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看他疲惫,又有酒意,便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
“怀信的婚事,他自已有主意了。”
“他自已有主意?”沈夫人忙问:“他看上哪家姑娘了?”
沈散培不满的握住夫人的手放到太阳穴,闭上眼睛道:“不必和怀信打听,你也无需去替他寻摸婚事,此事先放着。”
沈夫人继续按揉:“培郎你知道是哪家姑娘?快告诉我,我也好去打听打听那姑娘怎么样。”
“不着急,先放一放。”
沈夫人了解培郎,他不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再想知道也不追问,点头应下来:“我就当不知此事,其他人再来问我我都会拦回去。”
稍一想,沈夫人又道:“我瞧着他如今的心思都在明年的大考上,确实不是议亲的好时候,一切都等大考后再说。培郎,你觉得怀信能中吗?”
“能。”
“这么有把握?”
沈散培笑了笑:“他这趟出去,很值得。”
“那我就放心了。”沈夫人看他有了睡意,拿被褥盖在他身上轻声道:“今儿没其他事了,睡吧。”
“嗯。”
同样喝了些水酒的沈怀信在书桌上把画铺开,看着笑容明媚的画中人忍不住轻轻拂过她嘴角,跟着扬起笑脸喃喃低语:“还笑,给我回信没有啊,我都等得着急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都是两难
人多力量大,又都是干活麻利的人,不过小半天功夫事儿就做完了。
看着满满两筛子外加两桶一木盆的辣子,二婶娘道:“这真能吃啊?就我这双厚皮厚茧的手,戴了你的手套这会都觉得火辣辣的。”
“处理好就能吃,婶娘嫂嫂们等着,做好了我给你们送去。”乔雅南笑眯了眼:“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最强调味品。”
梅沙媳妇话说得漂亮:“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差不了,多久有吃的?我现在就开始数日子。”
“五六天就能吃了,不过多放放更出味,十来天吧。”
“行,那我就等着了。”梅沙媳妇把刀往篮子里一放:“衣服还泡盆里没洗,我得先回了,大丫头,有闲了来婶娘家玩。”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都纷纷告辞,乔雅南想留人吃饭,被二婶娘快一步说着客套话把人送走了。
没外人了时她道:“不必让村里人都知道你一日三顿饭,平白让人惦记。”
乔雅南没想那么多,这会被二婶娘一提醒连连点头:“幸亏二婶娘拦住我了。”
见她这么听得进劝,二婶娘心里也欢喜,去到后院看着满地通红顿时觉得手上更火辣了:“就这么放着?是不是得收起来?”
“洒上盐再收坛子里去。”
原来买坛子是做这个用的,二婶娘见她捧着个小钵出来,伸头一看里面的东西:“这么多盐?”
“多放盐才好吃,放少了容易坏。”
看她把盐直接往木盆里倒,二婶娘眼神复杂。第一次帮大丫头炒菜那会她就知道大丫头用的是精盐,所以她家炒出来的菜总是格外好吃,不止是因为舍得放油,还因为盐也是用的好的。好的盐才没有苦味,可也贵上许多,这眼看着就放了小半钵下去了。
见她用锅铲费劲翻动,二婶娘接过来帮着翻,见大丫头又开始往里添盐,她忍不住了:“还放?这盐用来炒菜都能炒多少了。”
“得多放些,辣椒才能出味。”乔雅南退开一步转头打了个喷嚏:“以后菜里放了这个都不用放盐了。”
“那索性放盐就行了,折腾这个干什么。”
“等做出来婶娘就知道了。”
一钵子的盐全放了进去,怕不是得有一斤多,二婶娘看着心疼得眼睛都绿了,这败家丫头。
败家丫头把大坛子搬过来,两人把一木盆的剁辣椒全放进坛子里,离得近了更呛人,喷嚏声你来我往。
依葫芦画瓢,一通忙活下来这些辣子装满了大小五个坛子,最大的两个容量怕是能装三十斤。
把坛子抬进柴房,乔雅南又往每个坛子边边上添了水,再在每个坛子盖上都压了块石头,忙活完这些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亲身体会到了劳动者的不易,乔雅南决定:她还是得做不劳动的那个。
“这就看出来你是个没做过事的了,才做这点事就累成这样。”二婶娘取笑完她没事人一样去洗手,这辣劲还下不去了,往那冷水里一放,舒服得她打了个颤。
“本来就没做过事。”乔雅南揭了饭锅盖子看了看:“婶娘留下吃饭,我这就做。”
