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仪强颜欢笑,看着谢苓咬了咬牙,吐出一句道歉:“苓妹妹,今日真是对不住了。”
说完,她胸口重重起伏几下,感觉有些眩晕。
谢苓还想让这件事继续“深挖”,把林华仪这个罪魁祸首挖出来。
她刚准备开口,忽然就被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珩打断。
谢珩淡声道:“拖下去杖毙,此事到此为止。”
谢择不满看向弟弟,不懂他为何要非维护林华仪,但也不能在此驳了对方的面子,故而皱了皱眉头,不吭声了。
谢苓自然也不能明面上反驳谢珩,只幽怨失望地瞧了他一眼,也缄默下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维护林华仪,不论对方做了什么,是何心肠。
那侍女很快就被拖走了,不远处传来棍棒击打在身上的沉闷之声,以及袭兰越来越虚弱的惨叫。
等一丝动静也无了,众人像是约好般,各回各马车。
秦璇看了眼面如金纸的林华仪,第一次没有理会她。
她不是傻子,不会连真相都猜不到。换作旁人她就当场发作了,可林华仪同她有多年情谊,她不愿让二人失了最后的体面。
林华仪由身旁微胖的侍女扶着上马车,掀开帘子的一瞬,她忽然回头看向还在原地站着的谢苓。
十分别扭地说了句:“今日之事,是本郡主的错!”
谢苓微讶,随即眉眼一弯,摇头道:“都是小事。”
秦璇也笑了,神色放松了不少,挥了挥手道:“山庄见。”
谢苓也笑着挥手。望见扶着秦璇的侍女手腕上露出的白玉镯时,她目光微顿。
紫竹习武,眼力更好,她也看见了那枚白玉镯。
谢择不知道这件事,看了看天色后,对谢苓道:“出发吧,定国公该在山庄等急了。”
谢苓点头称是,乖顺地走近自己的马车,由紫竹扶着上去。
谢择和谢珩各自上马,跟在车队最后头,慢悠悠行进。
——
马车上,谢苓倚窗小憩,紫竹犹豫了半天,还是凑近她低声问道:“小姐,下毒的是郡主身边的侍女吗?”
谢苓道:“暂且不知,莫要打草惊蛇。”
紫竹哦了一声,看谢苓又不打算解释,只好心痒难耐地闭嘴了。
她想着要找机会把这件事禀报给公子,不然谁知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扰乱公子的计划。
谢苓阖眸,思索着近日的事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王闵算是初步解决了,可林华仪实在难办。倒不是对方有多足智多谋,而是出手太过频繁,谢珩又总是护着,弄得她十分被动。
好在今日之事,虽被谢珩武断地压下去,可在座哪位不是人精?恐怕心里都清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
哪怕猜不到,也会觉得林华仪御下不严,不如传闻中德才兼备。
谢苓叹了口气,觉得十分疲惫。
短短两个月,她就陷入危险不知多少次,遑论日后呢。
还有二十来天就是十月底,荆州忽遇地龙翻身,而后又是百年不遇的雪灾,无数百姓被地动压死,侥幸活下来的,又被冻死于长街。
剩下为数不多的流民涌向周边几个城池,一时间粮价飞涨,难以抑制,还有不少匪寇顺势揭竿而起。
圣上趁此机会派谢珩前去赈灾,要求是安抚流民、平抑物价,以及剿匪。
谢珩奉使而去,谢择又再次出征边境,王氏和皇帝趁机拔除了不少朝堂中谢氏一门的人。
梦里他于荆州赈灾时,有一日那边忽然传来了急报,说是谢珩路上偶遇流寇,被逼落山崖,最后消失不见。
她梦里还为谢珩伤心了好一阵,最后才知道这次消失,本就是谢珩下的棋。
这人心思太深,太过可怕。
不过这些事都跟她关系不大,她要做的,是提前囤粮。
一方面为了自己,一方面也是为了那一州的百姓。
谢苓心中暗暗谋划,不知不觉就到了温泉山庄。
这温泉山庄本是前朝皇族的东西,里头极为奢华,分大大小小不同宫室,皆筑着汤池。除了宫室中私人用的,还有个占地几亩的共池,被一块巨石隔开,分男汤女汤。
后来这山庄被本朝太祖皇帝赐给定国公,定国公又按照现下流行的样式进行改造,便有了今日的样子。
谢家女眷被分到,里头正好一个主殿,四间侧殿。
主殿自然是身为二小姐的谢灵音住,谢苓被分不大不小一间名为的侧殿。
去往芳菲殿的路上,紫竹因肚子痛,着急忙慌去了茅厕,谢家其他女眷早早走了,周围不知为何也没有侍女小厮在,她不识得路,便站在原地未动。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紫竹回来,她便想着随便走走。
谢珩忽然打一旁的石桥上走来,淡淡扫了她一眼后,说道:“秋合宫?”
