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不喝。”
谢忱则接了,声音比刚才哑,随意笑着,故意问:“需要声谢谢吗。”
林惟溪没理,撤回原来的位置,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提醒。
“病人应该有病人的自觉。”
刚才递水的时候林惟溪碰到了他的手指,很凉,在这种闷热的夏天他的体温更怪异。
她又看见那瓶没打完的药。
这次谢忱则没反驳,嗯了声。
他把水喝完了,看着比刚才更倦怠一点,没什么精气神的扯过被子往腿上一盖,手臂垫着后脑勺身体往下滑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生病的人看着总是跟脆弱,林惟溪觉得他身上的凌厉没那么重了。
她问:“你难受还拔针?”
谢忱则瞥她一眼:“别污蔑我,成吗。”
林惟溪冒问号:“污蔑你什么了。”
谢忱则:“这针自己掉的。”
“......”
神经病。
他自己都不在意林惟溪也不会追着问,他最好使劲难受一下。
门上方挂了一个钟,和教室的一样,已经十分钟了,校医还没回来。分针慢慢地挪。
那个人阖了眼也没再跟她说话,气场淡下来,侧脸更少年,但因为太静了,所以连他微沉的呼吸都能听见。
存在感太强,林惟溪开始想自己要不要出去等。
走针滴答滴答,只剩半瓶的点滴也是,呼吸在耳边和她的重合。
林惟溪开门出去发现小黑狗还在,少女蹲下身百无聊赖地摸它头顶。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五六分钟,校园走动的人多起来,林惟溪锤了锤自己发麻的腿,刚准备起身,眼前就落下一道黑影。
校医身上还套了件白大褂,跟另个老师刚挥手聊完。
看见门口蹲了个人,开口喊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林惟溪仰头,连忙站起:“我朋友感冒了,给她拿药。”
校医推门进屋,先往谢忱则那床瞥了眼,以为他在睡觉,继续跟林惟溪说话。
“什么症状?”
林惟溪简单描述:“不发烧,她说只有嗓子不舒服,但我听着也有鼻音,上午看着很没精神。”
校医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里面的门,从柜子上挑了两盒药:“最近流感爆发感冒的多,没发烧吃点药就行,让她多喝水,排毒。”
“回去照着说明书吃。”
林惟溪点头,说好。
校医又说了几句最近新闻报道的流感情况:“A市那边医院都没床位了,这阵儿天又不好,一下雨更容易病,自己得多注意。”
林只惟拿过药付了钱,余光瞥见外面那个人。
他看着真挺难受的,喉结旁一小块红的特别明显,卫衣里面锁骨下面一指的位置也是,红了一片,刚才他说话领子歪了林惟溪看到的。
少女抿唇,就算是对夜雨里面的流浪狗都会有几分怜悯之情。
林惟溪掀起眼,嘴唇微张,犹豫之后还是说了:“他烧的挺严重的,再不退烧也要进医院了吧。”
“嗯?”校医回头,“你不是说不发烧吗。”
“......”
林惟溪后悔自己多嘴,但都出口了,只能眼一闭说完。
“我说外面的男生。”
“他把针拔了,没吊水。”
“拔了?”屋内分贝猛地提高,吓了林惟溪一跳。
校医放下手里的东西沈推开林只惟两步跨出门。
医务室二十平米的地方因为这个粗重的脚步一下闹起来。
林惟溪不知道谢忱则刚才睡没睡着,反正现在是醒了。
少年啧了声,很淡,有点不耐,像是被打扰。
他听见了。
果然,校医捡起垂在地上的针头,暴跳如雷:“谁准你拔的,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去跑几圈。”
林惟溪站在角落,感觉有个眼神凉飕飕地扫到了她身上。
告状这种事林惟溪已经很多年没干过了,就今天这么一次,但看到他被吼,林惟溪觉得她做的对。
她慢悠悠别开脸往外走,当没看见。
谢忱则比不过嗓门,视线从林惟溪身上收回,伸手扯了扯领子没办法开口:“医生,过敏了啊,再打下去休克了啊。”
过敏?
林惟溪出去正好听到这句。
但后面紧跟着校医更暴躁的吼声。
“过敏你不早说?出事儿谁负责?”
谢忱则也冤,耳朵被震的疼:“知道不说那是傻子。”
但他不知道啊。
一年病不了一次的人都不记得上次挂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更别说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
等他知道的时候身上已经起红疹了。
但好在没什么别的症状。
校医低骂了句,给谢忱则检查,还好过敏反应不重,只是轻微发红。
“你这不行,你得去医院做皮试查过敏原。”
“哪个班的,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
谢忱则不想去医院,但在这儿也吵。他起身,声音低的发哑:“我自己去。”
校医刚过三十,这几年在一中校医室见惯了各种装病逃课逃自习的学生,他喝止住谢忱则的动作:“你没假条,走不了。”
谢忱则撩起眼。
校医挑眉:“怎么?还想硬闯?”
