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笑得亲和,因为昨天的事有些着急的乔昌毅放松了些:“就是担心。”
“无妨。”乔雅南手按在账本上:“我在这里等个人,毅叔你去忙吧,看到何叔带来的人放进来。”
乔昌毅本就内向,和小乔打交道又打得少,完全没话讲,闻言赶紧走开了。
没让她等多久,刘强带回来四个油纸包。
让他出去陪何叔,乔雅南把纸包打开来一个个闻了闻,远不如她做的香,应该是少放了香油,芝麻也见不着几颗。
一一尝过后,乔雅南心里有数了:辣条炸的火候不够,吸汁也不行,所有香料都放得不够,尤其是辣子,辣味没出来,整体来说味道寡淡了点。
其他三种豆干原材料差不多,这东西就不是独门手艺,刘小娘子会,其他人也会,就是手法好坏的差别。相比之下,很显然刘小娘子技高一筹,味道和辣条一样,稍显寡淡。
这就体现出来了香料配比的重要性,不是把那些香料都放一点就行了。
“婆婆尝尝。”
周嬷嬷一一尝过后笑了:“和姑娘做的比差得远了。”
“若是香料配比那么好掌握,我又为何要把这当成秘方抓着不放。”
“若真是童家的,那他小看姑娘了。”
乔雅南笑得狡黠:“他可以再小看我一点,我不怪他。”
周嬷嬷低头笑了笑:“不管?”
“先不管,等等宋队长那里的信,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童沛瑜。”
走出铺子,乔雅南回头看向铺子里,阳光照射下,在柜子前忙活的人穿着相同的衣裳,头上戴着小帽,皆是一脸笑意的招呼着客人,从他们的对话听得出来不少是熟客。
乔雅南笑了笑,人是很念旧的,在一个铺子里买久了,只要能保证质量他们就不会去换别家店,并且还会因为习惯了一家的口味,觉得换一家就不好吃。
她把质量管好了,用心多弄几个新品出来,再有那些看着不起眼,但是看久了也看得出名堂的细节加分,‘乔记’站得住脚。
每次来县里,乔雅南都会去看看老大夫,陪着说了说话,又去贴布告的地方转了转,看没有新的东西出来后就去买了些东西回转。
下晌时候,梅沙又来了。
“我特意问了几个兄弟,说是在别的村里叫卖的时候都碰上了,我今天去的另一个集市远了不少,他们也在。”梅沙眉头紧皱:“这么看来,他们人不少。”
“我今天去县里特意让人买了点尝味,比我们的差远了,现在大家图他们家便宜,但东西好不好吃摆在那里,他们占不了多久的上风。”乔雅南安抚道:“我还是建议大家先歇一歇,让大家吃他们的吃上一段时间,有过比较就知道谁的东西好了。”
“只能这样了。”梅沙叹气,做了这买卖才知道这钱是真好挣,短短两个月时间就攒了不少钱,现在没了这收入,想想就不得劲。
乔雅南稍一想,道:“梅叔你帮我递句话,这段时间想歇的,没卖完的我这里回收,前提是怎么从我这里出去的怎么回来,不能动手脚,我要尝味的。”
梅沙一喜,他今天就剩了近一半,原本还以为砸手里了,没想到大丫头愿意收回去,顿时笑逐颜开,拍着胸脯保证:“这你放心,我一家家去盯着。”
“劳烦梅叔。”
这是小钱,乔雅南给的很痛快。知道等竹笋出来作坊就收,大家的情绪也很稳定。
天近黑时,乔昌毅回来了,在几人期待的眼神下话都结巴了:“比,比昨天,多卖了九十二斤。”
这个结果比他们担心的要好多了,他们本以为今天不知又要跌多少,没想到还涨回来了点?