谢苓道:“堂兄,是那。”
谢珩点头道:“走吧。”
这是要带谢苓去的意思。
谢苓不懂他为何突然这么闲,抿了抿唇,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一处穿堂尽头,谢珩停下了脚步,谢苓仰头望左右两边的大门,见上面分别挂着和两个牌匾。
谢珩目光毫无波澜地看相谢苓道:“碧华门内是女眷所住之地。”
谢苓软声道谢:“多谢堂兄。”
谢珩沉默了一瞬,又道:“今夜子时在殿中等我。”
谢苓不解,小声问道:“堂兄有何要事?”
谢珩道:“莫要多问。”
说完便抬步朝另一边的羲和门去了。
第35章
~
谢苓无言,
看着谢珩的背影消失在羲和门,也转身离去,独自一人前往秋合宫,
在其中的芳菲殿安顿下来。
芳菲殿的后室内就是个不大的温泉汤池,形似花瓣,此时池子里头已经淌满了水,上面有庄内侍女提前放好的桃花瓣,
水雾氤氲,香气宜人。
谢苓几日被折腾的不轻,
又是蛇毒又是春药,
还泡了寒潭,
身体早已吃不消,
十分疲乏酸软。
现下紫竹又不在,她一个人泡汤也不方便,于是回到寝室歇下了。
约莫酉时过些,
谢苓才睡醒,
紫竹也早就回来了,
只不过她睡得熟,
一点动静也不曾听见。
起来简单洗漱了番,又用了饭,谢灵音便上门来唤她,说是贵女们要去共池一起泡泡。
谢苓以身子不适婉言拒了,
独自倚坐在罗汉榻上看书,
直到双眼有些发酸,才惊觉自己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书。
她放下书卷,
唤来外间值守的紫竹,准备泡汤沐浴。
紫竹替她更衣,
谢苓也自己动手把头上的钗子取下来,散下头发,随口道:“你可知堂兄今夜子时有何事?”
紫竹摇头道:“奴婢不敢探听公子的事,因此不知。”
说着帮谢苓披了件薄纱衣。
谢苓再没多问,看着紫竹端好放澡豆和布子的铜盘,便朝后室汤池去了。
赤足走到池边,她褪下纱衣,抬脚顺着石梯下池,温热的池水慢慢吞没她的白玉般的足尖,最终堪堪没过那抹起伏的春色。
温泉包裹着身子,谢苓感觉酸痛紧绷的身子瞬间松软下来,她轻叹出声,将手搭在侧边,靠在池壁上小憩。
紫竹从后边给谢苓擦背净发,被对方雪腻的背晃了眼。
她定了定神,垂下眼不敢多看,心中感叹竟真有人完全符合“肤如凝脂”四个字。
……
泡了小半时辰,谢苓感觉有些头闷,便出了汤池,由紫竹伺候着烘发和涂抹了桃花香脂。
收拾完,她喝了侍女端来的汤药,漱口后又交代紫竹子时前唤她,便歇下了。
……
月上柳梢。
谢苓感觉自己还没怎么睡,就被紫竹唤醒。
“苓娘子,二公子估摸着快到了,奴婢伺候您穿衣。”
谢苓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觉得浑身乏力。
紫竹扶着她起身,手脚麻利地给她换了件藕荷色的大袖襦,梳了个十字髻,又配上白玉珠钗首饰,就算是收拾妥帖。
谢苓稍微清醒了些,她正欲系上披风出秋合宫等谢珩,就听到殿门被推开,紧接着是谢珩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檐下。
他穿着件玉色长衫,外披白狐毛大氅,乌发用玉冠束起,脸上扣着个银丝半遮面具,仅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淡色的薄唇。
皎洁的月色衬得他飘然若仙,遗世独立。
谢苓系好披风迎上前去,朱唇弯出个柔和的笑:“问堂兄安。”
谢珩目无波澜扫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金丝镶玉面具递给她,声如冷雪:“戴上。”
谢苓不明所以,乖乖接过面具扣在面上,问道:“堂兄要带苓娘去哪?”
