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戚氏之后。”
“前任老宫主座下嫡传大弟子。”
戚湄话锋一转,骤然发难!
“小人无垢,心怀叵测,值先任老宫主病重之际,暗下毒手,篡改掌门诏令!欺师灭祖!窃居高位!”
合欢宫六十甲子一度之大典当日。
合欢宫副掌戚湄,竟当着一众长老弟子的面,细数起当今掌门无垢老母,桩桩件件之罪行恶事之来。
实在是悚然听闻。
二老爷程洵遽然变色,霍然而起!
“戚湄!今日合欢大典,你在此诽谤老母是何居心?”
程洵愠怒道:“老母继任乃是前任老宫主亲下的掌门诏令,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需在下亲自将掌门诏令捧来亲验吗?!”
罗隐仙皮笑肉不笑道:“程长老。切勿动怒,今日大家都到场,本座到还有个疑问要向长老求证呢。”
除却戚、罗、老母三派腹心,余下的那几个平日里跨马骑墙,浑水摸鱼的长老都觉察出不对劲。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个鹌鹑,万不引人注意才好。
罗隐仙冷笑一声,竟缓缓站起身,掌翻烟气,直射出一道莹莹绿光!
那绿光钻头摆尾,织成一张铺天大网,兜头朝程洵罩下。
程洵怎会料到他竟如此大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武,一时不察,竟被他拿个正着。
陈玉柔与羊氏三娘娘们遽然变色。
羊氏三女欲化作青烟遁去,却也先后被早有准备地封、韦等真人拦下。
与此同时,潜藏在台下人群中的戚、罗手下人马也迅速作出了动作。
许多老母亲信子弟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同门攻其不备,丧失了抵抗能力。
另有四队弟子,自四面八方杀出,将整个广场中心围如铁桶一般。
一时之间,台上局势翻天覆地,台下也是惊叫迭起,沸反盈天。
戚湄唇角漾开一抹满意的微笑。
罗隐仙缓缓向人前道:“老宫主故去前,曾私底下向我透露过掌门人选。
“那时,宫主亲口对我说。戚副掌德才兼备,可担大任。望我能尽心辅佐——”
“本座倒是想问问,”罗隐仙高声道,“这掌门诏令怎么突然改成了无垢的姓名呢!”
程洵:“你——!空口无凭,老宫主既已故去,岂容你们这等叛逆之徒颠倒黑白,信口胡说!”
戚湄冷哂一声:“自无垢继任以来,其所作所为,相信诸位兄弟姐妹有目共睹!其人阴狠毒辣,上害亲师,下害同门,门中上下,深以为苦。”
戚湄以正统之态,奉天之姿,上敬天地,下拜故去之老宫主,又有罗隐仙这等众所周知的前任宫主老人背书。
其人言之凿凿,无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本座既为师尊嫡传大弟子,岂能坐视不理?”
“好在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今日,其人冲关失败,自被天收!”
说罢,嗓音陡然转厉,伸手一指,直向远处白塔!
那座高逾百尺,群山环抱下的衔云宝塔,在众人瞩目下静静伫立着。
伤好之后的白梦离隐于人群中,翘首而望,心中暗暗焦急。
那女魔头妖法高深,韩郎无恙否?当真能一击得手,坏她闭关大阵,全身而退吗?
众人不解戚湄之意,只循着她视线望向无垢老母闭关的那座白塔。
戚湄自信微笑,以成竹在胸的姿态,眼看那座白塔突然从内部“轰然”一声,瓦飞墙断,炸成几截!
慕道瑛困于袖中,未曾想今日得见合欢宫内部争权夺利的现场,不免暗自心惊。
巨大的爆炸声造成强烈的气流,裹挟着碎瓦残砖不断抛向四面八方,气浪过处,群山震动,飞鸟死绝,林木尽摧。
在这剧烈的,似乎足以震碎天地的爆炸声中,广场众人竟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
任谁都知晓,无垢老母此时正在塔中闭关,那老母——
戚湄这才转过身来,朝天一拜,“无垢小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无垢已死!
