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同心府之人。”沈怀信提议:“严大人,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此事?”
严展鹏会意,领着他去了小厅,待下人奉了茶后悉数挥退。
沈忠在外不远不近的候着,既避了嫌,又把这门守得死死的。
“此事与下官有些干系,乔昌延,乃是下官未婚妻的父亲。”沈怀信半点不瞒着,直接和他交底,并将乔昌延的事详细告知。
确定了此事和自已无关,严展鹏放下心来,心思也活泛了。若能在这事上帮这新科状元一把,待到他进京后,沈家不说怎么帮他,当也不会和他过不去。
这么想着,严展鹏话里就热情了许多:“沈大人别怪本官多嘴,本官实在是好奇,皇上怎会给你……”
严展鹏指了指圣旨。
“此事若由沈家出面,自也能管个真相出来,可下官已步入仕途,若如此做,少不得要留个循私枉法的把柄给人抓,于下官不利。”沈怀信笑了笑:“皇上心中装着百姓,听到下官愿为一地父母官,为百姓做些事时他极是高兴,下官趁机求了这道旨意,皇上便允了。”
这话严展鹏只信一半,有沈散培那老狐狸在,才有那么多巧事。沈怀信这钦点的状元郎或许有水份,但他的进土是靠着真才实学考中的,再加上沈散培简在帝心,以后这沈家不知能走多远,有机会交好自然不能放过。
“此事,沈大人想要个什么结果?”
“严大人入京在即,下官自不会在此时给严大人找事。”沈怀信神情严肃:“乔家被童沛瑜算计得家破人亡是真,童沛瑜逼迫我未婚妻为妾也是真,我虽为乔家半子,但绝不会枉私,一切以证据来说话。而且此案已经惊动了皇上,下官也不敢因私心冤枉了他人。”
严展鹏只对前一句感兴趣,尽量让自已看起来不那么迫切的问:“本官入京之事,定了?”
“严大人在同心府几年,不曾有过大灾大祸,民心安稳,皇上自是看在眼里。”
稳了。
严展鹏那颗心缓缓落地,捋着短须道:“此事必要证据确凿,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大人说得是。”
两人对望一眼,都笑了。
沈怀信把状纸递过去:“乔家长子乔修远,状告童家童沛瑜谋财害命,联合乔家车队两人纵火烧毁货物,烧死乔父乔昌延,以赔偿货物为由卷走乔家所有财产。并逼迫乔家女,沈家未来新妇为妾。请大人明查。”
严展鹏看完状纸,若有所思的道:“是童沛瑜,不是整个童家?”
“是,目前的证据只能证明此事和童沛瑜有关。”
严展鹏放心了,要是整个童家他还有些犯难,毕竟这些年没少得童家的孝敬。只收拾一个人就交待得过去了,这一个没了,童家不还有其他人吗?
“你待如何做?”
“立刻缉拿童沛瑜。”沈怀信准备周全,把文书和账簿翻到最后那页放到严展鹏面前:“这两份文书来自于曾家,也就是这批货物原本要送往之地,您看这张立契,数量和乔家账簿记载是不是一般无二?您再看这账簿上记载的日期,是不是在曾家的解契文书之后?他和曾家的这单买卖已经黄了,为什么还要让乔家的车队往曾家送?”
严展鹏能坐稳知府之位,又岂是蠢人,这么简单的一个局一眼就看得分明,但这个案子不能只是心知肚明。
“光这一点还不够。”
“下官知晓,但已经足够拿下童沛瑜了。”
这倒是,严展鹏点点头:“来人。”
有人推门而入:“大人。”
“通知刑房,立刻缉拿童沛瑜归案。”
“是。”
沈怀信拱手行礼:“多谢大人。”
“本官也是公事公办。”严展鹏挥挥手,打趣道:“可惜本官没机会喝到沈大人这杯喜酒了。”
“以后定有机会。”沈怀信起身:“下官这就去找齐证据。”
严展鹏端茶送客。
待他们出屋,幕僚从屋里出来,走到门口和大人一起目送一行离开。
“世家子里边竟然考出了个状元,还是和天下学子一道考的,沈家后继有人啊!”
