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山子蹲到兄弟身边伏在膝盖上,平日里远远离着就能听到的大嗓门都有气无力的:“之前卖桂花和野猪挣钱了,我爹答应我年后就让我和兄弟们去私塾念书,他都答应我了,可刚刚他和我说不行了,就算明年再有桂花的收入也不行了。他说今年卖桂花的钱都还帐了,本想着卖了粮食缴了丁税能有点剩,再想想办法就能送我去念书,可今年没有收成,我娘病又加重了,天天都得吃药,又借了不少钱要还呜呜呜。”
说着话,山子的眼泪又滚了下来,爹答应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他就有多难过:“我知道不能怪他,我知道的,可是,可是我想念书啊!我想和你们一样认字,我想将来也做读书人。我不想以后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不想以后你们都能去念书,我只能下田下地,然后到年纪了去谈一门亲事,以后生个娃,娃儿又念不起书,又只能和我一样呜……修成,我不想这样。”
乔修成停下洗碗的动作看向哭得伤心之极的人,家里这些兄弟,他其实最喜欢山子。家里那么难,衣服都没一身合身的,可他很开朗,会帮着下田做事,也很孝顺,从不怨他娘害他读不成书,出来玩都是先把他娘照顾好后才会出门。族里的兄弟被谁欺负了,出头的人里肯定有他。他是不认字,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这并不妨碍他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和山子相处最多,最清楚他有多想念书,也知道在他爹同意后有多开心。
“我送你念书。”
山子哭声一滞,抬头泪眼迷蒙的看向修成,他是不是听错了?
乔修成点点头,重复道:“我送你念书。”
“你送?你是我弟,我比你大,你,你都还不能挣钱,我,我也不能要,你姐也不会同意,你家也,你家也……”
“我可以。”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话,乔修成道:“我之前就和姐姐说过,姐姐说她不拦着,但是这钱得我自已想办法,我有办法的。母亲待我很好,给我置办的衣裳都是料子很好的,回来的时候我带了两身,天天在家里也不用穿,我可以去当掉一身衣裳,肯定够你一年束脩,一年后你家肯定就有钱送你念书了。”
见他说得这么肯定,山子都听愣了,话他都听得懂,可是,可是这不对啊,他们是兄弟,修成还是弟弟,哪有弟弟送兄长念书的道理,只是,只是他想念书,他真的很想念书,修成这话就是在给他机会,可是,可是,他张不开这个口啊!
心里的挣扎折磨得山子痛声大哭起来。
“你别哭了!”乔修成碗也不洗了,赶紧洗了手拉着他起身去灶屋门槛上坐下:“你不是说想做读书人,想听懂我们的话吗?那你听我的就是,一年后你家肯定就好了。”
“可你是我弟啊!”
“弟弟比你有钱不行啊?”乔修成说着说着话就随着姐姐的语气一去不复返了:“如果帮你会害到我,那我肯定不帮你的,姐姐教过我,帮什么忙都不能伤害自已,也不能做烂好人。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有钱了你还我就是,我又不是不要,就是你翻倍还我,我都要行不行。”
“我,我……”
“你好好学,将来去考个秀才功名,到时你家就不用缴丁税了,还能做个教书先生,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娃儿没书念了,你自已教就是。”
这话有道理得让山子直点头,对,对,考上秀才就不用缴税了,就不用年年都愁这个税,不用每年缴了税家里就揭不开锅,做先生还可以挣钱,对,还可以帮人写信,他也可以给祖父争气……
山子不哭了,眼泪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止不住这眼泪。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有点委屈
堂屋内,乔雅南和何七一左一右靠墙听着里边的对话,半点没觉得这墙角听得有什么不对。
这会听得差不多了便走开了去,何七问:“真让他去当衣裳?”
“当然,他自已揽下的事自已去想办法。”乔雅南打了个呵欠,一早起来折腾这一桌菜,累死了:“何叔,我真去歇了。”
何七出屋在走廊上伸了个懒腰,突然就笑了,得,他何七的儿子要帮个人得去当衣裳,不过,这衣裳当得也值。他这儿子将来但凡有点什么成就,一半功劳得归他这姐姐。
回屋的乔雅南往床上一躺就睡得人事不知,隐约听着屋外有人说话才醒转过来,坐起来辨着日头算了算,真能睡,一个多时辰没了。
醒了醒神,乔雅南开门出屋,看着从灶屋出来的二叔就笑:“还真去县里了?没翻车?”
