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宋昏裴松刘迎 本章:第9章

    “冯大人被邀去皇宫赴宴了。剩下的......都去了三仙居,说是听名伶陈小珍的戏。”小厮嗫嚅。

    “好好好,平日里一个个忙得什么似的,搞了半天都是装样!真要请人做事,竟然有空去听戏!”她气急,道。

    裴训月平时一向温和,小厮鲜少见她发怒,吓得一声不敢言,须臾,才喃喃:“可大人,明天是元旦啊......过了今夜,就是新年了。各位官爷再忙,也总得有个休息不是......”

    裴训月听完,低头不语。小厮说得极是。哪有拘着人大年三十还来干活的道理?可事出突然,一条人命横陈,她是主事,总不能也像下属一样撂挑子。

    片刻,小厮才见她抬头,又道——

    “那去请宋昏吧。”

    小厮连忙应下,跑去给水轮梯口的家仆传信,叫人备马速去请司炉人宋昏。谁知,半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却听人说,宋昏已经请来了,正准备下梯。

    “怎么来得这么快?”裴训月问。

    “他本准备往僧录司走,和我们的人刚好半路上遇见了。他说他是——”小厮看见裴训月皱了眉,不由得谨慎道,“他说是,大人给他的那副对联,没有横批。”

    “他要来讨一个横批呢。”

    裴训月抬眼,见那巨大的水轮梯上,一个穿着脏毛靴的瘦高男人,已经缓缓下了梯。

    隔了好多人,他直直望着她的眼。

    第15章

    樱桃书生

    (三)除夕

    除夕夜,大梁皇宫。

    皇帝设宴百官。这宫殿极大,一桌一桌蛇形环绕,依着地位次序排下去。

    从僧录司冯利大人的位置望去,勉强看见皇帝是个穿明黄衣服的身影,芝麻大点儿,还没一旁太后凤冠上的夜明珠惹眼。

    “咱们这位置,甭说瞅见圣容了,能来除夕宴已是万幸啊。”他身旁的刑部旧同僚邹大人感慨。

    冯利没接话。他自知侥幸,能来参宴,多半还是托了僧录司这个名头的福。毕竟主事是裴家公子,却生了病,而副手林斯致又忙,索性让他去填这个缺。

    宫里的歌舞年年都是老样子,歌颂千秋,乏味的很。如果不来参宴,冯利今晚本应同司里的人一道去三仙居听名伶陈小珍的戏。那陈小珍最近极风靡,据说妩媚惑人。冯利咂了口酒,正神思游冶,忽听得殿中一声极响的铜尊坠地之声。

    众人都一惊,席面瞬间骚动开来。

    “发生甚么?”大家纷纷打听。衣袍悉窣之声顿起。蛇形的宴席像一串弯弯曲曲的鞭炮,引线将燃未燃。

    片刻,方才有个人小心翼翼传话:“前面的人说是卫岱一给皇上献酒的时候,不小心把酒杯掉地上了。”

    卫岱一?

    这名字在大梁官场如雷贯耳。大梁不设丞相,内阁辅政。内阁又设一首辅和六大学士。当今皇帝即位后,首辅之位一直空置。六大学士便成了文臣之极。而卫岱一,正是这六大学士中最年轻的一位,据说七岁擅诗,十岁赋文。更关键的是,他是镇北侯的妻弟。

    也即,裴松之舅。

    冯利联想到这层关系,热酒在舌头上滚了个来回,囫囵咽了下去。什么样的人敢在皇帝面前横节枝生?他伸长脖子,企图将这小小的风暴看得更清,谁承想,不过片刻,歌舞又起,而那高山仰止的卫大学士,似乎已经归位了。

    “皇上竟什么都没说?”有人问。

    “好像说了句‘一个铜尊,卫卿休放在心上’,随后又赏了个夜光杯。”

    冯利旁听,暗暗惊心。裴家荣宠至此,文臣武将皆有,已经巅峰造极。狡兔死走狗烹。他初入僧录司,只怕未来凶吉难定。正在这时,一个随身带来的小厮小跑过来,行了个礼,附身道:“大人......司里又有案子了。”

