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冷漫过脚踝,沈怀??抬眼看着剑拔弩张的局势,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穿过,向前。
他白衣翩然,眉间笼罩一股幽远的寒意,浅淡的瞳仁里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对着庄弗槿说:“别纠缠了,既然你没死,那我们领证离婚。”
庄弗槿沉溺爱慕的表情顷刻间被打碎,沈怀??从没这样冷淡地对过他。
“我不离。”他几乎要把伞柄捏碎,满腔愤懑之时,又看到陆铎辰凑近沈怀??,揽住他嫩柳一样的腰肢。
“孩子没有了,庄弗槿,我对你来说,再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第137章
离婚,民政局见
快一年时间不见,庄弗槿贪婪的用视线描摹沈怀??的样子。
花瓣一样的嘴唇里竟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沈怀??的冷意和斑斓的霓虹光线格格不入,他长眉淡扫,声如冰雪:“明天下午,带证件去民政局,我们离婚。”
岁月将他雕琢得愈发倾国倾城,眉间散不去的哀伤愁态引人怜惜。
庄弗槿心脏狂跳,唇舌不合时宜地干燥起来,想把人按在怀里亲吻。
可短短几步距离,像到不了的天堑。
美人如花隔云端。
庄弗槿能够选择用强,但他不想让沈怀??又变成惊弓之鸟。他们都还活着,时日还长,他有一万种更好的办法让沈怀??回来他身边。
胸口心思翻涌,但对上沈怀??心灰意冷的目光时,里头哀切的绝望让庄弗槿的自信瞬间垮塌,他鼓起的那点勇气也如纸糊的一般,被夜风片片撕扯碎裂。
踟躇和不知所措,两种情绪罕见地接管了庄弗槿的身体。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有求而不得的卑微时刻。
沈怀??转身欲走,白衣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庄弗槿追出去几步,急急说:“我会去的……只要能再见到你。”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道拿不爱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办。
可沈怀??没有回头。随着他再次坐上陆家的车,陆铎辰脸上流露出胜利者的得意。
庄弗槿今晚携雷霆之势而来,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把酝酿了一年的怒火轻轻放下。
沈怀??把他的胸膛扎出了个洞,酸涩的风直直吹入心脏,把庄弗槿撞得支离破碎。他强撑着度过了没有沈怀??的日子,孤独的日日夜夜,每分每秒都艰难到不忍回首。
一个人在工作室熬夜剪片子,对着屏幕上沈怀??的脸痴痴发呆的时候。彻夜不眠,把衣柜里妻子的旧衣物都拿出来放在床上的时候,心都不如现在这般疼。
怎么重逢了,他却更加痛苦挣扎,他不知道要拿沈怀??怎么办才好。
妻子说要和他离婚……
可望不可及,原来就是这种滋味。
庄弗槿带来的车让出一条通道,他冷眼看着陆家的车从自己身边驶过。
庄弗槿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眼睁睁目睹重要的人离开,却无能为力。
昔日挚友与他分道扬镳。
被伤透心的妻子提出离婚。
跟了他十几年的经纪人谋夺他的财产。
这些事情挤在一个夜晚同时发生。庄弗槿几乎忘却,他正度过三十岁的生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都是他该得的,逃不脱。
庄弗槿仰面凝视空中的落雪,雪花挂在他的眼睫,融化后像点点泪痕。
走进陆铎辰的家时,沈怀??被又空又大的架构惊了一瞬。
陆铎辰家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更加冷淡,几百平的房子,内里能凿的都被凿空了,剩下几面承重墙,涂了灰色的漆,不像住的地方,更像一间艺术馆。
沈怀??站在客厅往上看,一串灯珠从三楼的穹顶垂下,一直落在他的面前。
陆铎辰走到他身边,说:“我不常回家,这里的布置都很随意,你想添置什么的话,都按你的喜好……”
“不用麻烦了,”沈怀??眼里映着灯光的碎芒,说,“我只是暂住在这,谢谢你,陆医生。”
陆铎辰的神情半喜半悲,一边因为一句失而复得的“陆医生”心生雀跃,一边听闻“暂住”清楚自己还不被沈怀??信任。
没关系,他能暂时停留就好。
人要将月亮揽入怀抱,总归要经历种种困难的。
天将欲晓,沈怀??经历了动荡的一天,下午他还在白城因为找到了一个新工作而开心,凌晨他就被剥夺了自由的生活,重回樊笼。
陆家的床比白城柔软千百倍,恒定的温度透露着一种温室般的娇养。但沈怀??心中惴惴,他在寄人篱下。
困意像水一样淹没了他,换过睡衣躺上床前,沈怀??有意反锁了门。可当他熟睡以后,门锁被人从外面轻轻一拧便开了。
男人幽灵般走进来,借着晨曦的光亮,坐在床边看他。
陆铎辰也觉得自己疯了,只和沈怀??隔着一间墙壁,却忍不住思念他,要离他如何近才好呢?