“我驾车能翻吗?”乔昌盛瞪她,看不起谁这是。
“也是,就您那个速度是翻不了。”乔雅南没大没小的打趣,瞪就瞪呗,又不掉块肉。
乔昌盛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笑骂道:“你下次别找我驾车。”
“那不能,该找还得找,不找您找谁啊,是吧?”
“脸皮厚得你。”乔昌盛伸手摊开掌心:“给你把你要的那坛子带回来了,你也没说要几个,我挑着买了七个,买了两个大的,那个贵点,一共一百文,赶紧的,我兜里都空了。”
“正好一百文?您可别帮我往里贴钱。”说着话,乔雅南进屋拿钱。
乔昌盛靠着门框道:“没去县里,去集市上买的。我今天跑别地儿的集市看了看,县里买东西贵,集市上便宜,他看我买得多,把零头抹了。”
乔雅南把钱递过去:“多谢二叔。”
“假客气。”接过钱来,乔二叔扬手挥了挥:“我回了。”
“没吃午饭吧,中午还剩了不少菜,我去热热,吃点先垫着。”
“你当都和你一样一天吃三顿?”乔昌盛挥手往外走:“马车我还是驾走?”
“可以啊,多练练。”看二叔要走,乔雅南忙又叫住:“修成拜义父这事不用瞒着了,二叔你帮我把这事多给人说说。”
“行。”
目送人离开,乔雅南去到灶屋,看着放在后院大大小小的坛子咧开了嘴。剁辣椒啊,出百味,什么菜里放那么一小勺味道就出来了。
把坛子擦洗一遍倒过来晾着,乔雅南找了件不穿的衣服去找兴婶娘,让她帮忙做几双五指手套出来,这辣椒很辣,真祼着手上肯定要受罪。
这活儿容易,兴婶娘边缝边问逗弄孩子的人要做什么用,听着她的说道也就不多问了。
第二天乔雅南吃了早饭就开始忙活,把细密没有眼的筛子放到大方桌配套的两张长凳上,砧板往里边一放,地上放个木盆,手套一戴,倒了些辣子进去拿起刀就切了起来,她要留籽,得先剥开取了籽再切段剁碎。
兴婶娘见状把小修齐放到摇篮里要来帮忙,乔雅南忙拦着:“婶婶您别沾手,这东西太冲了,抱小修齐会辣到他。”
兴婶娘不好再动,可看看那三大篓辣子,想着雅南白白嫩嫩的手她心里有点难受,明明是个没吃过苦头的人,现在却为了两个弟弟什么都做,太不容易。
重又抱起哭闹不愿意在摇篮里待着的小修齐,兴婶娘往外走去。
这是件很枯燥的事,一开始乔雅南还能靠着对剁辣椒的期待撑着,不一会就想放下菜刀了,当手臂开始酸疼后她有点想哭,两辈子她都没做过多少体力活,可这一天天的事儿太多了,还全得靠自已撑着,是真累。
“大丫头,忙呢?”
乔雅南忙抬起手要擦擦眼角,看着布手套忙又放下,用肩膀蹭了蹭眼角,扬起笑脸道:“二婶娘,这呢!”
来的不止二婶娘,身后还跟着三个乔家的媳妇,梅沙媳妇和梅展家小娘子也来了,手臂上还各自挎了个篮子。
乔雅南起身好奇的问:“这是干什么去?”
“来帮你做事啊!”二婶娘笑容爽朗:“你这丫头也真是,有什么事也不知道吱个声,要不是枝娘去找我,你还打算一个人把这些活全干了?”
“二嫂……”抱着小修齐在门内的兴婶娘没来得及制止,对上雅南的视线道:“人多做得快。”
乔雅南又想哭了,兴婶娘多内向的人,平时没什么事根本不愿意往村里去,现在却为了她去找二婶娘。而二婶娘不止自已来了,还带着一帮媳妇子来帮忙,并且来人都是和自已有来往的人家,也不用担心欠着谁家的情,极有心了。
“还愣着干什么。”二婶娘从篮子里把刀拿出来:“快告诉我们怎么做。”
“就,就是把籽取出来之后再剁碎。”
想到后来又去地上捡回来的辣子,二婶娘懂了:“取籽是要留种?”