    冯利心一沉,恍惚中,见那手中的酒杯乍然泛起涟漪。

    映射殿烛,恍如古井无波中,陡现蛇影。

    这边厢,僧录司里,从利运塔风尘仆仆回来的一众人,正在西厢房的公案处吃饭歇息。

    裴训月白天装病糊弄钟四,傍晚下塔查案,一整天未进水米。幸好她精神硬,能撑。林斯致就不行了,早颓如蔫菜,催胖婶煮几碗羊汤面再炒点小菜,也顾不上谦让,自己呼噜呼噜吃起来。

    “林大人过年不回家么?”红姑见他狼吞虎咽,吃相可怜。

    林斯致半口面噎在嘴里:“我......我是岭南人,回去太远了。今年就算了。”说罢,又默默把牛肉盘子往红姑那里推了推。

    南人官北,听来惨淡。其实林本就是过继来的孩子,不讨养父母喜欢。他从小委屈求全,所以性格软绵。这老家不回也罢。裴训月不知林斯致的内情,还以为他要为公务献身,只好敬一杯酒,仰脖干了个彻底。

    宋昏杵在一旁,也不吃饭,只顾着用皂角巾揩手。

    “为何不吃?”裴训月瞧他。

    “不饿。”

    众人愣住。方才利运塔小楼内,验尸验了大半个时辰,光验簿他就写了洋洋洒洒数十页纸。从脚印灰迹、横梁磨损、绳索血痕等现场线索一一盘查,最后判断——籍册司吏庄禄星,死于他杀。

    而且挣扎痕迹浅,应该是先被击晕或者迷晕,再被勒死的那一种。

    大家回忆起楚工匠高高兴兴夸小庄忠厚的样子,心里皆是一酸。可不知为何,宋昏的反应比众人都大。他之前也为朱府案验过尸,却远无这般低落。

    裴训月却由着他去,自顾自吃完了一大碗羊汤面,喝饱了酒,才叫老书吏扶着她,给空空如也的僧录司正门挂起了新春的第一幅对联。

    “新年还是要好好过。”裴训月拍拍手上用来粘春联的米糊。

    她说罢,一扬袍子,顺着抄手游廊走进院中。院里一株参天大树,积雪刚融。一月前,她便是在此处见到宋昏那双脏毛靴从树杈后头走来。和他初遇的第一天,明明发生那样多的事,却将这些无谓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宋昏正走在她前头,慢慢悠悠。相距数步,谁也不先出声。

    裴训月望着地上前人脚印,泥中夹杂白雪。她心里倏忽一紧。多少年前的除夕,她母亲正在行军路上的雪夜里生下了她。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依这句李太白的诗,取了盘盘的小字。

    可他死了,便也再没人把盘盘喊得那么好听。

    “宋昏。”裴训月抬头,轻轻喊。她眼见宋昏的脚步一顿,可随即又装作没听见般继续走下去。

    这般抗拒,在她意料之中。毕竟频频被请来当仵作,人家一个好好的司炉人,非得除夕夜来验尸。裴训月心一横,索性拿出官威:“本官叫你站住——”

    宋昏于是站定。

    他回首,隔了她远远的,行个礼:“大人请讲。”

    “本官想从明日起聘你为僧录司仵作。俸禄和从前仵作长严春生一样。”她思忖一会,“地位虽不及官,但等同于吏,有休沐假,包吃住。”

    言下之意,肯定比做司炉人优渥。

    裴训月讲完便不语。她不觉失言,但仍然忌惮宋昏的反应。毕竟依他那样自在的性子,进了衙门只怕拘束。实在不肯答应,她甚至愿意从自己的荷包里抽银子给他。她不清楚宋昏会如何看自己。朱府案中,是宋昏屡屡指点她线索,才得以顺利查案。刘迎一哑,挖眼金佛的秘密便无从得知。她有太多还没厘清的事。

    她只知道,僧录司狠缺个帮手。

    而她狠想留他在身边。

    谁知风声呼啸中,宋昏草草地拂逆——

    “大人厚爱,只是草民陋质,恐难当大任。”

    “那就再说。”裴训月转身,须臾几步,又听得他笑:“大人,那我求的横批呢?”

    迎来送往,生死无常。本就不工整,要什么横批?裴训月摇头:“横批么,就一个字。”

    “什么字?”