心一放下,乔昌盛脸上就有了笑模样:“还是小乔稳得住,她说让我们迟点再着急,晚一天真就好转了。”
“对对,小乔比我们都稳得住。”卫兰忙接话,昨天被训了话,她今天对大丫头都有点畏惧,虽然‘小乔小乔’的叫着,但大家都是把她当大当家看的。
乔雅南心里有底了,交待道:“明天的量增加一些。”
几人忙应下。
第三百八十章
确认了
乔雅南又做了些交待,每个人手底下的活都要管好,吃食要味道,竹筒要干净,每出一锅内外管事都要抽查,她也会时常抽检,保证味道不出差错。
在她看来,吃食这门生意没有别的诀窍,只要保证干净和味道就不怕没生意。
两天下来,几个小管事的扛压能力有所增加,他们牢牢记着小乔的话,对作坊的上心程度又回到了作坊才开的时候。
次日,乔雅南又去了县里,结果刚出村口就见到骑马飞奔而来的宋只,忙下了马车。
“还算及时。”宋只下马,朝乔雅南笑道:“算着姑娘往日到县里的时间应该差不多都这时候出门,就早些过来了,我骑马比姑娘坐马车快。”
“让宋队长为我这事跑一趟,我心里不安。”乔雅南引着他往回走。
宋只笑着摇摇手连道没有,他也没白忙活,过年的时候大人对他大加称赞,还多发了他一个月俸禄,可惜大人没多久就要调任,不然他说不定还能往上走一步。
进屋奉了茶,屋里只留下周嬷嬷一人伺候。
宋只直奔主题:“昨日查了他们的鱼符,他们就是县城本地人,男人叫徐进,他婆娘叫陈芳。近来他们都不曾申领文引去往外地,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唯一可疑的一点就是近来出入的人多了些,但要说是去他家贩了吃食去别的地方卖,这也完全说得过去。”
乔雅南点点头,这是把门面功夫做足了,如果这上头有问题,她有办法让他们在这里待不下去。
稍缓了口气,宋只又道:“我又找附近的人打听,从一乞儿那里得知,大概七八天前有辆马车进了他们家,第二天才走。那马车很霸道,走得很快,他伸着腿晒太阳的时候差点被轧到,里面的人掀帘子骂了他,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车里是个穿着光鲜的妇人。”
“这人哪里来的不好查,我就还是从徐进两口子的身上去查,查到陈芳有个大她七岁的姐姐,年幼时因家贫卖给人牙子了,后来回来过,时不时也会给兄弟姐妹送回点东西,陈芳成亲时据说给了二十两银子,让徐家很是高看。”
乔雅南忙问:“她姐姐卖去了哪里?”
“府城童家。他们家人很以她为荣,时常在外吹嘘她多有本事,就是那陈芳也时常用着上好的胭脂水粉,据说都是她姐姐送的。出手这么大方,不像丫鬟做派,恐怕是给人做了小。”
乔雅南波澜不兴,满心都是果然如此:“宋队长帮我大忙了。”
宋只犹豫了下,问:“是府城有人和姑娘过不去?”
“总有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乔雅南笑了笑:“没事,应付得来。”
宋只想问,沈先生家里不就是府城的吗?怎么还任由乔姑娘被人欺负,可想想沈先生如今在京城,马上大考在即,沈家的心思怕是都在京城,乔姑娘也不会在此时拿这事去扰他。
“有什么我能做的,姑娘只管说。”
“我从未和宋队长客气过,不然宋队长也不会又跑桂花里一趟了。”乔雅南笑着,一番话说得坦荡,未见客气,却表达出来了心里都记着。
宋只喝完茶起身:“还得回去当值,姑娘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嬷嬷先一步过去把门打开,门外,念珠提着一个包袱等在那里,看着都是竹筒的形状。
乔雅南接过递给宋只:“家里暂时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宋队长别嫌弃。”
“乔姑娘次次不让我空手回,拿得多了我是越来越顺手了。”宋只也不和她客气,接过颇有份量的包袱背上:“那帮小子们有口福了。”
“我都担心你们吃腻了,等天气好些再做些好吃的给大家送去。”
目送宋只策马离开,乔雅南笑:“若他发现对我好并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会不会恼羞成怒和我过不去?”
“不会。”周嬷嬷眼神落在前边的人身上:“姑娘不会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去。”
“婆婆真了解我。”乔雅南回转,她是得想想法子把这人情还上,还得多还一分才行。
生意起起落落,但是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跌,还慢慢的又涨回来了一些。
闻其然过来的时候乔雅南打趣:“这么些日子没听着信,还道闻公子被吓住,不打算做这买卖了。”
闻其然没好说一开始确实有点,这摆明是冲着‘乔记’来的,他要是介入不是引火烧身吗?
可数天看下来对‘乔记’是有点影响,但是好像也不是很大,只是沿村叫卖和赶集的没做了,铺子里仍然人来人往。
他去问父亲,父亲却对他的退却很是批判了一番,还拿乔雅南举例,对她大加赞赏,要不是知道她有婚约在身,怕是都要在自家子侄里挑一个送来做上门女婿了。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和她说明了,闻其然笑:“没有的事,去寿乐找合适的铺子去了,想找个合心意的铺子真不容易。”
乔雅南当作信了,点点头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不比你那个铺子小,地理位置也优越,姑娘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看看。”
“这是联合耳的第一家铺子,是得去看看,不然我也不放心。”乔雅南看了看简陋的记事本,今天初八了,明天初九……
乔雅南有些跑神,明天是大考第一天,也不知道那家伙准备好没有。
“就明天如何?”闻其然顺杆往上爬:“你那牌匾是常信县做的,正好量了尺寸带回来做,熟手能做得更好。”
“后天吧,明天我有点事。”乔雅南回过神来,在纸上记了一笔:“闻公子今天过来,是不是说明我之前提的要求都答应了?”