大概像现在这般,伸出手指就能触碰到沈怀??的发丝,看到他穿粉色睡衣露出锁骨。
房间内的所有物品都由陆铎辰亲自挑选,他蓄谋已久要把沈怀??带回家。
而今夙愿得偿,他痴心地想更进一步,俯身,鼻尖在沈怀??颈侧浅嗅,莹白的皮肤上散发巢穴一样温暖安心的味道。
手指不由自主地触碰沈怀??的胸口,睡衣扣子三两下被解开大半,春光半遮半掩。床上的人还睡得很安稳,侧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对外人的闯入无知无觉。
九天冰雪一样高不可攀的面孔愈发衬出闯入之人的肮脏。
陆铎辰突然清醒过来,帮沈怀??整理好衣服,落荒而逃。
脊背贴在沈怀??房间的门上,面对着走廊尽头透着晨光的窗户,陆铎辰心跳过速,满身冷汗。良久,才滑坐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脸瞬间麻木。
这是他对自己登徒子行为的惩罚,失去了克制的爱和禽兽有什么两样。
他差点误入歧途。
窗外风雪不息,阳光被积雪反射,散发莹润洁白的光芒,只有探过窗的光柱目睹了陆铎辰的挣扎纠结。
一边在爱.欲里沦陷,一边在疼惜中清醒。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下午,佣人按照吩咐送来成车的衣物,许多带着黑手套的人抱着打包好的奢侈品鱼贯进入一个房间。
沈怀??从楼梯上走下来,不解地看着面前兴师动众的一幕。
管家向他问好,并说:“少爷在书房,等您睡醒一起用餐。”
沈怀??在书房高耸的红木门前踟躇,不知道此刻敲门算不算打扰,可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不过几秒时间,男人从里面拉开了门。
沈怀??穿了件烟粉色的长外套,柔软的毛绒面料显得他像一片氤氲的霞光,陆铎辰盯了他片刻,说:“很好看。”
“唔……我行李箱里的旧衣服都找不到了。”
沈怀??并不适应华丽的穿着。
“我让人扔掉了。”陆铎辰说。他带沈怀??去用餐,可对方没有跟上他。
“怎么了?”男人的眼镜边缘反射着一点矜持庄重的光,仿佛早晨的失态从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沈怀??想说:“别动我的东西。”可又觉得语气太硬,话在舌尖滚过几圈,变为一声温和的:“你不用对我这么上心,我想搬出去住。”
陆铎辰的手指攥成拳,发出咯吱轻响,问:“你想去哪?”
江彦那里吗?
他为沈怀??的到来苦心孤诣准备那么多,换来一句:想搬出去住。
沈怀??轻声细语:“出租屋,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管家此刻来到陆铎辰身边,汇报说:“沈少爷的衣帽间都布置好了。”
陆铎辰漠然。
管家就对沈怀??道:“要不我带您去看看,攒了一年的心血。”
陆铎辰转身去了餐桌,留下一句冷硬的话:“你要走的话,把那间屋里的东西都带走吧。”
沈怀??疑惑地跟着管家去了刚才人来人往的别墅一角,从进入那道门开始,里头的珠光宝气晃得人目眩神迷。
这处别有洞天,竟又开辟了宫殿一般的复杂构造,高低错落,偶尔石柱凸起,捧出一处平台,上面摆放着硕大的珠宝,宛如海底珍珠。
沈怀??在里面穿行十几米,便叫住管家,惶恐地问:“怎么回事?”
“都是为您准备的,”管家恭敬道,“我们家少爷说是攒聘礼,看到喜欢的都买回来,这处是存放首饰的,还有前面,放衣服的,特别大的地方,算上地下室,总共有四层。”
沈怀??脚步凝滞,不愿再跟着走了。
此处华贵的宫殿像陆铎辰心事的一角,稍微窥探就觉得光彩夺目,沈怀??承担不起这样的爱重。
陆铎辰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请再往前走些,还有好多惊喜呢。”
沈怀??摇头,小声说:“您了解我吗?”