    “昀,表日光的那个昀。”她偏头,淡淡笑,“造炉火葬,安稳送终。人死了自有魂灵,你也算是他们在人间的日头。”

    隔壁三仙居里戏子歌声遥遥传来。两人这才恍然原来已唱了许久。那咬字太细,叫人惶惶,却是《锁麟囊》里最有名的唱段......“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

    远处爆竹忽起,原来已过子时。天空如绽流星。万人空巷,四处张灯。隔壁满堂喝彩声传来。裴训月静静站在庭院中,一身官服沾了露,独听见宋昏在二胡弦声中朝她道——

    “多谢。”

    “残生一线付惊涛

    ......"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三仙居里,伶人陈小珍的一段《锁麟囊》叫众人的拍掌声掀翻屋顶。老板娘宋三仙怕场面太热闹控不住,忙请陈小珍进后台,唤了两个会使川派变脸的人上台串场。底下的人于是稍作歇息。二楼看台一处好位置里,僧录司的一众官吏正磕着瓜子儿,对陈小珍评头论足。

    “听说她才十七岁。”一人叹,“真他娘的唱得老子魂牵梦绕。”

    “出名得趁早,”监工副手张通吐口瓜子皮,“就是不知道三仙嫂哪里请来如此绝色。江湖里给她诨号叫樱桃书生,说来也怪,一个女子么,怎么叫书生呢?”

    “你懂个屁,这才是乐趣!”有人又道。说罢,一行人哄堂大笑。唯严冬生抿唇不语,于吵闹中独自啜口茶。他今天特地打扮得并不出挑,一身黑衣,却仍旧挡不住酒楼里众人频频注目。那样好的样貌,想不招人注意也难。

    这众多目光中,有一道来自同在二楼看台的某年轻公子。身着华服,高大俊朗,恰是白天里和僧录司众人见过一面的钟家贵婿——蒋培英。

    蒋培英和钟四小姐的长姐刚完婚,又参加完武试,如今是朝廷里的红人。他走到哪,哪就有人阿谀拍马。他场面话说到厌倦,索性借口如厕躲出来,去三仙居后院的一处茅房寻个清净。

    没承想,那儿站了个熟人。

    “小夏子。”蒋培英试探。

    严冬生刚洗完手,在空中甩了甩,看了蒋培英一眼,刚要抬脚,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攥住胳膊:“不认得我?”蒋培英哼道。

    “公子认错人了,在下是僧录司监工严冬生,不是什么小夏子。”严冬生斯斯文文。

    “放屁,”蒋培英笑,“跟我装王八。我在潘家班厮混几个月,你变成灰,老子也认得你。”他说着,手顺着严冬生的袖子,往下摸了三寸,“哎呦,让我试一试就知道你是不是小夏子。”那手竟直往严冬生的胯下捏了一把。

    严冬生登时变了脸色,却不动怒,只将蒋培英的手死死按住:“公子,休得无礼。”

    明明看起来是个儒生,力气却如此遒劲。四下里无人。蓦地,蒋培英松了手。

    “对不住,严监工,”他笑,“我酒吃得太多,认错了人。向你赔个不是!不过,我带来的小厮不知到哪儿去混了。可否到你家里讨口热茶喝?好叫我醒醒酒。”蒋培英盯着严东生细白如瓷的脖颈和那柔软殷红的嘴唇,笑得半真半假。

    “也行。”严冬生颔首,又道,“公子莫再耍酒疯便是。”

    蒋培英应下,二人于是一同往严东生的租屋走去。据他说,因为僧录司地方小,所以他在附近租了间本地老婆婆的闲置屋子。已过子时,街上空无人烟。三仙居似乎已在散客。蒋严二人走了片刻,终于停在一栋安静庭院前。“我就住这,公子请吧。”严冬生道。

    蒋培英走在严冬生前,先一步进去。“好精致的所在。”他叹,又问,“不知严监工你的房间是?”“朝东走到底。”蒋培英于是向左转,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小屋,恍若雪洞,朴素得很。“热茶在哪儿?”他背对着严冬生,笑问。

    烛影憧憧中,他身后的严冬生隐没在角落里,轻轻解开了身上的腰带。那是一段很长的绣锦,勒人最是方便。可蒋培英至少身长八尺,勒死不易。最关键的是,勒死后,尸体如何处理?严冬生将腰带拿在手里,还没动作,二人忽听得一阵窗外哗啦啦的阴森之声,像鸟儿飞过。

    蒋培英回头,看见严冬生举起他的腰带,顿时笑了:“你做什么?”

