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把鞋脱下来了,臭死啦,不准脱。”
.......
雨还在下,林惟溪拿着伞走出教室补校牌。
风很大,伞面凹进伞骨缝隙,林惟溪低着头把伞歪到前方挡风,树影飘摇,鼻尖湿漉漉的气息萦绕。
教务处在知行楼,靠近校门口的位置,地上全是积水,雨伞摇摇晃晃,到了的时候林惟溪裤腿还是湿了一块。
幸运的是里面有老师,她没白跑一趟。
林惟溪花了十块钱又等了五分钟,终于在上课前五分钟弄完。
她急着往回走,耳边是急促的雨,风迎面吹来,林惟溪站在屋檐下撑伞,这把伞用了很久,折叠处已经有了轻微的锈迹,不容易开合。
林惟溪试了好几次伞骨都卡着不动,她皱眉,更加用力。
“嘭”
下秒,伞面撑开,可林惟溪一口气还没松,雨伞像是散了架但风筝,她眼睁睁的看着伞骨坏掉,被风挂着拐到地上翻滚得越来越远。
“我的伞...”声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雨丝毫没有减小,反而配合着大了声音。
林惟溪愣在原地,大脑快速在冲回去上课和接老师的伞之间徘徊了一秒。
林惟溪只觉得自己今天倒霉极了。
她抿唇纠结,最后还是放弃了硬闯回去,淋湿也很麻烦。
转身的前一秒,雨暮中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惟溪眨了眨眼,又觉得不可置信。
为什么什么地方都能看到这个人。
谢忱则出现在校门口,颀长高挑的身影撑着伞,一步一步走进校园。
与其借老师的伞,林惟溪下意识选择了同龄人。
“谢忱则!”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穿透力。
没费劲,他抬了头。
林惟溪踮脚招手,努力挥动。知行楼旁边的路是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他势必会经过她。
雨丝斜着飘进眼里,眼框酸胀,林惟溪往后退了一步,谢忱则已经走近。
“你回教室吗,能不能蹭下你的伞。”林惟溪开门见山,举起手中剩下的一半废铁,示意,“我的坏了。”
谢忱则垂眸,挑挑眉,他皮肤白,瞳孔和眼睫倒是黑得明显。
闻言,没什么波动,眸子盯着她传达着一种所以呢的事不关己。
林惟溪想过这个人恶劣,但没想到他这么冷漠。
她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少年开口:“找我帮忙啊。”
谢忱则看着没什么兴趣,扬起下颚指了前面十米远的小卖部。
“商店不就有卖伞的。”
“过去肯定会淋湿啊。”
他笑笑:“哦,但我伞挺小的。”
配合着话,谢忱则指骨捻着伞转了一圈,玩世不恭的模样,意有所指:“我们很熟吗?”
林惟溪很想问他这个人是不是狼心狗肺,校医室她还给他倒水呢。
但谢忱则就跟不记得这事儿了一样:“不好意思啊,我不习惯跟.....”
不熟悉人靠太近。
后面几个字没说完整,声音戛然而止。
谢忱则身型微晃,手里的伞因为撞击歪向一边,恰好遮住了扑进怀里的少女肩膀。
空气中弥漫的泥土腥味突然被淡淡的果香味冲走。
冰凉的手臂多了一道柔软的热源。
林惟溪葱白的手指紧抓着谢忱则 手臂,唇角勾着笑,声音同时响起。
“麻烦谢同学了,我一定会记、在、心、里。”
谢忱则目光冷淡,他视线从林惟溪的手臂缓缓移到她脸上,一寸一寸的掠过。
林惟溪看不透这种表情,但人本能的危险预警告诉她不太妙。
少年脖子上挂了条银链,坠子埋入衣领,她看不到,却被链子晃了眼。
她刚才头脑一热,被谢忱则气到后直接就钻了过来,此时,林惟溪后半拍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离得过分近了。
想松手,谢忱则却先一步的动了。
他手指碰上了林惟溪刚带上的校牌。
“你干什么?”
谢忱则跳过她问题,也没追究她刚才的逾矩,问:“就是来补这个?”
林惟溪迅速捉住了那个字眼,她警觉:“你怎么知道?”
谢忱则笑笑,收回手:“没什么,想起来刚刚见到了。”
淋惟溪直觉他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
谢忱则没再管她蹭伞,手臂移到林惟溪单薄的后背带着她走了两步,轻描淡写:“刚刚,地上看到了。”
林惟溪仰头皱眉:“你…”
“想问我怎么不帮你捡?”谢忱则猜中她要说的话。
雨幕中,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疏离。
“踩碎了。”
林惟溪一顿。
谢忱则垂着头,看着地上一圈圈涟漪,手撑着伞也懒得动,一直保持着她闯进来时那个歪斜的状态。
伞真挺小的。
雨吹进来,他湿了半面身子,只是被伞罩着的林惟溪浑然不觉。
林惟溪看他,声音带着明显的怒:“你怎么这样啊。”
谢忱则被怪得莫名其妙,他想了秒,反应刚才的话有歧义。
林惟溪是真的觉得这个人很讨厌,从第一眼开始他身上就充斥着一种倨傲冷漠的破坏感,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冷地看着你,都会有很强的攻击性。
“谢忱则,你真是烦死了。”
她声音低下来。
谢忱则瞥她。
他的视线中,林惟溪深吸一口气,少女好像在隐忍什么:“有没有说过你这个人其实也很没劲。”
“没。”
“那现在有了。”
谢忱则眉骨微抬。
林惟溪沉默几秒,几次三番的相遇已经到了她忍耐的临界点。
“谢忱则,你看清楚校牌上的名字了吗?”