管家微笑:“当然,少爷暗恋了很久的人。”
“我劣迹斑斑,还有婚史,陆医生家里不会同意的。”
陆铎辰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说:“事在人为。”
管家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沈怀??则被钉在了原地。他身体僵硬着,不敢回头去看。
陆铎辰的气息越来越近,沈怀??低头道:“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事在人为,寥寥几字,但抉择出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都是我甘愿的。”陆铎辰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抱住沈怀??,牵起他的左手腕,把一串手链戴了上去。
钻石被打磨成贝壳形状,像一捧破碎的海洋之心。
这一戴,沈怀??右手不便,就很难取下。
可陆铎辰在他耳边祈求似的说:“别拒绝我。”
沈怀??只好引开话题,打破这场极不真实的梦境:“我该准备出门了。”
“好,去医院治病。”
“不,我要先去离婚。”
第138章
我有孩子了,前妻生的
陆铎辰问:“需要我再添把火吗?”
沈怀??:“什么?”
陆铎辰坏笑着说:“请些记者来,直播离婚现场,怎么样?”
下午三点,庄弗槿带着徐连匆匆赶来民政局门口。
还没下车,他就看到了许多摄影扛着长枪短炮堵在了必经之路上。
徐连说:“老板,谁放出的消息引来了这么多人,要不,今天别办了……”
庄弗槿眉眼间浸染着一股决绝,一宿没睡,眼下露出点青白,竟显得有几分脆弱,他推开车门,答:“还能逃避多久?他想求自由,我送给他就是了。”
见沈怀??一面吧,即使在离婚现场。
庄弗槿面无表情地穿过记者群,上百人同时讲话聒噪不已。
“烧炭自杀的新闻是假的吗?那为什么公司承认了?”
“沈怀??也没死?谁提出的离婚?”
“刚刚一位陌生男子陪沈怀??进去了,他身边有新人了吗?”
民政局门口的照片在网络上飞速传播,不少媒体拍到了沈怀??和陆铎辰同框,一个美一个帅,非常养眼。
庄弗槿走过十几米的拥挤地带,始终一言不发,进入玻璃大门,看到等在一旁的,面无表情的沈怀??。
柜台后,工作人员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
沈怀??拿出证件,路过庄弗槿身边时对他说:“两张结婚证你都带来了吗?”
庄弗槿沉默点头。
红封皮,两份一模一样的结婚证,被他从口袋里拿出来,像火苗一样烫着他的手心。
这是他曾经用以束缚沈怀??的枷锁,时移世易,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心魔。
“等等,”庄弗槿在柜台边拦住沈怀??,道,“先签离婚协议。”
徐连把两份文件递来,沈怀??随意翻了翻,嗤笑:“分给我这么多东西,你有什么阴谋吗?”
房产,股份,股票期货,但凡庄弗槿有的东西,都剖出来给了沈怀??一份。
一行字就足够普通人花一辈子,而庄弗槿列出来的文字占满了一页纸。
庄弗槿低头签上了名字,沈怀??却把文件推到一旁,说:“我不要你的财产。婚前说得明明白白,结婚不满两年,我提分手要净身出户。”
“我后悔了。”
“你不必假惺惺,”沈怀??戒备道,“谁知道收了你的东西要付出什么代价。”
庄弗槿落寞地收起协议。
徐连把沈怀??拉远几步,小声说:“小沈老板,你别多想,庄总真的在乎你,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
“算了,我不想听。”沈怀??的呼吸声加重几分。
难道要他可怜庄弗槿吗?那样一个前呼后拥的上位者,动动手指就能得到任何想要的一切,需要他的怜悯吗?
工作人员熟练地检查完所有材料,然后请他们去旁边的屋子拍摄单人照片。
结婚证的双人照,离婚证上要替换成单人。
一段感情进行到尾声。
“记得吗?”冲洗照片的时候,沈怀??问庄弗槿,“结婚证上的照片,你用的是沈眠的脸。”
庄弗槿从头到脚被泼了盆凉水,口中低喃:“眠眠。”
沈怀??皱眉:“你没有资格再叫这个称呼。”
可你就是眠眠……
一切都回不去了。
钢戳又在证件上留下永久的痕迹,拿到离婚证的一秒,沈怀??松开一口气,庄弗槿心如死灰。
门口的记者还没走,突然又沸腾起来,因为看到江彦闯入门内。
记者们碰到了一场天大的闹剧。激动的议论声四起:
“什么鬼热闹,江彦也来了。”
“刚才和沈怀??同行男人的身份搞清楚了,是陆家的少爷,陆司令的儿子……”
“好大的本事,这么多贵公子围着他一个人转。”有人酸溜溜的,牙缝里挤出的话也刻薄。
江彦携了怒火而来,看到沈怀??眼睛先红了,却还硬.挺着气势,说:“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了?快一年,我都以为你不在了……”
沈怀??也愣住。江彦的脸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噩梦,里面寒水空流,火光冲天,沈怀??冲入火场救人,却只闻到皮肤的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