“对,我想明年自已种。”乔雅南把手套拿过来让她们戴上,幸好做得多,还有剩,之后又把这辣子的威力和要注意的告诉她们。
“行,知道了。”
几个媳妇子也是一脸知道要怎么做的表情,确实,这点活对她们来说太容易了。
梅沙媳妇看了看:“还有密筛子吗?”
“有的。”
这些时间断断续续添置了不少东西,乔雅南忙进屋去拿了一个出来,看着她们把另两张长凳拿过来架上,长凳长,放上密筛子后两头还能坐人,这样地儿就够了。
“亏得小沈先生有先见之明,把后院空出来这么一块地方铺上小石子,还用草木灰和着泥给糊平,是好做事。”二婶娘坐下开始忙活,嘴里也不闲着:“小沈先生也走了挺久了,给你来信没有?”
“没去县里,不知道有没有信。”乔雅南有些恹恹的,她还等着呢,那小子不会一回去就乐不思蜀,把她给抛之脑后了吧?!
“也是,信走得慢。”二婶娘看她一眼:“小沈先生对你多有心我们都看得真真儿的,你不要瞎琢磨,越琢磨事儿越坏,你就愁不过来了。”
“二嫂你看你,就大丫头这样的天底下都找不出几个来,小沈先生还能不知道?你就别操心了。”梅沙媳妇笑着把话题带开了去,几个妇人东家长西家短的,手上动作利索,也不会无聊。
于是乔雅南知道了哪家媳妇的娘没了回家奔丧去了,哪家两口子昨儿狠打了一架。山子娘病又重了,从山子三岁时他娘怀第二个娃八个月落胎去掉半条命落下病根,年年看着都像是过不了年,却一年又一年的挺过来了。还说到许满那个带着孩子离开后再没有回来过的媳妇又嫁了人。
她听得入神,好像通过这些事她对桂花里就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有了更多羁绊。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该顺,该阻?
此时的沈府也比往日喧哗许多,一众下人在管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部署,放眼望去,阳光下的府邸干净得闪闪发光,便是连那树叶都纤尘不染。
自二姑娘出嫁府中就没举办大宴,今日这桩大喜事比之嫁女也不逊色,真要细细比较,比之还要更重要,毕竟是延一府香火之喜,全府上下无不细致认真,务必要将今日之事办得妥妥当当。
后院祠堂,檀香袅袅。
沈散培跪于前,沈怀信跪于后,沈夫人及女儿立于门外。
“沈家十七代孙散培敬告列祖列宗,今子侄作节来膝下承嗣,继我香火,为长房一脉开枝散叶,延绵不绝。作节天姿聪颖,品行端正,沈家,后继有人。”
沈散培下拜,额头贴着地面,将不宜宣之于口的话在心里悉数告知,他的期待,他的祝愿,还有他的请求,请先祖庇佑于他,让他将来少受些坎坷,再大的成就也不必拿健康去换。
沈怀信见爹没有动,他便也伏身没有动弹。
好一会后沈散培才直起腰来,抬头看着香火袅袅中的一众灵位片刻,道:“为父这辈子只求一个俯仰无愧,盼你亦如是。”
“儿子谨记。”见父亲准备起身,沈怀信先一步起来去搀扶,将人扶着站好了后朝着父亲跪了下去。
沈散培见状停下脚步看向他,大概真是和谁生活得久就像谁,他像自已超过像他亲生父亲,便是性情也像自已,就好像他本就该是自已儿子一般。
突然想到在净心寺那一晚,了因那和尚喝多了说这小子完美的继承了他的衣钵,有头脑,有城府,心中还有要去实现理想的一腔热忱。
是啊,像他,且越来越像。
“儿子年十七,在爹娘身边十二年,得爹娘百般照顾教导,方有如今这般模样的沈怀信,儿子拜谢。”
沈怀信朝着父亲一拜三叩,后朝着母亲一拜三叩。
沈夫人眼泪哗哗的流,捂住嘴不让自已哭出声来,无论这些年承受了多少,付出了多少,现在她也觉得值了。
“从今以后,家中有我。我定会有出息,让父亲为我骄傲,母亲再不受她人挤兑之苦。我定会做个有本事的兄弟,让两个姐姐在娘家有靠,无论何时我都会护姐姐们周全!”