闻其然试探着问:“如果我说还想谈谈呢?”
乔雅南爽快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书让念珠送过去:“这是我定下的文书标准,以后都按这个来,只有权从我这里供货和供香料的区别。”
闻其然确实也是能接受那些条件才来,临时想挣扎,见挣扎不过也就作罢,无奈接过文书来看。
这一看就看出东西来了,这文书有点意思。
第三百八十一章
鸿鹄之志
闻其然自认看过不少文契,自已还立过,但眼前这一份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同。
文契写得并不冗长,甚至称得上精简,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表达着该表达的意思,少一个字都要缺了一块,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恰到好处。
“每次觉得姑娘厉害的时候,姑娘都会用事实告诉我仍小看了你。”闻其然感慨:“我以后和旁人立文契也要照这个来。”
乔雅南心下汗颜,这可不是她的本事,是在巨人的肩膀上捞了一小下,把合同修修改改后变成适合这个时代的文契,她以前虽然不是个生意人,但这个东西看得也不少,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闻公子看着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都是乔姑娘之前说的那些,没增也没减。”闻其然笑:“和乔姑娘做生意心里踏实。”
乔雅南也笑:“希望闻公子也能让我踏实,都踏实了才能一起发财。”
“是极,一起发财才是好买卖,我得跟着乔姑娘好好学。”
两人相视一笑,乔雅南示意念珠把文书拿回来:“闻公子哪日得闲,我们一起去衙内户房盖个刻印。”
闻其然稍一想:“不如就初十那日把文契带上,从寿乐县回来后直接去衙门。”
“那就这么定了。”
把这事谈妥,闻其然就有了一种这是自家买卖的真实感,不但去灶屋到处看了看,刻竹筒的屋里也站着看了会,离开时瞧着心情挺好。
乔雅南心情也很好,这等于是给作坊添了一条命,童沛瑜想要对付她又增加了几分难度,只是,怕是也会增加他对自已的提防。
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童字,又围着这个字画了一圈,乔雅南心想,画个圈圈诅咒你:平地摔倒,喝水呛着,吃饭掉牙,上茅房掉坑。
***
二月的京城还冷得很,氛围却热得水入油锅,哪哪都透着喧嚣。
茶楼酒肆不见一个空位,处处可见或头戴方巾,或戴冠的男子。有的尚有稚气,有的留着美须,亦有白发老翁在其中。
没谁会看不起谁,互相打量着,观察着,猜测着。金榜题名的人就在他们其中,是稚儿赞声天才,羡慕他前途不可限量;是老翁道声恭喜,贺他终于如愿。
当然,最好是自已。
平日里在书房用功的沈怀信近几日却将书放下了,早上多睡一会,打几套拳舒展身骨,再画幅画,让沈夫人又是担心又是放心,就怕孩子给自已太大压力,到时反而考得不好。
沈散培虽然嘴里劝着夫人别担心,自已却也散衙就归家,晚上总要和怀信手谈几局,从棋局去看怀信的心态,几日下来见他棋局不乱,甚至还一个坑一个坑挖得欢快,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初七这日了因也赶了来,看义子精神面貌上佳就半句不多说,找狐狸喝酒去了。
到得初八,沈府氛围也和往日有了些不同,一大早沈家两位姑奶奶就都回来了,抓着弟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嘱咐,中心思想就一个:身体为重。
沈怀信乖乖听着,该笑的时候笑,该点头的时候点头,让两位姐姐安心不少,听着齐通言上门才放人。
齐通言围着他转了几圈:“怎么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我只是想了想今天要是我要入场,这心就狂跳。”
“还好。”沈怀信伸出手。
齐通言也不和他逗,比任何一次都爽利的把信给了他,就怕他心情有半点不好,对大考有影响,那他就成罪人了。
沈怀信捏了捏有些厚度的信,也不急着打开,拿手里把玩,边和好友闲谈:“听爹说,今年参考的人是恒朝历年之最。”
“我也听说了,对手多了对你不是好事。”
“只要我自已学透了,对手是多是少都无妨。”沈怀信问他:“第二个话本打算什么时候放出来?”