谢珩目光扫过她面具下露出的朱唇,脑海中闪过几个旖旎的画面,以及那难以忘却的温泉触感。他微微一顿,随即转开,淡声道:“不必多问,随我来。”
说罢便直冲着内室去了,谢苓一愣,赶忙跟上。
内室有什么?她今日白天似乎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难不成有暗室?
不等她再多想,谢珩已经走到汤池右侧的山水石刻墙壁边,用手转动了几只飞鸟。
只听得“轰隆”一声轻响,石刻墙壁慢慢转动起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里阴风阵阵,谢苓朝里头望了望,发现什么都看不清。
她有些害怕,怀疑谢珩要带她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定会把她卖了,于是退几步,压下心头的恐慌,稳住声线问道:“堂兄,要去做什么,你总得让苓娘心里有个数吧?”
谢珩接过紫竹取来的烛台,一边朝洞内走,一边道:“放心,于你无害。”
谢苓不敢不从,只好咬牙跟上去。
踏入洞口的刹那,那道石刻墙壁瞬间合住,谢苓朝后看了眼,觉得后背生寒。
她强忍恐惧转回头,抬眼看去,才发现烛火的光把洞内照出一团昏黄的亮,终于看清洞内是何模样。
洞约十尺高,两人宽,璧上皆画着彩色的画,只是或许时间太久,已经脱了色,看不清原貌。
她正欲上手去触摸壁画,就听到谢珩如清泉般的声音响起。
“壁画有毒,别碰。”
谢苓赶忙收手。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着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最后到一处深不见底的阶梯处。
烛台上的蜡已经燃了大半,光线愈发昏暗,谢珩熟悉此路,仿佛白天般四平八稳地拾级而下。
谢苓有些看不清路,犹豫了一下拽住了他的衣角,软声道:“堂兄,我看不清。”
谢珩没有拒绝,嗯了一声后放慢了步子。
“一会要去的地方叫云台地下城,此处有些禁忌,我说于你听,务必牢记。”
地下城?
梦中似乎并没有出现此处,谢珩为何要带自己来?
她收回纷乱的思绪,应道:“是,堂兄。”
谢珩道:“进去后不可表身份姓名,亦不可打探他人。不可摘面具,不可去城西旧人街。”
“若遇巡卫问暗语,答‘天下茫茫,谁人识君’即可。
进去后你唤我兄长,我唤你三妹。
最后,少说话,听我指示。”
谢苓一一记下,也不多问,默默跟在后面。
又走了两刻,二人总算来到台阶底,几步开外是一面石门,上头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黑龙。
谢珩上前去轻扣三下,石门应声而开,二人随即进去。
门内是一处雕梁画栋的长廊,谢珩带着她穿出长廊,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面前是高大巍峨的城门,城门外有身着深蓝盔甲,手持长戟的卫兵把守。
谢珩从怀中拿出一枚深蓝玉佩递过去,卫兵接过一看,又看了眼旁边的谢苓,便躬身一礼,急忙让开路来。
二人顺利进城。
这座城十分修筑的十分奢华,道路以黑玉石铺就,旁边的楼宇铺子皆是琉璃瓦做顶,路上的行人各个衣着华贵,戴着面具,时而有金丝楠木的马车驶过,金铃摇晃,香风四起。
最令谢苓惊讶的,是这云台城明明在地下,却亮如白昼。
谢苓抬头望去,才发现顶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数不胜数。
她很想问谢珩这城的来历,但想起方才他交代的,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谢珩垂眸看着她充满着好奇,亮晶晶的乌眸,心下一软,主动解释道:
“此城存在多久无人知晓,也并无消息在坊间流传,城主身份成迷。只知晓若在外说出云台城三字,便会暴毙而亡,并且三日内灭族。
入云台城,要么有令牌,要么是与有令牌之人随行。这令牌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据我所知,大多有令牌的都是王宫贵胄,豪商巨贾,或者江湖有名的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