“大人可有想法?”
“眼下不敢有任何想法,待入京后再看。”严展鹏背手而立:“你当沈家那么好攀?”
“眼下不就是大人的机会吗?”幕僚轻声道:“您坐镇一方,京城那些事离您远着,可是进京后您便是想避都避不开了。在外时他们尚需借您的力,待到了京城,您反倒没了这份倚仗。大人,有些事,还是得早些想清楚为好。”
严展鹏没有说话,但是幕僚跟他多年,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
从府署出来,沈怀信问迎上前来的戴行:“弄清楚人在哪了?”
“是,他在含香春,已经在外部署好了人,去哪都有人跟着。”
“司狱司一动,很可能会有人给他递消息,看住了,别让他们把消息送出去。这人得府署的人去拿,除非他要跑了,不然你们不要动手。”沈怀信翻身上马:“我去仓房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让许峰去那里找我。”
“是。”
仓房其实是文家的老房子,位置较偏,乔家发迹前一直住在那里。搬到浅水巷后,乔昌延就将那房子打通了放货物,万幸这里的房子不是挨着建的,一场大火没有烧到别人家里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爱的抱抱
仓房转手已有数月,里边重新修缮过,只是大概之前烧得太狠,仍留下了些痕迹来。
沈怀信在每个地方仔细看过,最后回到了大堂。
沈忠道:“那家买回去好似并未做其他用,可惜修缮过了。”
“都这么久了,本就没抱希望。”沈怀信走到廊下站定,摸了摸上边烟熏的痕迹:“这是雅南幼时所居之所,买回来挺好。”
“公子当真是一片真心。”
沈怀信笑了笑,雅南那样的性子,真心才能换回她的真心,只给九分的真心对她来说也是零分。
戴行和许峰快步进来:“公子,童沛瑜已经被带走了。”
沈怀信点点头:“这速度倒也不算拖沓,许管事。”
“小的在。”
“你去和童家两兄弟接触,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给出与此事有关的更多证据,本官就只问罪童沛瑜,童家以后是他们的。若他们兄弟情深,以为谁能保童家无虞,那本官就让童家在这事里脱不了干系。”
“是。”
“行叔,找到刘强了吗?”
戴行忙道:“已经让人去找了。”
沈怀信抬头看了看天色,上马离开。
乔家姊妹几个刚用完饭,看到他这时回来有些意外。
乔雅南起身问:“知府的饭这么早?你都用完回来了?”
“没在那里用饭,严大人要高升了,比预料的好说话。”接过帕子擦了手,沈怀信看着饭桌上的残羹冷炙。
“我去给你炒个蛋炒饭。”乔雅南走出去几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人已今时不同往日,回头问:“让下人做几个菜?”
“想吃蛋炒饭。”
乔雅南一个眼神,将‘算你识相’表达得淋漓尽致,转身往灶屋走去。
沈怀信立刻跟上。
在座的两兄弟对望一眼,他们是不是被那两人遗忘了?
负责灶屋活计的嬷嬷见到两人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领着人上前问询。
乔雅南客气有余:“无事,怀信还未吃饭,我来给他做点吃的。”
嬷嬷看两人一眼,退至一边。
待两人进了屋,嬷嬷身边的丫鬟低声道:“怎么公子还进灶屋了?”
嬷嬷看她一眼:“公子乐意进就进了,尽好自已的本分,不得私下非议主子。”
丫鬟不敢再说话。
屋内,沈怀信看着雅南的背影道:“童沛瑜捉拿归案了。”
乔雅南一愣,转过身来确认一般追问:“拿下了?”
“拿下了,他再威胁不到你。”沈怀信稍作犹豫,上前一步握住雅南的手合拢在掌心:“以后都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你。”
乔雅南抬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可眼泪太多,眼眶盛不住,悉数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沈怀信心下酸软,将人揽入怀中。初识时她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当时不懂,后来才知道她那段时间活在怎样的惊恐之中,她还要照看幼弟,甚至要如男儿一般考虑养家糊口之事,更甚者,童沛瑜还几番逼迫于她,要纳她为妾。
若乔家不曾出事,她也是个在父母跟前娇养宠惯的姑娘,是童沛瑜让她失去了这一切,吃尽苦头。
“没事了。”
乔雅南放松身体倚在男人怀里,肩膀都塌了下去。这个怀抱暂时还不够宽厚,可这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她曾经以年幼不够成熟为由打心底里拒绝的男孩,已经是个能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了。
“会不会定不了他的罪?”