    他舔舔唇,看着严冬生卸了腰带而薄细一握的腰身。

    姓蒋的靠过去,像一尾粘腻的腥鱼:“我就知道,前面你给我装。”

    “想玩小时候的老一套?嗐,猴儿急,要含也先等我解了腰带。”

    严冬生不语,眼尾却轻轻抽搐了一下。忽然,吱呀一声,这间小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年迈的老婆婆穿着斗篷,哑着嗓子问好:“严监工,你有客?”

    “我刚去开笼放鸟了,没惊扰到你们吧。”老人抱歉。

    严冬生摇摇头,将腰带攥紧在手中。他垂了眸,看见老婆婆的斗篷尾端,分明沾了热闹街道才有的鞭炮碎末。

    奇怪......这老妇人把房子租给他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亲人俱亡,闭门不出的么?

    就在那时,灯忽然灭了。

    第16章

    樱桃书生

    (四)美男

    除夕,下半夜。

    三仙居的客已散尽。满地瓜子壳。饶是宋三仙多请了人打扫,依旧一片混乱。新来的小二们粗手笨脚,险些砸了她几个名贵玉尊。

    “放着我来吧!一个个痴头傻脑。”宋三仙嗔,自己取了大铜盆和清米汁来,慢慢擦拭着酒杯。好不容易收拾完,她端起铜盆,往街上走,打算将脏水泼在路边的树下。哗啦一声,米汁倾泼之处,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哎呦——”,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原来树后靠着个人。

    宋三仙忙不迭放了铜盆道歉,多年做生意的习惯让她一开口便是:“对不住,客官......”

    说罢,一愣,就着清明月色,她忽然发现那满脸脏米汁的人,恰恰是今晚曾在三仙居听戏的贵客——蒋培英。

    “蒋公子,您......您怎么在这儿?”宋三仙惊得睁圆了眼。

    蒋培英用袖子抹抹脸上的水,懵懵懂懂抬头,咳了会,又看看宋三仙:“这......是三仙居门口?”

    “可不。”宋三仙指指硕大的招牌。

    “几时了?”

    “回公子,下半夜了。”

    原来他已在雪地里睡了至少一个时辰。蒋培英扶着树,头晕目眩地起身,心里暗骂严冬生果然是个下九流的贱胚子。进了姓严的那间素得跟墓室一样的屋子,来了个莫名其妙的房东老婆子,忽然灯就灭了。就在点灯时,他感觉严冬生的手慢慢攀上了他的耳后,摩挲几许,一声暧昧的“公子”,他还没来得及应,就晕了过去。

    想来是那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他下了药。

    竟还敢把自己扔在街边受冻。蒋培英忍了冲天的怒气,又换出一副平日里贵公子的温文面孔,对宋三仙道:“三仙嫂,我酒吃多了,不知怎么睡在这树下。我那小厮又不知道哪里去混了,可否请你们店里来几个人,提盏灯,把我送回钟府去?”

    “当然当然。”宋三仙连连道,亲自提了盏玻璃灯,叫了两个力壮的仆人,抬顶轿子送蒋培英往钟府去。蒋培英头昏眼花地进轿,忽地感觉自己腰间似乎挂了个硬硬的物事。他趁人不注意,手一摸,才发现是块陌生的玉佩。

    玉佩很小,没什么特别,雕了一个菩萨像。那像的背后,却上有一个澜字,下有一个海字。

    他吓得登时醒了酒。玉佩在出了汗的掌中滑得握不住,落在锦毛鼠坐垫上,发出沉重咚咚两声。

    澜海……

    这大梁朝廷,谁人不知司礼监的周澜海?

    蒋培英左思右想,昨晚吃酒时没和什么人近身。玉佩当然只能是严冬生挂在他身上的。可是,那厮到底什么意思?