“自今日起,凡我同门,若执迷不悟,仍助纣为虐者,则以同罪论处。
“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
“无垢已死!”“无垢已死!”人群中,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声浪由弱渐强。
众人原本正被这变故惊丢了魂魄,犹豫不定间,见塔飞人亡,忙打了个寒颤,知机识务地跟着喊叫起来。
慕道瑛抬眸望见陈玉柔面色倒还算镇静,又见刘巧娥唇角抿着个有些冷酷的,古怪的微笑。隐约觉察事情似乎没有这般简单。
刘巧娥明显也是无垢手下。无垢一派,只怕是引蛇出洞,只待一网打尽。
无垢老母究竟藏身何处?又打算何时出手?
正思量间,天空突然飞来一道黑影。
人群陡然炸开一声惊呼!
“什么人?!”罗隐仙飞身而起,绿芒旋飞,正待拦阻。
那道黑影去势却极为凌厉,裹挟一股煌煌赫赫的气势,重重砸入广场正中。
玉砖断折,陡然显现出一深约一丈,径长三丈的大坑。
尘烟散去,坑内传来人痛苦的咳喘呻吟。
原来这黑影并不是众人所想的什么杀器援军,而是个全身筋骨寸断的年轻男人!
这男人身受重伤,浑身浴血,却依稀可见其风姿俊秀。
而将这具濒死之体往众人面前一丢之人,此时方才现身。
天空传来女人阴沉沉的冷笑。
“罗长老,戚副掌,你们以为单凭你们几个也能算计我无垢不成?”
程洵陡然翻掌为攻,切断身上网罩。
羊氏三娘娘也各自祭出袖中法器,灵珠、羽扇,宝瓶在空中忽来飞去,流光纵横,直打得封、韦几人疲于招架,应接不暇。
台下,一众无垢亲信子弟不约而同翻守为攻。
方才挟制之人反成受挟之身。
而在天之尽头。
蹁跹白影,如一抹不祥的丧影,遮蔽住太阳云彩。
顷刻间。
日月无光,天地无色。
白影缓落。
威压笼罩大地,尘埃嗡鸣,气浪推出方圆百里。
在场众人骇然色变!!
第18章
老母与在下所想,殊为不同
罗隐仙忿然指天怒骂:“无垢你图谋篡逆!暗害前任老宫主!竟还不知悔改吗?!”
“图谋篡逆?”白影降下,一乌发白衣的女子,款款走近前来,“今日图谋篡逆的,好像是罗长老你等吧?”
四下无风,她衣袂却仿若被无形气浪托起,如莲瓣轻绽。
女人一头乌发未束,松松逶迤腰后,素面朝天,不着粉黛,不饰钗环。
在众人的目光望向无垢老母时,慕道瑛自也不能免俗。
百闻不如一见,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无垢老母,慕道瑛毕竟年轻,不可不谓好奇。
但眼前的女人,确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据说,无垢老母生性孤僻,并不常现身人前。不少合欢宫子弟还是头一次亲见老母玉容。
以常人所设想,这位一宫之主,怎么也是个姿容艳冶,婀娜妩媚的绝色佳人。
然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女人打扮却并不艳丽。
她身量并不算高,以慕道瑛看来,不过堪堪到他肩头。
却很“瘦”。
这里的“瘦”却并非“瘦骨嶙峋”的瘦。
而是一种幽峭枯寂的瘦冷。
其眉眼倒也算美,却是一种奇诡凄艳之美。
如“顶峰攒雪剑,血华啼杜宇”,冷透了。
这是个瘦小的,冷沉的女人。
没有男人在见到无垢老母的第一眼不为其意蕴风致所摄。
回过神来,却无人敢造次。
其人之意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令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
慕道瑛正微讶间,一直沉默的刘巧娥却突然发难,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嗔怒:“你在看什么?”
慕道瑛心无他念,坦然直言:“老母与在下所想,殊为不同。”
孰料,刘巧娥竟更生气了:“你还敢肖想她?!”
