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脸色阴沉的开了口:“既然事情调查清楚了,那这场闹剧也应该结束了。”
“誉王殿前失仪,轻信他人,还耽误了你皇祖母的好寿辰,实在是让朕太过失望,从今日开始贬为郡王,三月不许上朝。”
若不是誉王,这后面一连串的事情本不会发生,更不会耽误了寿宴的时辰。
誉王听见这话,咬紧了牙关,不知道到底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他压下了心中波涛汹涌的怒火,只是悲怆的垂下眼眸,给皇帝磕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头:
“儿臣有罪,儿臣谢主隆恩……”
赵氏一族的所有人,都板着一张脸,坐在了原位上,一副乌云密布,愁云惨淡的模样。
赵庆舒更是憋着一口气,将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而罪臣贺云策……”皇帝看着他了无生气的被人抬走的模样,思忖了片刻,才重新开口:
“罪臣贺云策,玩忽职守,御前失仪,于是罢黜官职,贬为庶人,终生不许承袭爵位。”
第287章
光启帝声如洪钟,响彻在偌大的宫殿内,一字一句的砸下来时,就像是宣判了贺云策的死刑一样。
贺云策浑浑噩噩的被人抬了出去,他听着光启帝的字字句句,意识混沌无比,内心更是平静无比,身体甚至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只有在路过宋熹之的面前时,他也不知道忽然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起头,便猛地望向宋熹之的方向。
宋熹之只是平静的坐在席上,平静的望着他,表情没有任何的波澜。
可贺云策却截然不同,不知为何,当他的视线与宋熹之交叠时,原本麻木的心脏,却在一瞬间猛地空了下来。
空落落的。
他的头又是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
贺云策被抬出去后,皇帝的声音仍旧是在大殿里响起:
“而安定侯管教无方,但是念及他尚且年迈,又与宋熹之功过相抵,于是便罚俸五月,停职二月,在家里好好管教管教孩子。”
皇帝的声音冷漠,又不带一丝怜悯,这样冷酷的帝王威严,宋若安的心脏突然狂跳了起来。
她从来生活在后宅之内,哪里有见过这样的世面?
宋若安的内心恐惧无比,却也只能连连磕头,对着皇帝求饶。
她每一下都磕得重极了,没两下就已经头破血流,鲜血淋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我不敢了,求您放过我……”
皇帝没有理会,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看在安定侯和贺景砚的面子上,他才对贺云策的行为格外容忍,甚至是处置了自己的儿子,都没忍心从重处置贺云策。
可宋若安就不一样了,她买通官员,陷害宋熹之,又是损害了圆慧法师的墨宝,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可以让她死个几百回了。
皇帝心里想着,面上也没有犹豫:“罪妇宋若安……胆大妄为,欺上瞒下,心机之深沉,手段之恶毒,朕难以忍受,便处以杖……”
他的话还没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突然被太后抓住了。
太后眼眸慈悲的望向了皇帝,又是对着他摇了摇头:
“皇帝,哀家寿辰,佛祖亲临,不可杀生。”
皇帝一愣,随后道:“那就延期,秋后问……”
太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罪妇宋若安,禁足于安定侯府的佛堂内,带发修行,吃斋念佛,抄写佛经三千卷,三年内不得出,就当做为你的罪孽赎罪了。”
太后此话一出,皇帝也说不得什么。
说是带发修行三年,只怕无论是贺云策还是安定侯都不会容得下这种翻云覆雨的女人。
只怕不出三年,宋若安便会莫名其妙的在小佛堂里“病逝”,也算是保全了安定侯府的颜面。
这也算是后宫的常用手段。
于是皇帝点了点头,觉得还是自己的母后思虑周全:
“母后慈悲,便按照母后的意思去办吧。”
宋若安喜出望外,顶着那张又青又肿的脸,对着太后连连磕头:“多谢太后,多谢太后!太后就是佛菩萨,太后就是佛祖真身,臣妇愿意做牛做马还清罪孽,太后就是佛菩萨……”
皇帝不耐烦的招了招手,叫人把宋若安也抬了出去。
大殿顿时清净了不少,只有丽妃、景悦公主还在跪着。
景悦公主这辈子就没有跪过这么久的时间,此刻小脸惨白,浑身还哭得一抽一抽的。
皇帝想起宁王说过的话,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
“丽妃和景悦都下去吧,不要耽误了你皇祖母的寿辰。”
景悦公主还没听懂皇帝话里的意思,翘着嘴巴抬起头就打算讲话,丽妃便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急急忙忙把她带了下去。
大殿终于恢复了平静,丝竹管弦的声音重新响起,舞女也重新上场,在奏乐声中翩翩起舞。
今夜这一场寿宴,丽妃和景悦公主看似平安无事,只有誉王被变成了誉郡王,可这也象征着他彻底失去了圣心,若是没有意外,便再也难成气候。
而秀王和珍嫔看似什么都没捞着,却得了皇帝的看重和太后的喜爱。
甚至于今日的他为太后请来佛祖真身的消息一传出去,只怕在民间,他也能越发的得到百姓的爱戴。
眼波流转间,珍嫔与宋熹之遥遥相望。
最终珍嫔扬起了一个笑容,又是举起了手中的杯盏,对宋熹之敬了一杯。
宋熹之也含笑举了举杯子,将酒杯靠近唇瓣,她顾念着司琴的提醒,只是将酒杯在唇瓣前微微停顿了片刻,于是又放了下去。
一整场宴席下来,宋熹之滴酒未沾,席面上的菜肴更是没有动过。
曾雅娴诡异的视线简直是如影相随,简直是让司琴难受的抓耳挠腮。
于是宴席结束之后,司琴就行色匆匆的护着宋熹之往外走,眼眸带着警惕:
“主子您放心,公子亲自带人来接您,只怕现在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不会有事的。”
宋熹之想起贺景砚,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容:
“这么晚了还来接我,不怕累呀?”
