们一路往山里走去。
山海连绵,我们也没个头绪,最后决定让张海先带我们顺着当年找到赵大娘的方向走。
那方向走下去,能走到北边的科衣开来山附近,再往北要翻过一条小山脉,暂时不在我们的规划范围里。
科依开来山和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都在同一条山脊上,我们避开山脊,沿着西边山脚的河谷一路向北。
沿途两岸山麓起伏,树木大多是西伯利亚冷杉,之前在可可苏里见到的大多是塔形云杉,而这里则是柱形的冷杉树,至少说明这里的气温要低上不少,尤其是夜晚的森林,为此我们还带了防寒的外套。
望山跑死马,我们埋头走了一上午愣是才走了一半。
“这活儿这么干下去,去健身房的钱都省了。”
我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啃着包子,光头望着前面一眼望不到的山路十分感慨。
“给,喝口水!”
张海递给我们两个水壶,里面都是他妈前一天晚上烧熟晾凉的水。
“歇差不多了吧!走吧!”
张海的体力明显比我们强多了,这会儿还是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但他背得东西可是最多的。
我们两个垂头跟在他身后,中午的时候太阳越来越大,晒得我们浑身冒油,只能跑到山上的阴坡继续走,累是累了点儿,但总算凉快了不少。
“海哥,这山里不会有熊吧?”
我对上次的事儿还心有余悸,生怕又从林子里跳出个什么玩意儿。
“不会,这儿本来就没什么熊,而且这个季节吃的足着呢,它们也犯不着瞎跑。”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窣声,而且越来越近。
“蹲下!”
张海比了一个手势,我们赶紧找了棵树就近蹲下。
几个人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只庞然大物在灌木中缓缓走来,看着得将近两米高,两只分叉的大角异常醒目。
“是一只马鹿,没事儿。”
听到这话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熊。
看这对大角就知道是雄鹿没跑了,雄鹿一般是单独行动,现在也不是马鹿的发情期,它的脾气不会太暴躁,而且看它悠闲的样子,周围应该也没有猞猁之类的猛兽。
这只马鹿很快就溜达远了,我们确认没其他动静后便继续往前走。
“我靠,说不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刚才给我腿都吓软了,都说新疆地邪,还以为说什么来什么呢。”
光头在最后面瓮声瓮气的嘀咕着,我也没笑话他,因为我也差不多。
差不多到了下午四点,张海这下回头跟我们说:“差不多该进山了,前边的地方我都跑过,从这儿往后的林子,我还没进去过。”
我们又原地休整了一下。
我坐在地上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猎枪拿出来,还是握在手里踏实。
张海眼看着我从帐篷袋子里掏出一把长长的猎枪,表情开始变得微妙。
“你小子……你特娘的不会是来盗猎的吧!”
他一把捏住我后脖颈子:“说啥都是白说,你们这些死孩子就是不往正道走!”
我像个被捏住后脖子的狗崽子,疼得直哼哼。
光头赶紧过来劝:“哥哥哥,都是误会,我俩上次带团进山,差点儿没被熊把肠子掏出来,你看他手上这个疤!我们都是讲究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好青年,这都是为了保命,真不干那个缺德事儿!”
张海一看我手上,几道像蜈蚣一样的伤疤,狰狞地趴在我胳膊上,他恨铁不成钢,气得打了我一下:“唉!怎么摊上你们这帮瘪犊子!”
第9章
月亮
张海领着我们在山里来回搜寻,这个事儿说起来简单,但是在这种密密匝匝的山林子里漫无目的地搜一座不知道在哪儿的庙,简直就和大海捞针一样离谱。
整条山体脉络起伏很大,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滑,走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格外耗人体力,我和光头一人摔了几跤,身上沾了不少泥巴和苔藓。
这里的树龄也都很大了,一棵棵大树高耸入云,抬头都看不到太阳,但是枝叶缝隙中漏出的光束越来越倾斜,看来太阳要下山了。
张海招呼我们坐在一棵倒伏的枯树上。
“过来歇会儿,照这个架势今天估计白废了,天黑之前再找不着就得下去,这山里的晚上轻易不能过夜,夜猫子该出来了,没事儿,哥认路,明天再带你们来!”
其实我也没什么失落的,这种情况一开始就已经预想到了,要真那么好干,这钱根本轮不到我赚,长大这么我早就明白了,能漏到我们这些小蚂蚁嘴里的肉,都是人家吃剩下的。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继续转了一会儿,仍然一无所获。
泄进林子里的阳光开始发红,张海看了我们一眼:“走吧,今天得下山了,明天多带点儿东西来,再往深了走,估计真得在山上过夜了。”
我俩点点头,开始准备往山下走。
我本来觉得上山的路就挺难走,结果跟下山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现在我们扶着大树一点点往下出溜。
光头扶着一棵树说:“我靠,上来的时候没觉着这么陡啊!”