“不了,我得回去顾一下家里,出来的时候老叔他们都来了,我本来只打算叫几个人过来帮你,你大伯爷听着了让我过来。”二婶娘叹了口气:“家里人丁不旺,事儿是少了,可有时也是真分不开身。行了,不和你说这些,我走了。”
把人送走,乔雅南靠着门思想奔腾了半会,回屋打了盆冷水把手浸进去,她手也辣得很。想了想,她去火塘那抓了把灰抹在手上搓巴片刻再洗干净,擦干手感受了下,嘿,这法子好使,不辣了。
***
等待的时间比预期的长,大伯爷和叔爷们一直到天黑时才来,同来的还有神情激动的里长梅序。
何七本要回山里去了,见这阵仗脚步一转进了修成屋里,父子俩光明正大的听起了墙角。
乔雅南奉了茶后乖巧的坐在下首,等着一众长辈开口。
偏是她这过于乖巧的模样让长辈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不解,就眼前这怎么看怎么乖,适合嫁入好人家做当家主妇的姑娘,是怎么想到那些个事的?
“咳。”老族长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我们仔细商量过了,这完全是你把自已的买卖拿出来惠全村,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没有拒绝的道理。”
本来就是,乔雅南心想,技术是我的,成本是我的,你们只要出人却能从中分红,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想归想,嘴里她仍是乖巧:“互相成就也是好事。”
“这样的大好事还记着我们梅家,记着桂花里所有人,是个好孩子。”里长可能知道得还不久,情绪还激昂着:“要怎么做你只管说,要有那不知好歹的我将他赶出桂花里。”
“也没那么严重。”乔雅南笑了笑:“里长既然知道了这些还过来,肯定是心中还有疑惑,您问,我听着。”
“就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姑娘。”里长看老哥哥一眼:“那我就直说了。”
大伯爷点点头,显然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乔家造,桂花里其他人卖,这完全没有问题,我甚至觉得这分工很好,只是现在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能写会算的太少了,不是少,是太少,那些没本事吃这一口的怕是会要闹。”
里长长叹一口气:“要是不把这隐患除了,就怕最后好事变坏事。做好不容易,做坏那可太容易了。”
乔雅南知道自已想得简单了,确实,要使坏太容易了,尤其她还是做的吃食,如果出问题就会是大问题,她还真得积极去解决这个事。
稍一想,她问:“您几位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几个老家伙围绕这个事想了良久,都觉得无法周全。”大伯爷接过话道:“不能纵,不能惯,不能不给,不能白给,怎么都是两难。”
第二百七十八章
出谋划策
乔雅南点点头:“这个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要让人心平衡。”
“正是如此。”里长长叹一口气:“要是谁都不给,谁都没有,大家也就不想,可要是谁有,谁没有,那就成了问题。”
“那就给所有人机会。”
几个老人都是眼睛一亮,大丫头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有招儿啊!
老族长忙道:“你说说,怎么做。”
乔雅南组织了下语言:“修成能写会算,可以当一当小先生,教村里人算术。”
屋内听得正兴起的乔修成一愣,还有他的事?
里长显然也没想到大丫头想这么一主意:“桂花里七百多号人,除去乔家,再除去老小也还有不少,这怎么教?”
“当然不可能全来,一户出一人,男女皆可。”看着沉思的几个老人,乔雅南继续道:“虽然多数人不认字,也算不来复杂的账,但生活中基本的还是会算。就像去赶集的那些人,他们也多是没读过书的,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他们自然而然也学会了一些,不然如何赶集?打个比方,麦芽糖二十个铜板一斤,你们只准备买五个铜板,能得几两?不要一个一个说,算好了给我个眼色,我数三二一一起说出来。”
几个老人算了算,朝她点头。
“三,二,一。”
“四两。”
“正是四两,你们可都识字会算?”