母女三人皆是泪如雨下,连连点头哽咽着说好。
论官职高低,论受皇上器重程度,沈大人都排得上号,少有人敢明着把她们怎么样。可在这京城,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每一句话都是好话,却能用眼神刺得你满身是伤,这种伤还不见血,不见痕,让你无处可诉,再生气也只能自已吞下。
她们都吃过这个苦,现今听着这番话她们甚至想痛哭一场,那些兵不血刃却让她们伤痕累累的时候,再不会有了,今日之后她们不必再强撑,因为她们有底气了。
沈散培笑着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沈怀信同样的心潮激荡,到老他都会记得,他是在十七岁这一年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一切。
沈忠在祠堂外等了又等,终于看到大人从屋里出来了,忙扬声道:“大人,宫中来人。”
飞扬的情绪还没下来的沈家人听着这话都是一愣,沈夫人急了:“老爷你不是在闭门思过吗?今日这般日子,皇上还要宣你进宫?”
“安心。”沈散培背着双手往祠堂外走去:“满朝皆知的事皇上岂会不知,不会在今日宣我进宫。”
沈夫人一想也对,不再多言,跟着去往正堂。
见着来人是皇上身边的福安大总管,沈散培客气的拱了拱手:“劳福安公公来传话。”
侍候新君多年,并超越其他人得到信任,福安自也不是一般人,对这位沈大人半点不敢怠慢,弯下腰笑道:“皇上得知今日是大人承嗣之喜,特命杂家来给大人和公子送上贺礼。并嘱咐杂家带话:大人今日且忙,明日请大人进宫一趟,皇上要亲自向您道贺。”
福安朝身后挥手,两个太监目标明确的把捧着的玉盘送至父子二人面前。
沈散培双手接过,沈怀信也双手收下,跟着父亲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臣(怀信)谢皇上。”
福安亲自将人扶起来,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用绸缎包着的东西递过去:“咱家虽算不得什么,却也自备了一份贺礼,大人勿嫌晦气。”
沈散培将玉盘递给夫人捧着,将礼接过来道:“福安公公是有福之人,怎会晦气,能得公公一份贺礼是我的荣幸。”
福安听着这话心里不知多舒坦,还真就是如此,自打皇上登基后都是别人给他送礼,哪里用他去送人。
要说送礼,这沈大人也是送得极少,平时遇上了就平平常常和他说上几句话,真就是话家常,皇上听了都笑话。
年节时别人送各种珍奇异宝,最次也是黄白之物,他却是送些应节气的吃食,那味道还就是比宫里的要好吃。后来一打听,却是那沈夫人亲自做了往亲朋故旧家送的节礼,却也有他一份。他就觉得,自已收的不是礼,是心意。
他稀罕的,也就是这份心意。
金银珠宝是凉的,心意是热的,他就想要这点热乎劲。
出宫有时辰限制,本就已经等了一会了,福安不好再留,离开时似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事儿要都如沈大人这般带喜就好了,也就不会越不成越想成。沈大人请留步,这府里来得多了杂家熟路。”
福安行了一礼,朝着怀信也笑了笑,极是周到。
目送他走远,父子俩转身回转。
沈散培笑问:“听懂了?”
“听懂了。”沈怀信道:“这次未能达到目的不甘心,既不甘心,就定会有所动作。”
“该顺,还是该阻?”
“阻。”沈怀信毫不犹豫的道:“只需多点耐心便能顺其自然的事,不必强行提前成其事引发朝堂震荡,于皇上,于朝堂都不利。”
沈散培心下满意,面上半点不显:“明日召见多半是为此事,为父该如何阻?”