“我连圣旨都请来了,不会连个童沛瑜都收拾不了。”沈怀信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安心等好消息。”
“会很快?”
“嗯,不影响修成府试。”
“那我可以出门了吗?我想去看宋姨,她这段时间肯定熬得辛苦。”
“可以,你带上周嬷嬷。”沈怀信蹭了蹭她头顶:“我安排几个人暗中跟着你以防万一,你若不习惯,我让他们离远些。”
“我没那么不识好歹,不用非得受一遭教训才知道你是为我好。”
沈怀信笑了,这就是雅南,说不出她哪里好,她就是哪里哪里都好。
乔雅南赖了片刻就把人推开了,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去橱柜里翻找,大户人家就是好,竟然有虾,有香菇,旁边的篮子里还有新鲜水嫩的芦笋。
她熟练的把这些食材都处理好,摸了摸装出来晾着的饭,已经凉了。
“状元郎,可以烧火了。”
沈状元郎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了,烧起火来已经颇有点老把式的游刃有余。
端着残羹冷炙进来的嬷嬷偷偷看两人一眼,被这个笑容晃了神。公子长相似母,可她家姑娘便是在娘家时也不曾这般笑过,公子从小也是不大笑的,她原以为母子俩性情就是如此,可现今她知道了,姑娘和小公子以前不笑,只是没遇上那么开心的事而已。
现在,公子遇上了。
嬷嬷偷眼看向那乔家姑娘,之前她们无不觉得这还未入门的少夫人门第实在太低,可现在她却觉得这样的人配公子挺好,公子就需要一个这样知冷知热的人,她知道怎么样让公子开怀,愿意为公子做饭菜,还能让公子心甘情愿的坐在那里烧火,仅这一个心甘情愿,就是千金难求。
“水平退步了啊,快退掉点柴火。”
沈怀信的心思全在那做饭的人身上,此时一看这塞得满满的柴火顿觉心虚,忙退了三四五六根偷偷踩灭。
乔雅南瞥他一眼,她这会心情好,就好像压在她心上的那座大山终于掀开了,整个人都轻了几分,就不拆穿他了。
一大碗用料十足,粒粒分明的蛋炒饭炒好,乔雅南没忍住先吃了一口,满意得连连点头,不错,超水平发挥了。
把饭放桌上,重新给他拿了双筷子递过去,乔雅南边将蛋花搅进锅里,边自吹自擂:“快吃,保证你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炒饭。”
“你做的饭菜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沈怀信吃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蛋花汤易熟,很快出锅,乔雅南坐到对面陪着,看着吃得头都不抬的人眼神柔软下来。
嬷嬷本欲提醒公子怎可在灶屋用饭,可看着两人,她吞下这些话,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你管我吧
沈怀信是真饿了,午饭时心里装着事没吃几口,出门一直忙活到现在,即便仪态半点不失,咀嚼的动作也明显加快了。
乔雅南最是记得别人待她的好,知道他的辛苦是为自已,怕饭太干吃得难受,忙装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喝一口。”
沈怀信喝了一口,笑道:“不知为何,只要是你做出来的饭菜就觉得特别好吃,回京城后家里的厨子换着花样的做也吃不出好来。”
“是你心里这般认定了,才会有这种感觉。”
乔雅南不爱守着食不言的规矩,也担心他吃急了胃不舒服,给自已倒了一碗汤慢慢喝着,边和他说话:“为这么小小一件事便请了圣旨,知府真没有给你脸色看?”