我们正在为下山发愁呢,没想到迎面有一个背着背篓的半大男孩走了上来。
这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黑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不出什么民族,脑袋上粗黑的头发像个炸毛海胆。
他额头上系了根彩绳,穿着一身分不出是哪个民族的长袖长裤,裤脚袖口都扎得紧紧地,看起来非常干练。
跟我们几个老胳膊老腿比起来,他简直就是如履平地,三两步就窜到了我们眼跟前儿。
“你们是哪里人?在干什么?”
这男孩的声音有些粗哑,看样子是变声期,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说着一口很标志的普通话,要知道这里会说普通话的人也有,但是这么标准的非常少。
不光是我,张海都是很诧异:“小老弟,你住这附近?”
男孩点点头,“对,我们家就在这附近,你们呢?我从没见过你们。”
“我们住赛勒廷,也是第一次来,想找个地方。”
男孩眯眼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什么地方?这山里没有我不认识的地方,闭着眼都能带你过去。”
这下可给我们激动坏了,这他妈简直是意外之喜啊!
光头激动地冲他抱拳:“小孩儿哥!帮我们带个路撒,我们找了半天求都没找着!”
男孩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起来不太情愿。
“唰”的一声张海从兜里掏出两张粉红钞票,再一看男孩脸上哪儿还有什么为难,他热情地问:“没问题!说吧,去哪儿?”
我顾不上嘲讽光头,连忙问他:“你有没有见过,这里有一座庙?”
男孩儿点点头:“有一个地方有很多石头雕像,应该就是你说的庙,但是……”
我跟光头对视一眼,大喜过望,但我看他好像不太想去,又对他说:“如果你不想去可以告诉我们大概的位置,没关系!”
张海叹了口气,“唰”的又拿出几张粉红钞票,那男孩瞬间喜笑颜开:“跟我走吧!”
男孩说完直接越过我们走在最前头,眼瞅太阳就要下山了,张海还是问了句:“一会儿天黑咋办,你不着急回家?”
男孩摇摇头:“不急,这山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了解这里的每一棵树和每一根草。”
我们看他牛逼哄哄的,也就不操心那么多了。
“用你们的话,你们可以叫我月亮。”
我心里嘀咕,不知道这男孩是什么民族,我们还真看不出来,但我知道哈萨克很尊崇月亮,会用哈萨克语中的月亮为女孩子取名叫阿依。
但男孩子用月亮起名字,还是第一次见。
光头边走边问月亮:“月亮男孩,你们这儿的人都来过这个庙吗?”
月亮听完笑了两声:“这儿的人?当然不是,我们是山林的孩子,别人可不会来这里。”
这小子出奇的灵活,说话间攀着泥土中蜿蜒的树根就上了一个陡坡,我们三个跟在后面累得面红耳赤还不敢掉队。
太阳彻底落山了,只剩一点余晖让蒙蒙亮的天空带着点儿橙光,林子里幽暗下来,除了月亮照常前进,我们剩下的三人纷纷掏出准备好的手电。
光头膀大腰圆,在这种密林里疾行有点费劲,他手脚并用,喘气像一头老黄牛。
其实我也累得不轻,根本顾不上他,但是这货死皮不要脸,竟然往我肩膀上趴,热气都吹在了我脖子。
“你他妈别往我身上趴啊!”我头都没回就拍了他一下。
可没想到光头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说撒呢?谁他妈……卧槽,乌眼儿,你……”
不用听他的话,我自已已经知道不对劲了,因为这一下没拍着脑袋也没拍着衣服,竟然拍着了一手毛!
我瞬间四肢冰凉,浑身的汗毛直接起立,张海也听出来不对劲,他回头一看,直接掏出一把匕首捅了过来。
眼瞅那把刀冲我耳朵就来了,我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害怕,直接闪身回头端起枪杆。
只见一只浑身棕黑,将近一米长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窜上树不见了,我和张海连毛都没碰着它一点,这东西速度太他妈快了。
光头看起来比我还惊恐:“卧槽兄弟,那玩意儿抱在树上,然后,然后半边身子探出来趴在你肩膀上的呢,它还拿爪子撩拨你头发,给我看懵了撒!”
“你踏马赶紧滚,一天天白吃那么多饭了,爬个山落那么老远!”
我心跳还没平复,听光头说这话就来气,说的跟那个鬼东西在勾搭我一样。
“这他妈啥呀?”
我抬头问月亮,这东西太快了,连张海都没看清它长什么样子。
“你们真可爱,这些山里到处都是,没事的,跟我走吧,就快到了!”