“眼下总能找到几桩比此事更重要的事,皇上是明君。”
沈散培笑了笑,还是嫩了点呐,区区此事,史官的春秋笔法之下轻如鸿毛,皇上是不是明君,此事影响不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承嗣之喜
沈府宴请特意选在无需上朝的日子,关系亲厚的早早就来了,比如了因大师,以及姻亲故旧,然后是关系不那么近的,就算平时不对付的人也让人送了礼前来。
便是在朝堂上被他气得恨不能扑上去撕烂他的嘴,可多年同僚他们心底也非常清楚,沈散培这人是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本事,但是为人称得上高洁。
活着的时候为了家族,为了利益他们肯定要斗得你死我活,但真要落了难,让他们选个可以托孤的人,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沈散培,他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看到了他的底色。
还有人未出现,让门房转交贺礼的,他们多是受惠于沈家,却不宜露面,只是也想在这样的日子给恩人送上一份心意。
门房被好生调教过,无论看着什么廉价的礼物都笑脸相迎,收下礼物唯一的要求也就是请人留下名姓,好报与主子知晓。
“要不是你在朝中和人斗得如火如荼,仇人结了大半个朝堂,只看今日这光景,还道你长袖善舞广结善缘。”了因笑话老友:“你也不怕皇帝忌惮你。”
“你都说我仇人结了大半个朝堂了,怕什么。”刚应付完一拨人,父子俩躲了因屋里来缓缓笑僵的脸,沈散培喝完一盏茶,对了因嗤之以鼻:“你这胆子怕不是被木鱼敲碎了。”
了因都想敲他一木鱼:“好心当成驴肝肺。”
沈散培看儿子一眼:“你怕吗?”
“不怕。”
了因笑着盘起腿,捻着佛珠道:“说说。”
“爹的所作所为全在明处,过往那些事朝中谁人不知,皇上若要忌惮,是忌惮爹的重情义,还是忌惮爹为官尽职尽责?若这样都忌惮,那,并非明主,不如早早致仕。”
“你个虎崽子,比你爹都敢讲。”了因笑骂:“在外边你收着点,小心祸从口出。”
沈怀信应下:“在府里儿子才敢说。”
“我要是自已府里都拿不住,还能有今天?”沈散培看向儿子:“不得因皇上因为想用新臣,和老臣起了争端就在心里存了看法,从很多方面来说,他确有明君之相。”
“是,儿子不敢不敬。”沈怀信给两位父亲添了茶,他很习惯两位父亲这样突然而起的问答,这几年常有这样的时候,他们很喜欢就一件事给他两个方向,然后让他发表看法,根据他的回答再给与提点,他很喜欢这样的教导。
今天这样的日子,父子俩自是不能一直不见人,歇了歇就回了前院待客。
到了算好的时辰,沈怀信在所有来客的见证下向父母磕头敬茶,响响亮亮一声‘爹’一声‘娘’喊出来,就等于向满京城宣告沈府后继有人。
席面一开,沈散培带着儿子每桌敬酒,以沈散培儿子的身份将来客都认了一遍。
鹤望书院年年头筹,京城谁人不知沈怀信的出众,而他至今未有婚约在身,本就是香饽饽,如今真正成了沈府的主子,敬酒时被提及最多的就是他的婚事,同桌的人甚至话里话外还较劲上了。
沈散培一套太极拳打出百八十个花样,每桌说的话都不一样。
自知斗不过这老狐狸,一众人把目标转向小的,就算真是个狐狸崽,这个年岁总不可能就修炼成了。
沈怀信笑着,有人问起就在这桌找个适合的人,先问好,再问家人好,再问家中子弟,同是鹤望书院的就夸上几句,说上一说自已出去一趟,不知自已这头筹是不是还保得住。只需多说上几句,一桌应付一个也就够了,爹已经带着他走向下一桌。
几番下来大家就知道了,小狐狸再是个崽,那也是个狐狸。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更看好沈家这小子了,结亲的意愿也更加强烈。
待到把一众客人送走,连了因都有事离开,累得肩膀都塌下来的沈夫人挥退下人回屋,就朝罗汉床上躺得舒舒服服的夫君甜蜜抱怨:“这么多人想和咱们家结亲,可怀信只有一个,这可怎么好。”
“夫人,你那笑容都能出蜜了。”
“那我拿碗接着,尝尝有多甜。”沈夫人坐到梳妆台前把份量十足的首饰一一往下取:“我娘家之前就有意亲上加亲,今日我嫂嫂更是逮着我说了好一通,你也知道她口才了得,说得那个情真意切,要不是记着你嘱咐我谁都不可应下,我差点就要扛不住。”
沈散培多喝了几杯,这会姿态极其闲适,笑容看起来也有些懒:“再口才了得不也败在夫人手下。”
沈夫人揉着耳朵回头嗔他一起,今日用的头面首饰都很有份量,耳朵都坠疼了:“你让我不要琢磨怀信的婚事,可这是我儿子,我怎能不琢磨,十七岁也该相看了,不然好姑娘都落别人家去了。”
沈散培笑了笑,朝夫人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