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便是。”乔雅南摆弄着自已的袖口:“我这个差点成人妾室的就不去丢人了。”
“去报官。”
就沈家收拾童家还用报官?乔雅南不知道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也不想配合,正要拒绝,手臂被握住了。
“去报官,修成修齐都去,状告童沛瑜为一已之私纵火杀人。”
乔雅南一愣,终于愿意正眼看他:“你说什么?”
“大哥已经在赶往同心府,北浴府曾家派出二公子带人证物证同行。我们此时出发,应该和他前后脚到府城。”沈怀信说完一个好消息,紧接着又扔出一个更大的:“我求了一道圣旨,由同心府知府主审此案,我陪审。”
“你真是,你怎么……”乔雅南语无伦次,她爹不过是个一脚就能被碾死的小商人,怀信却为他请来一道圣旨。还有曾家,若非得到天大的好处,怎会做这个好人。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没有。”见她一脸不信,沈怀信笑了笑,终于如愿握住她的手没有被甩开:“路上慢慢和你说,你先收拾收拾,我们即刻出发。”
乔雅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和这事比起来她那点情绪算个什么,而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怀信,或者说沈家已不知做了多少事情。
“乔家姑娘,你先给公子一口吃的。”沈忠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这会便道:“他都两宿未睡了,快马加鞭的过来,一路全对付着吃的。要不是一路找驿站换乘,马都要跑死几匹。”
乔雅南看向身边的人,几个月不见,这人长高不少,看着已经高她大半个头了,少年人的青涩逐渐褪去,青年人的轮廓隐隐出来,不再雄雌莫辨,如今一眼看着就知道这是个男子,只是相貌过于清俊了些,便是此时面露疲色也掩不住这一副好皮囊。
“没被人榜下捉婿了去?”
沈怀信老老实实交待:“没去看榜。”
乔雅南心里那股邪火已经散了大半,人看着鲜活许多,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家走。
本就没几步路,乔雅南突然脚步一转去了兴叔和她家之间的空地,春天遍地的花儿,她挑着揪了几支,用一根草绑到一起,走到沈怀信面前簪到他耳后,退后两步瞧了瞧:“哪家的簪花少年郎,这么俊。”
沈怀信轻抚耳鬓的野花,想回一句‘你家的’,到底是脸皮薄了,话到嘴边没说得出来。
乔雅南头也不回的道:“戴足五天不许摘。”
五天的缘由沈怀信自然懂,他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花儿坏了蔫了怎么办?”
“只剩花杆儿你也得戴着。”
也就是说,不能换,一模一样的都不行,沈怀信记下了,小心的扶了扶。
周嬷嬷候在堂屋门外,见到进来的人蹲身行礼:“见过公子,贺公子高中状元。”
沈怀信连忙看雅南一眼,见她似笑非笑的却没有意外的神色,就知她怕是早知道了。
上前将周嬷嬷扶起来,沈怀信道:“多谢嬷嬷为我费心。”
“这是老奴的本分。”周嬷嬷转而朝着乔雅南福下身去:“蒙骗姑娘许久,今日终于能表明身份,公子回去不久,老爷夫人令老奴前来照顾姑娘。老爷说姑娘是有主见之人,老奴不得以规矩礼数来约束您,在见到公子之前不能透露任何事。期间老奴曾写过几封信回去,姑娘哪哪都好,无半点不可对人言。”
“婆婆帮我许多。”乔雅南扶起人,有些事,她知道该找谁要答案。
第四百二十九章
烧火状元
乔雅南挽着袖子进了灶屋,边问:“想吃什么?”
想吃的太多了,沈怀信脑子里浮现出雅南做过的每一道菜,可眼下不是时候,他道:“做点简单的,再备点干粮路上吃。”
周嬷嬷适时提醒:“姑娘,我醒了面。”
“正好,可以做成包子带路上吃。婆婆你再帮我和点面,我们吃面条。”
见她待自已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周嬷嬷脸上笑意都多了,忙得越加利索。
沈怀信离开时这屋子还没建好,这会看着这亮堂极了的灶屋,很快找到了自已的位置,往灶台前一坐,一副准备帮忙烧火的模样,看着就是做熟了的。
周嬷嬷忍笑低头加水和面,也不知姑娘是怎么把个只知读书的公子调教成这般的,但这样有烟火气的公子,比之前好。
乔雅南从橱柜里把肉拿出来准备剁馅,一回头看他坐在那里怔了怔。
那时,也是如此。
每到做饭时他就坐那帮忙烧火,一开始总烧不好,满屋子烟,后来学会了把火心挖空,从那之后烧火的事就成了他的,直至他离开。
现在他回来了,穿着一身状元服坐在那里,依旧等着帮她烧火。
这个人,是真的回来了。
迟来的真实感让乔雅南鼻子泛酸,当只有自已时,她就是自已的天,是弟弟的天,是依靠着她的所有人的天,内心紧绷着的那根弦时时刻刻在告诉她不能软弱,要多攒一些立身的底气。
可是,谁不想有人可以依靠呢?