只是还没有等宋熹之把话说完,后头便有公公行色匆匆的赶了过来:“诶!宋大人留步!宋大人请留步!”
宋熹之先是一顿,然后才回过了身,她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公公:“这位公公……”
李公公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谄媚的笑:“奴才小李子,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太后娘娘今日特别喜欢那大漆螺钿,心中又是惦记着您送的那花瓶,于是特地叫来奴才,想要请您去宫里一叙呢!”
宋熹之闻言,思考了片刻,有些弄不清太后的来意,却见宁王正巧路过。
他看见宋熹之面露难色的模样,又是扇了扇扇子,朝着宋熹之一笑:
“你放心,这位真是母后宫里的李公公,你今日送出的东西可真是好,本王就知道母后会念叨着你,那日鹤延山之后,她就时常念着想要见你,只怕她深夜叫你过去,是要给你赏赐呢!”
“她人好,吃斋念佛惯了,从来都是笑吟吟的模样,也从未对人红过脸,比起皇兄那是和蔼多了,你可别怕。”
宁王说着,又是大手一挥,便不拘小节的拽住了宋熹之的袖子:“走,本王与你一同去见母后,瞧瞧她要给你送什么好东西。”
第288章
宁王突然的动作,让宋熹之瞳孔猛地一震,惊得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她抿着唇后退了一步,又是小心翼翼的想要扯掉宁王手心里的衣袖。
可宁王却是抓着不放,脸上露出了风流倜傥的笑容:“这更深露重的,若不让本王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陪宋大人一同前往,若是你半途上遇见了什么危险,那应该如何是好?”
宋熹之一听他这话,便是条件反射的说了一句:“皇宫境内,重兵把守,能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殿下说笑了。”
不过她说完这话,却是猛地回过神来,想起了曾雅娴。
说起危险,恐怕她最大的危险就是曾雅娴了。
方才在席上的时候,曾雅娴那炙热的视线如影随形,阴魂不散,让宋熹之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
不过这些事情……宁王是怎么知道的?
宋熹之有些意外的抬头,望向了宁王的方向:“殿下您也知晓那日的事情?”
宁王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先是一愣,但是他盯着宋熹之煞有其事的脸,还是眨了眨眼睛,掩下了眼底的茫然:
“对啊,本王就是知晓当日的事情,所以担心你,想要跟你一起走呀!”
宋熹之瞧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便知晓他是想要跟自己一起去太后宫里,才随便扯了一句。
不过从前也没看出宁王是这样的人。
宋熹之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加快脚步就跟着那位李公公往前走。
宁王看着宋熹之的背影,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就迈着长腿跟了过去:“宋院判!你这是什么眼神!”
“本王不诓人,自然也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赶到宋熹之的身边,音量便逐渐放小了下来,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里也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其实就是赵家的事情吧?”
“你今日做了这么多事情,又是送上了圆慧法师的墨宝,又是为秀王献上了大漆螺钿的寿礼,秀王得意了,而誉王……誉郡王,乃至赵氏全族,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良妃原本就对你怀恨在心,赵家更是不会放过你的。”
黑夜幽深,宁王故意压低了嗓音,语调幽幽的说着,就像是在讲鬼故事一样。
语罢,他又是对着宋熹之微微挑了挑眉:“怎么样?宋院判,怕了吗?需不需要本王陪着呀?”