“......”
“得了,坐回去,等你老师来。”校医看着谢忱则长了一副好模样,之前也没见过,不像那些不务正业的学生,但又挺带劲儿的。
他想到什么,挑眉:“刚才那个你同学?”
谢忱则烧的难受,给自己倒了杯水,喉结滚动,他语调很平的开口:“不是。”
校医偏头又问:“小女朋友?”
“挺关心你啊。”
谢忱则:“......”
“我们看起来很熟?”
没,也就是互相看了几眼。
校医笑笑,翻篇:“还以为抓着个早恋的呢。”
“没有就好,好好学习啊。”
几秒空白,谢忱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话,他低着头手指摆弄纸杯,肩膀耸动地笑出声。
“我对她好没兴趣的。”
轻飘飘的一句,没人听见。
-
下午四点,往常还明亮的教室已经暗得彻底。
教学楼的灯一盏盏亮起,压着屋檐飞行的鸟雀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这节课是英语,老师给了十分钟的背诵时间,噪杂的背诵中压着浮躁的私语。
“喂,你带伞了吗。”
“带了啊,你没拿?”
“没。”
“哦,那淋死你。”
“滚。”旁边的男生无语地踹向前桌凳子。
“我怎么感觉要打雷啊,这能回去吗。”
“我也感觉,这天好黑,问问我爸来不来接我。”
“怂货,你还害怕啊。”
“你....”
林惟溪背完固定短语,就听见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不满的声音。
“王明豪柳俊杰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要不我请你们出去说吧。”
旁边两个男生被点名挠了挠头,声音戛然而止。
雨如期而至的下了。
阴沉沉的天压得极低。
放学。
林惟溪撑着伞路过校医室。
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雨太大,人挤着人,脚下溅起雨水,林惟溪冲出校门时并没有发现,她胸口的校牌不见了。
游戏
这场雨持续了一整晚,外面的防盗窗被雨打得叮咚响。
林惟溪回家先洗了个热水澡,这种天太难熬了,心情也跟着不好。
宋千芸下午早早关了店,给林惟溪带了碗隔壁店铺的羊肉汤回来,热好后才喊林惟溪出来吃饭。
林惟溪头发包着白毛巾,再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凉到阳台。这几天太潮了,衣服不容易干,衣架上还挂着那天脏掉的裙子,垂着挂在空中。
那条裙子布料娇贵,仔细看上面还是有泥水黄褐色的痕迹。
林惟溪视线微顿,转身往客厅走。
刚坐下,她脑袋忽然想起什么,刚刚洗衣服似乎没看到校牌。
她的校牌呢,不会掉了吧。
林惟溪吃完饭立马冲回房间把衣服书包全翻了一遍。
什么都没找到,倒是翻出了前几天同桌消失的橡皮。
回想一遍,竟然完全不记得丢在哪里了。
一中学生多数是走读,早晨要查校牌,说是要有重点高中的模样,仪容仪表必须过关。
这下好了。
林惟溪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
明天要被学生会的执勤同学记名了。
七点,林惟溪收到时雨双发来的消息。
林惟溪:
时雨双回了一个哭着的嗯,看着好可怜。
林惟溪安慰:
时雨双叹气:
这话耳熟,在医务室也听到了,林惟溪不由想到某个人。
时雨双应该是在单手发消息,还有错别字,但语气忽然振奋起来。
林惟溪:?
聊天框上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单手打字慢,林惟溪等了好长时间。
双双:
说完,时雨双毫不吝啬的给她分享了一张照片。
双双:
林惟溪是不想点开的,她没兴趣,但这图不点开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扫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
医院走廊给林惟溪的印象就是匆忙又漠然,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不同的病历本,脸上挂着自己的担忧,不共通的症状,共通的情绪。
但那个人就挺无所谓的。
时雨双照片拍的糊了一点,看不清他表情。只能看到人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作者,后脑勺低着瓷砖墙,右手抄在口袋里,带着卫衣帽,宽松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
好像周围的一切和他无关,他也不是在医院,身上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架势。
见林惟溪没回,时雨双还追问:
林惟溪:......
时雨双发了一个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林惟溪的语气打击了时雨双的眼光,她非要证明一样。
八点,林惟溪又收到一条。
这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林惟溪不死心的又找了一遍校牌,无果,她还是被记了名字。
马上就要挂到教室的后黑板通报。
林惟溪这天过的很忙碌,笔记一点不敢差,怕时雨双看不懂,同时又要去教务处补办校牌。
课间的教室怨声载道,地板一个一个泥脚印。
“为什么不放假啊,这种天就应该在家里睡觉,我袜子都湿了。”
“我鞋也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