几人已经有点明白大丫头的意思了,顺着这么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乔雅南笑了笑:“这买卖才做自然是小打小闹,慢慢儿才能做大,所以最开始也只要会算这些小帐就够了,等有了些经验,再让修成给他们去上几堂课提点一下,自然就会得越来越多了。这点事大可不必想得天地那么大,要是教了之后还是不会,那实在不能怪我不给机会。”
四叔爷连连点头:“没错,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在我们看来是,但是他们不会这么认为。”老族长摇摇头:“越无能越不会去想是自已不会,只会怪到别人身上。”
“只要这买卖能做大,村里这些人远远不够,前提是,大家得给我一个安稳的环境把这买卖做起来。”
乔雅南看向几位老人:“只要把摊子铺开了,名头响了,我们还可以做别的吃食。也就是说,只要是桂花里的人安安分分不惹事,有我们一口吃的不会忘了他们,谁要是惹事就赶出村去。他们自会去计算得失,自然也就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所以在最开始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把规矩定好了,基调也要定准了,把全村人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
几人听得连连点头,两个里长,三个族老,都是常年处理琐事的人,又都活了一把年纪,最清楚这人与人之间是怎么回事。有了大丫头这番分析,他们已经知道要怎么把这事儿办得漂亮了。
看着眉头都舒展开来的几老,乔雅南笑了笑,又给出一个饵:“还可以告诉他们,两年内,我会给村里办个私塾。”
“私塾?”里长看老哥哥一眼,迟疑着问:“是私塾?不是族学?”
“私塾,桂花里的村民皆可入学,无需束脩。”
“大丫头,你这么有把握买卖能成?”三叔爷忍不住出声劝诫:“有些事要是许出去却做不到,那些人不讲道理,会缠上你的。”
听出他对自已的关心,乔雅南语气也柔软:“三叔爷放心,我有把握。”
三叔爷还要再劝,老族长挥手制止:“我仔细从老二那里打听了那日他们去集市售卖的情况,如果真像老二说的那般受欢迎,这买卖是做得。”
“所以说还是得来找大丫头,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眨眼就是一个主意,有了这个承诺,我看谁还敢生歪心思。”
里长只觉得从没有过的痛快,并且浑身都是劲,眼神扫了一圈识趣的起身:“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这些个事,净顾着高兴,有的地方还没弄明白。”
见几人站起身来要送,他边往外走边摇手:“不送不送,你们聊。”
目送他离开,几人重又坐下。
老族长看向族里的宝贝疙瘩,态度慈祥得不像话:“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乔雅南想了想,还真有:“防止倒买倒卖。”
“倒买倒卖?”这词隐隐约约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要说真的懂了,几个老人又都会摇头。
乔雅南觉得还是打比方更容易让人理解:“市价二十文一斤的东西,我们十四文一斤出给梅家人去卖,但是他们想偷懒,出村后以十七文一斤卖给别人,别人再去卖二十文一斤,等于梅家从中得了三文一斤的佣金,大概就这意思。”
六叔爷不解:“只要我们这里的货出去了不就好了?”
“那我为何不直接十七文卖给外边的人,非让梅家的人从中挣这三文?这种事必须严防禁止,若被发现一次,以后乔家再不会给他货。这是规矩,坏了规矩以后这买卖就没法做,也不好管。我是给梅家机会,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老族长又问:“将梅家养大了,是不是也要防着他们会于我们不利?”
“不是我看不起里长,梅家无法拧成一个拳头。”乔雅南笑:“我掌着手艺,又拿住七成利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全族才能齐心协力做事。梅家有什么?卖出多少看能力,看吃不吃得了苦,自已辛苦挣回来的却要平均给族里其他没出去挣钱的人,谁能同意?乔家有一个乔雅南,梅家没有,所以乔家能做到的事,梅家不能。在这桂花里乔家才是核心,其他的是竞争也好,是合作也罢,那不是乔家该管的事,只要不伤及乔家利益,他们随意。做买卖的手段无数种,我们管不到别人要怎么做买卖,不违反我们的规矩就行。”
一番听着就不好惹的话,被乔雅南带着笑脸不疾不徐的说出来,清清脆脆,敞敞亮亮,无害人之意,有自保之本,并且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意味。
老族长捋着胡子忍着不笑出声来,乔家兴旺的时机到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辣条开道
“什么时候开始?”