在我们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这男孩依然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们,还是那副不知金钱为何物的样子。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也不准备和我们多说。
一听马上就到了,我们也顾不上纠结这些,仿佛八万块钱在冲我们招手,一时间连脚底下的步子都轻松了。
第10章
天坑
走着走着,我们听到了细小的水流声。
“还这儿有条小山溪!”
我用手电照亮前方一条细小的溪流,这溪流蜿蜒向前,不知通向哪里。
月亮没有说话,反而是带着我们沿着溪流开始向下走,一开始还是普普通通的山路,结果越往后走,小溪两边的地势就越高,我们一行人仿佛走在一条深沟里。
“这山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张海嘟囔了这么一句,显然他进了这么多次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
我们越往里走两侧的岩壁便越向中间聚拢,直到最后完全并合,我们这是走进了一个天然隧道。
这下彻底没了光照,手电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然而我发现月亮那个小子竟然还是不需要照明,就算我们手里的手电筒能够照亮一部分路,但他走路干脆利索,就像在大白天逛街一样,难道他有夜视眼?
隧道里很潮湿,稍微有点声音就会产生回声,连我们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回音,搞得人心里毛毛的。
这么走了大概也就不到五分钟,但我却觉得十分漫长,那隧道狭小逼仄,我们走出隧道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长长地吸了口气。
“到了。”月亮回头冲我们一笑,白森森的门牙格外明显。
“卧槽,攒劲啊兄弟们!”
我抬头望去,原来此时此刻我们已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天坑里,好像一只巨形的石碗扣在我们头顶,而顶部留了个圆形的开口,这开口透进一束光线,正对天坑正中的石台。
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小心走到那石台旁。
这石台直径大概三米,是两层嵌套,很像一个石头池中升起一座石台。
这是石头池子里以前应该是有水的,但现在只剩池壁上的一层褐色水垢,已经干涸龟裂。
“这外面有花纹。”张海半蹲在地上,手电光照在石头池子外壁上。
我凑过去一看,果然雕刻着不少纹路。
我仔细看下来,发现是用阳刻的手法雕了各种动物,有羊、熊、天鹅还有狼之类的,都是一些常见的图腾动物,它们形态各异,不算写实派,但神态逼真动人。
整个石头池子外壁都是这种浮雕,我拿着手电,半蹲在地上围着池子打转,边转边看,看着看着,余光竟然瞄到侧后方站了个人!
我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张海在我旁边,而光头在另一头看天坑的岩壁,月亮站在入口等着我们。
那我身后的人,是谁?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我隐晦地戳了张海一下,用眼神示意他:我的身后有东西。
但我忘了张海是个拿刀就敢捅我耳朵的莽人,他一下就把手电筒对准我的身后,给我吓得心脏都停了一拍。
“der呵的,是套衣服!”
他语气里带着嘲笑,好像我是个大傻逼。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儿丢脸,主要这一路上神经太紧绷了,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我回头看向那套的衣服,它被钉在岩壁上,像一件大袍子,从袖口到领口都挂满了各色布条,缀着几串灰白的珠子,前襟还有几面大小不一的小圆盘,腰上还有串铃铛。
我用手电一看,那些圆盘透着一种金属特有的金色,像是几面蒙了灰尘的铜镜。
这衣服领口上还挂着一副面具,这面具看着像是皮质的,五官的描画无悲无喜,看起来平静的有些诡异,这面具顶上也不是常见的彩带,而是混着鸟羽的黑色长发。
我总觉的这一整套看着很像以前见过的萨满神衣,但也只是大致,感觉上又很一样。
这衣服两侧还挂着一些铜锣、单面鼓之类的,我顺着岩壁走了几步,碰到正在专心看墙的光头。
“看啥呢这么认真?”
我顺着他的手电光看去,只见墙壁上画着大篇幅的壁画。
这壁画色彩已经不再鲜艳,但画面内容丰富,看起来生动极了。
“你看这些人好像是在过什么节,不会是古尔邦节吧?”光头看得十分起劲儿。
画上的人们有的围着篝火,有的在往树干上涂着红色颜料,还有一些拿着动物肢体挂在树枝上。
我们往后看去,有一些是人和动物和谐相处,一些则是动物残肢被整齐的摆在台子上,周围的人虔诚在祈祷着什么。
“你傻逼吧,这一看就是在祭祀!”
半边天坑已经看完,我们绕过那套萨满神衣看另一边,本来以为另一边也会记录着这一系列的祭祀活动,可是打眼儿一看,却让我俩说不出话来。
“这他妈也是祭祀呢嘛?”光头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一半的壁画仍然是相同的内容,壁画中的祭祀行为一模一样,但主角却变了,准确的说是调换了一下。
围着篝火祭祀的不再是人,而是各种动物,树枝上挂着的也变成了人头和人类残肢,祭台中摆放着被拆分的人类身体,而周围的动物虔诚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