“他马上要入朝,我爹在朝中又素来有个难缠的名声,不论他是哪一系的,都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上赶着和我爹过不去。”
“听你说得多了,又断断续续从别人嘴里听了些,你父亲在我心里已经是神人了。”
沈怀信笑:“我爹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并且有能力将理想抱负都实现的强者。追随自已看好的主君全力辅佐,成就大业,混乱中全身而退。建国后从一个从四品官儿做起,顺利升至如今的从二品。得先皇看重,得太后赏识,得新君倚重,便是对手都对他颇为信任,翻遍史书也少有人能做到这般。”
乔雅南托腮看着说及父亲时,眼里的崇敬都满得要溢出来了的人:“有这样的父亲在前,想要超越不容易。”
“我们的路不一样,所以我从不纠结那些。他是建国功臣,而我,想做守国良臣,我的理想抱负也定能实现。”
“他能做到也是多年之功,你的将来还有许多年。吃饭。”
沈怀信最喜欢和雅南聊这些,她的不急不躁让他也能缓下来,所谓贤内助,一定就是雅南这样。
偷偷想得远了些,沈怀信低头吃饭,遮掩住有些热的脸。可不见雅南说话了,他也不乐意:“你说说话。”
“我说话你就要答话,就不好吃饭了。”
“那你多说点。”
乔雅南想了想,还真让她想到一点:“数过家门而不入,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沈怀信抬头看她,用眼神询问:能有什么隐患?
“孝道这个东西,不需要的时候谁也看不到,需要的时候就是武器。你如今已经入仕,会不会有人拿这事攻讦你?就算你已经承嗣,这事真要被拿出来说也是能挑出理的。”
沈怀信摇摇头:“我不在意。”
“我挺在意的。”乔雅南揉着手腕:“不是你不认那个爹,是那个爹伤了你,再拿这事做文章,不是往你心口扎刀子吗?我这人什么都吃,就不能吃亏,还是这种让人恶心的亏。”
沈怀信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手腕怎么了?”
“没事,抱着修齐玩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下。我算知道大胖小子是什么样的了,都要抱不动他了。”
沈怀信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红肿才放心了些:“疼得厉害吗?”
“就一点点,明天就好了。”
“明天要是还疼要说,得看大夫。”沈怀信有些后悔:“不该让你给我炒饭的。”
“没那么严重,你赶紧吃饭。”
乔雅南拍开他的手,拿起筷子塞他手里,继续说回之前的事:“这事你只要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不用你做什么。以后每年年节生辰我都备份礼给他送去,把面子做足了,让人挑不出理来。你也不用觉得这就是向他低头了,这是省你的麻烦。孝不孝,在心。心里有那个人,就算陪着说说话也是孝,心里没那个人,金银财宝成车的送也不是。”
沈怀信看她一眼,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飞快把饭吃完,汤饮下,拉着她就往外跑。
此时天已经黑了,乔雅南被他这毛毛躁躁的样子逗得不行,边跟着他跑边问:“去哪呀!”
正在灶屋外边忙活的下人看着两人一阵风似的跑远面面相觑,公子竟变得这般……活泼了?
那边,乔修成看到两人正要上前问问府试的事,看两人牵着的手目中无人的样子,默默的退了回去。
一路跑着进入后堂,沈怀信顾着雅南的名节,把人带到自已院子旁边的花厅:“等我会,就来。”
乔雅南并未把自已当这里的主人,除了自已和兄弟的住处以及前堂,她没去其他地方走动,这里也是第一次来。
环眼四顾,这宅子布局颇有江南园林的韵味,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样样不缺。可惜买到手还来不及打理好,荒废了些。
听着脚步声,乔雅南回头看去。
沈怀信把抱着的三个匣子往她面前送:“这些都给你。”
三个匣子大小不一,相同的是一看就贵,乔雅南把手背到身后:“你先说是什么。”
拉着她的手臂一起坐下,沈怀信先拿起最上面那个小一些的打开:“这是当时我写给你的信,都被爹给拦截了,我想你都看看,知道我离开你后想了些什么。”
乔雅南接过匣子,翻着信封数了数,有五封。
“我写给你的,你都看了?”
“嗯,爹都还给我了。”沈怀信给家里三个长辈留了遮羞布,没说出他们偷看了小辈的信。
乔雅南点点头:“行,这个我要了,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