乔雅南把喝空的茶碗放在手里旋转,抬头对上大伯爷的视线:“如果您说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这买卖,得等所有文书定下,并有保人做保,我才会开始。”
“大丫头……”
老族长挥手打断性子急的老四:“她做得对,是该有这样的心思才能做主事人,你把文书写出来,保人我会去找三老。”
“我来写文书没问题,所有条条款款我都会写得清清楚楚,一式两份,族里一份,我一份,两份都请让所有族人按上手印。”乔雅南稍一想,又补了一句:“那些条款请大伯爷务必让族人都听懂,我让修成来协助。”
“就是你不说我都要借修成来帮我念。”老族长笑问:“还有吗?”
“保人,我来想想该找谁。”
三叔爷提醒她:“保人得是有威望,得高望重之人。”
“我知道,如果我找不到人就依大伯爷的意思,请三老做保。”
老族长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乔雅南敲了敲脑袋:“暂时想不到了。”
“行,那就先这些。”老族长起身,几位老兄弟也都跟着站起身来:“天不早了,你好好歇歇,要是还漏了什么你直接写在文书上,得快些把这些事定下来,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是。”
将几人送出门,乔雅南伸着懒腰往屋里走,事情有序推进,她心情不错。
“修成,给姐姐沏杯茶去。”
刚从屋里出来的乔修成脚步一转就去了灶屋。
何七双手环胸,往墙上一靠看着她:“这是真打算干票大的?”
“说得好像我是个山大王一样。”乔雅南坐下塌了肩膀:“哪可能一开始就干票大的,不得先从小摊子开始吗?”
“几分把握?”
“十分。”
何七嗤笑一声:“这屋子都装不下你了。”
乔修成不满的看父亲一眼,把茶递给姐姐道:“姐姐说有把握就肯定有。”
嘿,这儿子心眼儿可有点偏了!何七不理他:“你打算找谁做保?”
说到这个乔雅南那十成把握直接降了大半:“何叔你说黄大夫能给我做这个保吗?”
“没人会轻易为人做保,你才和他见了几面。”看她有点蔫了,何七又道:“去问一声也无妨。”
“是得去问问,不然我不甘心,论德高望重,他可比三老有德多了。”
次日一早,乔雅南真就去县里了。
乔二叔驾马车的技术明显有了很大的提升,平稳了不少,她一路睡到城门口。
见着宋只她非常熟练的从篮子里拿了两个竹筒递过去:“宋队长辛苦。”
“职责所在。”宋只一看着这东西眼睛就亮了,别说,这东西是真下饭啊!已经得过几次了,这会接得更是顺手:“乔姑娘去哪里?”
“去趟医馆。”
宋只看马车里没其他人,他忙问:“乔姑娘病了?”
“没有,有点事找老大夫帮忙。”乔雅南不多说:“不挡了后边人的道,宋队长先忙。”
“乔姑娘慢行。”宋只若有所思的看着进城的马车,心里念头转了几转。
黄氏医馆不止老大夫熟了这乔姑娘,就是徒弟药童看到她也笑,做为一个没生病,又不是亲故的人,乔姑娘来得是勤了点。
老大夫写好药方递给徒儿,又嘱咐了病人几句,病人千恩万谢的起身走开。
乔雅南这才走了过去,把整个篮子都放到老大夫面前:“做了些新的吃食,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老大夫看她一眼,接过小药童递来的湿帕子擦手:“不是之前那些了?”
“还是用那些药材做的,只是东西不同了。”
除了最硬的那个豆干没装来,其他几样乔雅南都装了些,并贴心的准备了竹签。
老大夫每样都试了试,最后拿着辣条不放:“这个不错,汤汁浓郁,下次多带点这个来……”
翻着篮子里只有两竹筒,白胡子上都沾着红油的老大夫有些不满:“怎么只这么点,你明儿还来吗?”
“我来一趟也不容易,得在路上颠一个时辰。”也是真熟了,乔雅南说话也是自在得不行:“明儿肯定来不了,不过嘛,您要是明儿能去一趟桂花里,您想要多少我都给您做。”
“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黄大夫哼笑一声,又拿了一根辣条送进嘴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明明全是他药柜里的东西,怎么在他手里这么多年也没想着要做别的用呢?要是他想到了,岂不是能多吃几十年?
越想越觉得自已吃了亏,老大夫手里的签子又往竹筒去了。
“我想请您做个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