“雅南?”
乔雅南把肉放下,抬头看他:“你就穿着这身衣裳跑了千多里路?”
“不是。”沈怀信摆弄着衣袖,不是很好意思的说出自已那点小心思:“在最后一个驿站换马时换上的,想穿给你看看。”
“站起来我仔细看看。”
沈怀信巴不得她多看看,赶紧走出来几步,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给她看。
这人长得是真好,乔雅南不知道多少次感慨,尤其如今意气风发,更给他添色几分。
“想起来一首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沈怀信笑了:“孟郊的《登科后》。”
“春风得意马蹄疾,你这确实是挺疾了,一跑千多里。”乔雅南拿起菜刀切肉:“欣赏完了,去换身好做事的。别家状元恨不得把这衣裳供起来,你倒好,穿着坐柴火堆里烧火。”
沈怀信太怀念这种雅南式的念叨了,又俏皮又风趣,还带着点霸道,哪一点都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点都不惹人烦。
堂屋内,沈集正拿着一身衣裳在等着,旁边是打开的包裹,显然是听到了里边的对话。
同样听到了的还有乔修成:“沈大哥,你来我屋里换。”
沈怀信进屋,边换衣裳边道:“去府城还能赶上府试,想参加吗?”
“想。”乔修成回得干脆,显然是真想,不过:“明日就截止报名了,就算我们现在出发也赶不上。”
“赶得上。”抬头系上衣领的扣,沈怀信道:“我们会要在府城呆上一段时日,能陪你考完。”
乔修成抿了抿嘴:“真能把童家扳倒吗?”
“能。”沈怀信拍拍他的肩膀:“把心思放到书本上去,府试近了,既然决定参加就要考好,让人知晓你的案首是靠真本事得来的。”
乔修成看着床上绯色的状元服用力点头,这一身,他也想穿给姐姐看。
灶屋内,乔雅南点了大灶,把锅刷洗干净加上半锅水,淘了两大盆米倒进去。
周嬷嬷看着问:“姑娘这是?”
“沈管事他们也是一路奔波,没时间做菜了,煮锅饭还来得及。再把作坊那些吃食拌在饭里,也算是一顿热饭热菜。”
“姑娘最能体恤人。”
乔雅南笑,这还真没法解释,叫个货拉拉她还得给钱呢,更何况这些人千里迢迢的来给她解危,这地儿不适兴‘人生而平等’这观念。
先给怀信下了一碗用料十足的面,作坊里的东西每样都拿回来了些,让他吃了个过瘾。
要出行的几人也都吃了一大碗,包子蒸上,米饭也熟了。
不让雅南做这些力气活,沈怀信招呼沈忠和沈集进屋把锅抬走,乔雅南去作坊拿了菜出来给他们,并不做其他多余的事。
收拾好包裹,她把念珠叫过来:“现在作坊能支出来多少银子?”
“若三月不给族人分钱,能凑出来一千七百两。”
“全给我带走。”这个数目比乔雅南预料的多,她先挪用,童家肯定要把从她家弄走的全还回来,到时再把这账填上。
念珠自然什么都听姑娘的,转身就要去拿钱,‘乔记’小本买卖,除了之前兑换了些银子压手,手里留着的多是铜钱,还得先去县里兑换了银票才好带走。
“不用动这钱。”沈怀信站在门口:“不是特意偷听,过来就听着了。”
乔雅南不在意这个:“我要是用你的钱该被人瞧不起了。”
“是你自已挣来的钱。”沈怀信将一个钱袋递过去:“你的话本挣大钱了。”
乔雅南一拍额头:“我都忘了这事了,都印出来了?”