齐通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马上就要入场了,你还操心这点事?”
“这事对我来说也是大事。”
“你这心态,不拿个状元回来都对不起我。”怼了一句,齐通言也不瞒着他:“你们出来之前三天的样子放出来。”
沈怀信点点头,是个好话本,也是个好时候。
“新科进土被榜下捉婿,舍弃荣华富贵,信守承诺娶一起长大的小青梅,这话本简直就是为大考量身打造。”齐通言越说越兴奋:“这话本绝对会爆火。”
沈怀信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雅南是个多聪明的人,就是缺了点上进心,扮猪吃老虎扮得挺开心。
“给我娘和两个姐姐再送十本,之前我拿回来的少了。”
“你这心眼,已经有世叔的一半了。”齐通言取笑他:“真就这么上心?将来不会生厌?不会腻?到那时再回想起现在这百般为她打算的样子,不会难受吗?”
“所以为什么要去做让自已难受的事?”沈怀信把信按在心口:“为一人倾心,守一人终生,多美好的事,只是想想就觉得不枉此生。人活一辈子可以做很多事,心思也大可放到那些值得做的事情上去,读书数载,不是让我们去折腾内宅妇人的。大丈夫在世,我想在史书中有我的名字,有我的生平,有我的成就,父为何人,母为何人,妻为何人,子为何人。为这目标努力不比让女子流泪有意思?”
“你,你……”齐通言吞了口口水:“你这野心会不会大了点?”
“这不该是我们读书人该有之志吗?”
齐通言想说是,可现在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几个还有那个志向。想说不是,可他们在书院所学,先生所教,先生之殷殷嘱咐,期盼,确是如此。
“不管别人如何,我时时谨记。”沈怀信笑意温柔:“我相信雅南一定会支持我,便是路途艰难,她也会陪着我一起走,甚至拖着我,拽着我,不让我走偏。”
“这样的神女,世间真的有吗?”
沈怀信看着信,有,是他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二月初九
齐通言心里挺不是滋味,他还在为了名利汲汲营营,一起长大的好友却已经如此志存高远。
许多事他知道是陋习,也习以为常,并且知道自已今后多半也会是那般,一代一代不都是如此。可怀信告诉他,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
看着他始终拿在手里没有放下的信,齐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道:“送你的人多,我就不来凑热闹了,好好考,拿个状元回来。”
“成。”
齐通言也不让他送,挥挥手走得飞快。
沈怀信这才开始拆信,摸着厚度就知道仍是画,可这封信除了画,还有字。
画的最中间,他在考场的格子间内埋头奋笔疾书,左上角有鲤鱼跃龙门,右下,雅南拜于孔子像前。
最下面是一行字: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沈怀信满心都是温软的情绪,忍到最后,终于还是给了他一句话,像对他的期盼,又似相信他一定可以。就像离开桂花里时她塞在包裹里的信,她从来都不觉得他是夸夸其谈,更不觉得他的那些抱负可笑,她只祝自已:青云直上,尽展抱负。
“公子,夫人来了。”沈集在门口轻声提醒。
沈怀信看了眼刻漏,把信夹进书里。是该出发了,这信来得太及时,再晚一点他可能都收不到了,若是进考场前看不到这封信,那该有多遗憾。
“怀信,该过去了。”沈夫人进来提醒,为了许个好兆头,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裳,用竹子和竹叶点缀着层层绿色,喻意他今日一路通畅,不遇小人。
沈怀信看着容光焕发的母亲应下,自打他承嗣,娘越来越爱笑了。
听着母亲重复的嘱咐往前院走,他乖顺的一声声应着,迈过门槛时不忘伸手相扶,身后跟着的仆妇丫鬟无不觉得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
“你少念叨几句。”沈散培背着手等在那里,看着人走近就打趣:“那些话我都会背了。”
“我又不是念给你听的。”沈夫人嗔他一句,到底是把这话头停了下来,第不知多少次去检查东西都带齐没有,要在那方寸之地待那么久,可真够受罪的。
沈怀信走过来行礼:“父亲,义父,小舅。”
“走吧,为父也尝一尝这送考的滋味。”沈散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像是又结实了不少。”
“九天七夜,天气又还冷着,没个好身体都扛不住。”了因捻着念珠:“无需多想,倾力为之即可。”
“是,儿子知道。”
小舅本不想说什么给怀信压力,可对上他的视线,仍是又嘱咐了一句:“全力以赴,其他都别去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