    摇晃的锦帘里,平南候新招的贵婿呆坐轿中,面色惨白。

    第二日,僧录司里。因着昨夜守岁,众人都起得晚。去听戏的那一批人快晌午才来返工。厨房胖婶煮了一大锅饺子,给众人当作正月初一的早午饭。

    裴训月只匆匆挑了一个明虾馅儿的入肚,便催促众人一起和她前往利运塔调查小庄吊死之事。

    没承想,众人甫一下塔,纷纷上吐下泻。

    “胖婶拿多少年前的陈年老肉包的饺子?”副监工张通捂着肚子直嚎。

    “不晓得,没准还是翠珠来僧录司报案那一天买的牛羊肉。”林斯致刚从茅厕回来,冷汗涔涔。

    裴训月是唯独没遭殃的。幸亏吃得少。她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回去定得教育胖婶别囤菜肉。楚工匠已在案发的那间籍册司里孜孜等着她。“大人,您来了!听说你们好像闹了肚子,来来,赶紧喝口热茶。”他一见裴训月,便感激地去握她的手。大年初一就来查案,这个裴松,与他素日里听闻的那样好色身弱,全然不同。

    裴训月微不可察地扬眉,避开了他的手,关心道:“楚师傅,庄禄星的遗体,现如今停在北坊验所了?”

    “是。朱知府调任后,新上任的胡知府对命案抓得很紧。昨夜就派了些人把小庄运走了。”楚工匠指指门上的封条,“这间屋子,从案发后,便有金吾卫来严加看守,绝对一个苍蝇进不来。”

    裴训月点点头,盯着屋子里三排书架。前两排都是佛经,最后一排是利运塔建成以来的各种文书。有香钱录、修造簿、进贡记等等,按理来说,都是比僧人花名册重要许多的东西。

    为什么偏偏丢了那本花名册?这个名册唯一的意义,无非是记录所有曾经进利运塔为僧的人罢了。

    这样说来,让它消失在众人眼前,只有两种目的——一是小偷想知道谁曾在利运塔为僧。二是,小偷想隐瞒谁曾在利运塔为僧。

    实在拗口。裴训月忽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利运塔是国塔,在里面剃发为僧,应当是个比较光荣的事。有什么可隐瞒的呢?她停了脚步,转身道:“楚师傅——”

    “你在这边,干了多少年了?”

    “得有十几年了。这塔有十八层。我之前专门负责第八层的内饰设计。塔突然塌了之后,官爷们就又把我叫来,让我负责重修。”

    “当时和你一起负责建塔设计的有多少人?”

    “当时光造就造了快五年。其实五年内也不是一直都在施工,大部分时候,是我们画了图交给上面,上面再给皇帝看,求一个御笔朱批。批准了,才能开始建。五年里来来回回,少不得也有近千人负责建造设计。”

    “这样费心力的工程。怪不得我小时候听人说‘利运一成,天下太平’。”裴训月叹。

    “是呢,这塔要造的时候,也是太祖刚刚平天下之时。利的当真是国运啊。大梁从那以来,一直都是盛世。谁能想到,它会突然塌了......”楚工匠说到这,忽觉失言,“呸呸,下官多言了,大人恕罪。”

    “无妨。”裴训月抬手。楚工匠说的其实也是民声。当时利运塔塌后,钦天监用地动仪探测了半天,也没测出来任何地震之相。没人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尊佛塔忽然就塌了。民间便有大梁将亡之说顿起。

    之后,楚工匠又引着裴训月将小楼上下转了一圈。小庄还没死之前,这小楼虽有安保,却并不详细记录人员出入。来来往往数百人,守卫们也记不清。不过,据宋昏的验尸簿里写,小庄应该是死在大年三十的早晨。

    当夜,僧录司一行人为了查案方便,索性住在塔旁。裴训月听了一晚上窟中的怪声,睡不安生。翌日,她只能按照笨办法,让守卫尽量回忆当日早晨来访的有谁,再叫那人过来询问。就这样逐一排查,竟过去数日。转眼,已是案发第九天。

    仍然一点头绪也无。再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

    为了小庄这件突兀的命案,司里的人奔波许久,年都没过好,隐隐地有了怨声。“你不能这样霸道,阿月。”这天晚上,红姑趁无人时说。

    “再等等。”她道,“我有种预感,这个案子背后,可能会牵扯出一桩大事。”

    “什么事也比不上民心。你没预感到?整个僧录司里已经没人有耐心再干下去。”红姑说,“再者说回你身上,你多少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了,就算要查案,这样也不是办法。”

    裴训月望着窗外夜色如水。整个人的背影清减得像风吹就能倒。她比之前还瘦得多。“既如此,再给我一天宽限吧,”她转头,落寞道,“就一天,查不出来,就给大家放假。”

    正在那时,林斯致赶来,隔着窗户道:“大人,我刚回司里,发现一个新事情。”


如果您喜欢,请把《僧录司》,方便以后阅读僧录司第9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僧录司第9章并对僧录司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