宋熹之听着宁王的话,心里觉得宁王说的也没错。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誉郡王会发疯,良妃会发疯,赵庆舒也会发疯。
若是赵庆舒想要对她做些什么,那曾雅娴便是他最趁手的刀。
宋熹之想着,脚步猛地一顿,对宁王的态度也是越发的客气了起来。
她向宁王伸出手,又是微微躬身,指向了自己前头的方向:“殿下能相伴,微臣自然求之不得,殿下您先请。”
宁王摆了摆手,站在宋熹之的身边没动:“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
“本王又不介意这些礼数。”
宋熹之喉头一哽,对着他那张笑颜如花的帅脸无法发火,只能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微臣介意,微臣是有家室的人。”
宁王猛地一顿,感受着宋熹之身边那劲装侍从的眼神,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还是嘟囔着顺着宋熹之的意思,往前走。
“哎呀,你夫君自从与你成亲开始,便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也不怪本王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话说一半,又是转过头,意味深长的道:“想必你平日里定是很辛苦吧,本王还真是同情。”
宋熹之闻言,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宁王殿下记性这么不好,恐怕太后娘娘操心您的婚事,平日里也定是很辛苦。”
宁王一本正经的点头:“怎么不是呢?母后操心的头发都白了。”
几人跟在小太监的身后,走进了一个小花园。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花园,在夜里却是人迹罕至,显得分外安静寂寥。
只见宁王的话音刚落,御花园中原本茂密的树枝就猛地晃动了起来。
还未等几人回过神,便看见无数黑影从树梢上从天而降,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几人的方向。
小太监尖叫了一声,惶恐的挡在了宁王的身前:“殿下……殿下……有刺客!真的有刺客啊!”
宁王现在也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就这么一语成谶了。
不过关键时刻,他还是惶恐的护在了宋熹之的面前,冷笑着开口:“别怕,本王有护卫,在这深宫之中,他们定是没有武器,他们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宁王的话音刚落,宋熹之便看见刺客手中的长剑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劈头盖脸就朝着小太监的门面劈了下来。
李公公尖叫了一声,受惊过度,直直的就往宁王的怀里倒了下去。
霎时,宋熹之只觉得自己的耳畔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我%#*!他娘的,这宫里刺客哪来的刀剑啊!”
宁王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侍卫便眼疾手快的拽过了那可怜的李公公,又是猛地夺过他手中的灯笼,用灯笼的木柄抵挡住了刺客的刀剑。
木柄在顷刻间被劈成了两断,红烛就像是鲜血一样的洒落。
宋熹之浑身一凛,背后冷汗森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顷刻之间凉透了。
她知道曾雅娴对她怀恨在心,原本以为再如何,她也不过耍些什么阴险手段,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派人在宫中刺杀。
宋熹之飞快的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又是递给了身边司琴。
司琴便猛地冲上前,与宁王的侍从一起,和这些刺客殊死搏斗了起来。
第289章
太后宴会,宫中戒备森严,饶是宁王身边不过也是带了两个侍卫,而宋熹之虽然时刻警惕,也按照礼法,最多也只是带了三个侍卫。
而此刻他们的侍卫全都没有携带开刃的武器。
于是所有侍从,便一人从宋熹之的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便猛地冲了出去。
刀剑无眼,双拳难敌,饶是武功高强的司琴等人,却也像是中了迷药一样,步伐越来越凌乱,身子也是越发的绵软无力。
宁王素日里走南闯北,其实也是会一些拳脚功夫,他和宋熹之一样,显然发现了侍卫表现出来的异样,脸色也是越发的凝肃起来了。
他扭头看了宋熹之一眼,又是猛地拔下了宋熹之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便要往外头冲出去。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本王出去叫士兵。”
在漆黑的夜色中,宁王面上早已经因为焦急而出现了薄薄的汗,可他的眼神亮却的出奇。
宋熹之急急的抓住了他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别去。”
此刻这御花园里发生了这么大的打斗声,却没有任何人听见动静赶来,这就证明士兵定是被人支走了。
宋熹之想着,咬紧了牙关,双手猛地一用力,便想要把他拉回来。
可就在此刻,宁王却闷哼了一声,又是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
两个侍卫爆发出了一阵吼叫:“殿下!”
宋熹之慌乱的望去,便看见他一身华贵的衣袍上,已经洇出了猩红的血迹。
宁王的侍卫想要猛地扑向宁王,却一下子被刺客抓住了漏洞,长剑直直的刺了过去,侍卫便应声倒了下来。
宋熹之猛地扑到了宁王的身上,把他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余光瞧见无数闪着寒光的长剑从天而降,就像是要直直的朝着她的心口刺去。
耳畔爆发出司琴绝望的哀鸣:“主子……”
宋熹之恍惚之间,觉得那些刺客的动作都变慢了,而自己浑身都滚烫了起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
可谁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是数个黑影从天而降。
她们持着长棍,长棍的顶部固定着尖锐的利刃,敏捷的一闪,便挑过了悬在宋熹之脖颈上的长剑,又是纵身一踹,便将那带剑的刺客踹到到了地上。
宋熹之的呼吸在此刻停了下来。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又一波人马,来人有数十位,身材娇小,动作敏捷,招式凌厉,看着就像是女子。
等她们把宋熹之、宁王还有负伤的侍卫团团护在身后时,宋熹之才发现她们手上拿着的,都是些长棍,而长棍的顶端,是用簪子制成利刃。
簪子用红布捆绑在长棍上,那武器的模样就像是红缨枪一样。
女子们手法凌厉,杀伐果断,用四两拨千斤的力气,便轻易的将那些刺客沉重的长剑都挑拨在了地上。
一番复杂而激烈的打斗后,原本来势汹汹的刺客已经死伤了大半。
局势在瞬间扭转,宋熹之这才猛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