“才印出来第二本,通言说一本一本来,不急。”沈怀信把钱袋放到她手里:“通言是我好友,也是志兴书局的东家。他还想做你这‘乔记’的买卖,这事以后再说。”
乔雅南打开钱袋一看,厚厚一叠银票,面额全是一百两,她惊了惊:“这么多?”
“一本书你得一成红利,这只是一本书的,另一本才出没多久,还未结算。”
乔雅南看着这一袋子银票喃喃自语:“我还做什么‘乔记’啊,专心写话本子挣得多多了。”
沈怀信自不会把这话当真,话本再挣钱,那钱也落不到别人口袋,‘乔记’却是能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雅南会怎么选,不用想都知道。
念珠不知道姑娘的夫婿何时换成的这位公子,但是这人今天一来就把童家的人收拾了,就冲着这点她也认这个姑爷,眼下更觉得自已有点多余,于是问:“姑娘,还要去拿钱吗?”
“不用了。”乔雅南看向越来越能担事的小丫头:“念珠,作坊和家里都交给你了。”
念珠很想跟在姑娘身边,可她也知晓此事的重要,点头道:“姑娘放心,我肯定给看好了。”
“我请二叔和婶娘过来住,何叔应该也快回了,你不用怕。”
“我不怕。”
第四百三十章
必有厚报
桂花里人心浮动,上山掰笋的都没去,在附近明里暗里的看着这边,就想着再看一眼状元郎。
状元啊!状元竟然在他们桂花里,他们还都认识,一起说过话,一起下田干过活,一起吃过饭,还一起杀过野猪。
这,这就跟做梦一样,他们都快把腿掐青了。
“快看,有马车来了!”
马车在门前停下,桂花里一众人看到一身官服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再看到护卫在一侧的宋只,顿时软了腿,陆续矮了一截。
得了大人眼色,宋只扬声道:“卫大人得知新科状元在此,特来拜见。”
灶屋内,新科状元正帮忙撑着干净的布袋,乔雅南把包子一个个装进去,听着这动静有些好奇:“他为何要拜见你?品阶比你低?”
“他是七品,我是六品。”沈怀信等她把最后一个装进来才道:“我出去和他说几句话,你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我们马上就走了。”
乔雅南此时很乐意做个背后的女人,待客的礼节太多了,实在累人。
沈怀信把挽起的衣袖放下,拍了拍衣裳走出灶屋:“沈集,去请客人进来。”
“是。”
沈集快步过去,礼节周全的行礼:“卫大人里面请。”
卫清源理了理衣领,目不斜视这充作作坊的院子径直进屋,率先弯下腰去:“恭贺小沈先生高中状元。早知小沈先生一身本事,却没想到竟如此大才。”
“侥幸。”沈怀信回了一礼:“这些时日雅南得了卫大人不少照顾,多谢。”
“乔姑娘有多能干大家有目共睹,能做成这般全是她自已的本事。”卫清源嘴里说得客气,心里不知有多得意,看看,看看,就说多照看几分不亏!这沈怀信不但中了状元,还这么急赶赶的过来了,这不止说明他对乔雅南上心,还说明了他背后沈家的态度。
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在沈怀信不在的日子里庇护这乔雅南几分。
沈怀信心下也确实感激,要不是有卫清源抬手行了方便,雅南会更辛苦。
“卫大人的情分我记着了,来日必有厚报。”
卫清源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不显,又客气了几句就识趣的起身告辞。
沈怀信把人送出门,突然凑近低声说了一句。
卫清源明显一愣,他万万想不到沈怀信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有前边那句‘必有厚报’打底,他更知道要怎么做了。心情大好之下,给了桂花里所有人一个好脸色。
目送马车离开,沈怀信走向老族长:“大伯爷,劳您进屋说几句话。”
这屋老族长是早就想进了,只是这状元身份唬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这状元郎相处。
进了院子,沈怀信道:“您还如以前一般待小子就是,是不是状元,都不影响我将来是乔家的姑爷,是您的小辈。”
这话让老族长心里有了点底,只是他也清楚,这桂花里万不可能留得住一个状元郎,待两人成亲,大丫头怕是也不能留下了。大丫头一走,这‘乔记’怎么样还未可知,可他也不能因此就阻碍这门婚事,错过这一个,大丫头再找不到这样的好亲事。
请人坐下,沈怀信看向从屋里出来的雅南,本就是为她把人请进来的。
“大伯爷,我们姐弟几个要去府城一段时日。多亏沈家帮忙,我爹的事终于有进展了,大哥已经在往府城赶。”
乔雅南把能告知的事都说了,又把家里和作坊的种种事托付一番。