“怎么。”
教学楼到了,林惟溪毫不犹豫地逃出雨伞范围,迈上台阶,她回头,与身后的人平视。
皮囊上等家境也好,唯独那双眼才透着真实的冷漠。
既然他倨傲在上目中无人,顺风顺水肆无忌惮。
“玩场游戏吧。”
谢忱则独身站在雨中,撑着一把医院外面二十块钱买的劣质黑伞,好像第一次听这个词,眼皮压着薄薄的褶,喉结滚了滚。
他没说话,盯着林惟溪。
然后听见她说。
“现在开始了。”
-
十三班。
和往常一样,纪律最差的一个教室,老师出去接电话了,里面说话声逐渐放肆,像个小型游戏厅。
谢忱则把伞扔教室外,扣着肩膀意兴阑珊地走进教室。
他位置在最后一个,靠墙。
人刚坐下,旁边一个胖子就探过头:“则哥,你去捞鱼了啊。”
谢忱则:?
胖子手捏了捏他湿透的衣袖,啧啧啧的:“硬淋过来的啊。”
“你觉得呢。”他无语。
胖子就觉得他说对了。
“你病好了吗就这么野,兄弟还等着你带我们跟八班那群傻逼干一干呢。”
这球都约了一周了,偏偏破雨下个没完。
谢忱则语气淡淡:“急什么。”
“倒也不是。”胖子挠挠头,不是很了解这哥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人刚来,但处事风格已经能看出是个不好弄的。
谢忱则扯了扯唇角。
打球有什么意思,他今儿碰上更好玩的了。
他竟然被当鱼钓了。
想起校门口不知被谁踩碎的校牌碎片和雨幕中飘渺的身影。谢忱则拽了拽黏在锁骨皮肤的潮湿领口,嗤一声。
还能怎么样。
玩呗。
游戏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方程式,后排男生纸条传得热火朝天。
一个个抛物线扔的漂亮,倒是不怎么准。
最瘦的那个叫李绍元,在十三班算个风光人物,因为太坏了,没有他顶撞不了的老师,和隔壁职高一群人混在一起,觉得自己牛得不行。
此时,李绍元的校服正扔在地上,也懒得扔纸条了,他手臂撑在桌子上探身谢忱则右边的人说话。
“十三路新开了家台球厅,去试试呗。”
“啧。”黄凯,也就是谢忱则旁边的男生,压着嗓门喊话:“明晚吧,今晚约了。”
李绍元口型骂他没用:“不行,必须去。”
黄凯让他滚,写了纸球砸过去。
谢忱则指间不疾不徐地晃着根钢笔,周围挺吵的,他眉心微动。
看不到黄凯写了什么,但李绍元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射过目光。
最后发出一声低语的卧槽。
“那妹子行啊,够辣。”
黄凯手挡着脸低头一个劲儿笑,几个人眼神交换,窸窸窣窣地语气词,废料进脑的笑到一块儿去了。
吵死了。
谢忱则停了手中的笔,金属笔帽沉闷的一声落在桌角。
谢忱则偏头,视线没有起伏波澜。他眉头锁着,下颌紧绷看着挺不爽,却依然是陈述的语气。
“你脑子都些什么废料啊。”
“挺引以为豪?”
黄凯笑停在脸上,懵逼着,谢忱则又看李绍元。
气氛猛地凝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谢忱则衣袖还是湿的,深一道的颜色,但凡换个人都会显得狼狈,但在他身上只会加重生人勿扰的气场。谢忱则盯着他,薄唇张合,不疾不徐。
“傻逼吗你。”
四个字,嘲讽拉满。
他声音不高,前后左右却依旧听了个清楚。
没人说话了,也没人搞小动作了,好像身后要爆发大战,不敢回头,但耳朵竖得特高。
就连讲台上的老师也注意到异常,掀起眼扫视一圈。
后排是最难管的,也不学,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浪费了想学的同学时间。
谢忱则说完,李绍元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瞪着眼想起身,被旁边人一把按住:“上课呢,等会儿收拾。”
老师盯着后面的躁动皱眉,敲黑板提醒:“不学就滚出去。”
李绍元绷着脸抑住,低骂了声。
“装个屁。”
谢忱则想也没想,手里的笔甩过去。
一声闷哼,似乎是砸李绍元脸上了。
化学课结束,谢忱则受不了身上潮冷的感觉,准备回去换件衣服。
李绍元眼神阴狠,想起身被身边人拦下,几个人围在一起压低嗓音听不清说什么,谢忱则眼神也没给。
直到下午放学,谢忱则后知后觉发现口袋里的钥匙没了。
他只是停顿一下,想起来应该是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掉哪了,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找个开锁的就是了,楼道墙上小广告不是通下水道就是开锁的。
他往外走,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滑过那句。
“谢忱则,你真是烦死了。”
谢忱则指腹捻了捻真就开始想,要是把她家锁换了那他是不是更烦了。
更烦.....
那他还真得换了。
谢忱则没忍住笑。
步子拐进小商店买了瓶矿泉水,结账凑整两根棒棒糖。少年站在商店门口,别人都背的书包,他什么也没有,姿态卓越散漫,垂着头拆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