慕道瑛:“……”他觉得自己很无辜。
且不论他对无垢老母全无绮念,刘巧娥又是从何处得出“肖想”的结论的。
而且她的语气听起来又为何……说是生气倒也不尽然,慕道瑛迟疑皱眉,倒有些像……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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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湄惊怒交加:“无垢,方才算你走运,逃过一劫!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又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笑话!”刘巧娥疾言厉色,一声冷喝,只见一朵硕大无朋的雪白莲花冲出顶门,腾空而起!
罗隐仙见状,骇然变色,知晓刘巧娥今日恐怕轻易放他不过了。
怎会如此?!罗隐仙心中沉沉,忍不住反复叩问。
怎会如此?
白梦离也忍不住在心中质问。
那被刘巧娥丢出的年轻男人,痛苦地倒在深坑中,进气多,出气少。
白梦离见之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再也不顾遮掩,飞身上前,哀哀呼唤:“韩郎!”
怎会如此?她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今日这一切,实在是戚湄等人精心布置之下的结果。
无垢老母此行闭关,没带包括二老爷程洵在内的任何男宠,唯独只带了新进的新欢韩云澈为其护阵。
韩云澈入宫不久,却深得老母信重。
修士修行是逆天而为。每次冲关时,都是修士最脆弱的时候。境界越高,也最容易受天道反噬。
因此高阶的修士冲关时,都要布下大阵,一来聚集灵气,减少天道的反噬,二来避免外界的干扰。
原本,是由韩云澈在阵法中做下手脚,无垢老母不察,必定遭到阵法反噬,阵毁人亡,在方才那一场爆炸中尸骨也无存。
可没想到,无垢非但没死,如今快死的人反倒成了韩云澈!
退。
又能退到哪里?
无垢老母此番破阵出关,修为俨然已迈入了七重境之洞冥境。这一朵莲花来势极为凶悍。
一照面,罗隐仙便知难以应对,忙纵起遁光,转身后撤。
谁曾想这一朵莲花去势之急远超他之想象,任由他几番多催遁光,却也逃不开莲花的追咬。
他飞出去几丈,那莲花周身光芒便暴涨几丈。
只一刹的功夫,莲瓣便已触及他衣角,罗隐仙面如土色,胆丧魂飞,拼了命地挣脱。
莲瓣轻轻一合,却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莲蕊中央。
下一息。
罗隐仙骨骼寸断,血肉飞溅,暴毙当场。
戚湄如遭重击,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完了。
全完了。
可困兽犹斗,又岂能坐以待毙,纵使心底知晓反盘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戚湄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虚张声势道:“无垢你当真以为杀了个罗隐仙便能改变你今日败局吗?!”
“食血宗弟子已在门外。你今日之举,不过困兽之斗!”
“戚师妹。”刘巧娥眼神古怪,目露微悯,“你当真以为本座只有这一手吗?”
戚湄心头一跳。刘巧娥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方落,远处四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喊打喊杀之声。
浓黑色的魔气翻涌成云,腾空而起。
戚湄今日敢行此图谋,自然不可能只做这些准备。
早在数月前,她便与魔门八宗中的食血宗暗通款曲。
虽说一直有传言刘巧娥跟魔门有些暧昧,但魔门内部并不团结,八宗之间互有攻伐,也是家常便饭。
如今见早就安排下的食血宗援军终于有了动作,戚湄精神一振,转惊为喜。
可她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随着刘巧娥那怜悯的一眼。
远处那滚滚乌云间陡射出了几道金光,起初,还只是寥寥数缕,却将魔气撕扯开一个口子,万千佛光霎时喷涌而出,宝光流转,虹彩照耀,天边魔云,恰如冰雪投火一般,如水消融了。
佛气?!慕道瑛心底一沉。
自无垢老母现身,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波都出乎他意料之外。
东华界禅门鼎盛,大大小小各处檀林,莫说数千也有数百。
往东之心无厌园。
往西之戒光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