老族长二话不说满口应下:“这是大事,得去!家里和作坊你不用担心,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看着,坏不了。”
“我会尽快回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沈怀信和乔修成把要带的东西都搬到了外边的马车上。
老族长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后生怕耽误了他们的事,起身又交待了几句:“家里的事你只管放心,多带点钱在身上,作坊的钱你先用着无妨。在外注意着些,别吃亏。”
挥挥手让她别送了,老族长快步离开。
送到门口,乔雅南转身看着神龛片刻,点了三根香在堂前跪下,将之举过头顶。你们在天有灵,该知晓的都知晓,肯定也看到了我这个姐姐做得还算不错,如今爹的事报仇有望,请一定要保佑我们此行顺利。
磕了三个头,乔雅南起身把香插入香炉。
沈怀信在身后提醒:“该出发了。”
乔雅南应声,回身看到倚门站着的许阳,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道:“和念珠姐姐在家等我们回来。”
许阳把藏在身后许久的手伸出来,将一把温热的铜板塞到她手里,低头退回屋后藏住身形。
乔雅南低头看了看,笑着握紧:“姐姐收下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走出门,乔雅南看向停在面前的两辆马车。和她家那辆完全不是一回事,四四方方的车厢大了许多不说,还都是两匹马拉车,这跑起来能快上不少,马车上的图案也很有辨识度。
兴婶娘上前,依依不舍的把小修齐送到她怀里,低声道:“把小修齐放在家里我能带好的。”
“我当然知道您能带好,但是这种时候,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块。”乔雅南握了握兴婶娘的手臂:“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兴婶娘红着眼睛不敢看她,她就是怕,怕雅南再也不回来了,怕日子回到以前去,怕再也见不到小修齐。
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点:“快点回来。”
“会的。”
朝聚在周围乌泱泱的一众人笑笑,乔雅南握住怀信的手上了马车。乔修成自觉的去了后边和周嬷嬷同坐一辆。
感觉到马车走了起来,乔雅南想起来吴管事那些人,掀起窗帘一看,哪里还有人。
沈怀信似是知道她所想,道:“送到县里看起来了,不必费心。”
乔雅南瞥他一眼:“县里有你们沈家的人?”
“和周嬷嬷一起前来的还有两人,他们在县里。”问什么沈怀信答什么:“前不久我才知晓,我回去不久爹就把他们派来了。他的习惯就是把自已人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第四百三十一章
婚事做数?
“你别怪周嬷嬷。”沈怀信轻声解释:“从有人给作坊下药至今短短半个月,她写了四封信禀报。只是路途遥远,父亲只收到了两封,有两封是我在路上收到的。所以父亲不知晓那个五日之期,再加上我当时已在准备过来,父亲给她的回信仍是令她静默,等我过来。”
“在路上收到信,所以就昼夜赶路了?”
“我怕赶不上。”沈怀信看向她的眼神透着心疼:“虽然知道你到了府城会更安全,但我不想你受此折辱。”
乔雅南伸出手指给小修齐玩,想着这话中之意:“去府城更安全?”
“父亲年后即派了不少人回同心府,具体做了些什么,我得去了才知道。再加上小舅也回了府城,怎么都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
乔雅南抬头:“范东家不在府城?”
“他正月就往京城去了,陪了我两个月,一直等我中了状元才回家。”想到什么,沈怀信问:“你找过他?”
“童沛瑜拿宋姨威胁我,我打算和范东家谈个买卖,我助他把童家踩下去,他护我不受童家欺辱,但是去的人一直没回来。”提到刘强,乔雅南眉头微皱,明知道自已着急,他不会这么久不回,别不是落童家手里了。
心疼她这几日的煎熬,沈怀信在心里给童家重重记了一笔,借着把手伸进小修齐掌心的动作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安慰道:“到了府城我让人去找,放心,宋姨也不会有事的。”
“要没事才好,不然我多对不起她。”乔雅南把小修齐往他怀里一放,自已则往后靠在车厢上:“新科状元,民女我心中有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