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喜谢苓,可这不代表府里的奴才就能见人下菜碟,爬到主子头上。
她转过脸,冷声道:“这事我会处理。”
“还有,你太软弱了,这样会被人欺负。”
谢苓心头一软,她朝对方莞尔一笑,说道:“多谢鸢娘关心,我省得了。”
谢灵鸢被眼前的女郎笑晃了眼,对方杏眸水润,唇角勾着温软的弧度,十分惹人怜爱。
她连忙错开视线,冷冷说了句:“不谢。”
主位上的谢夫人见人到齐了,温声开口:“今日叫各位来,是为了明日跟随太后去寒山寺祈福一事。”
“诸位应该都听到了消息,荆州地龙翻身,珩儿推断紧接着会有雪灾,圣上便降下旨意,任其为总督,前往荆州赈灾。”
“太后娘娘有悲天悯人之心,命二品及二品以上官员女眷一同前往寒山寺,为荆州百姓祈福。”
说着,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汤,才继续道:“明日一早,于仪门前汇合。”
“记住,要穿着素净,以示对佛祖尊敬。”
谢苓默默听着,心思百转千回。
谢珩应当是听进去她前些日子以梦为由的警示,并且做了相应准备。
不然荆州地龙翻身一事不可能传来建康的这么快。
只是对方未免也有些太大胆了,仅通过地龙翻身一事,就敢笃定会有雪灾。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他提前出发赈灾,虽会增加太多不确定性,但荆州的百姓会活下来更多。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太后突然要去寒山寺祈福。
太后此人,说起来也是个传奇人物。
她是亢龙桓氏之女,先帝在时,她位列四妃,却一直未诞下皇嗣,当今圣上不是她的亲子,而是过继给她的。
传闻她性子极淡,不爱与人交往,成太后之后,一年里有多半年都在蜀郡青城山礼佛,剩下的日子便幽居宫内小佛堂,闭门不出,不参与宫廷之事。
梦里这位太后,除了年宴和圣上的生辰宴,其余时候都不会露面。
这次为何突然召集如此多女眷前往寒山寺?
梦里的事变化太多,谢苓心里没着落,不免有些忧虑。
她垂眸思索着,猜测宫里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听到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冷风顺着屋门吹进屋子,随即又被隔绝在门外,谢苓紧了紧衣襟,朝门口看去。
男人一身雪色大氅,腰间挂着把长剑,缓步行来。
他面容昳丽,五官深邃漂亮,眸光却冷淡如水,通身气质矜贵斯文,又带着久居高位的迫人气息。
走过谢苓身边时,他的头微侧了下,有淡漠移开,目不斜视地走道谢夫人跟前,拱手道:“母亲,事情有变,一个时辰后儿子就得出发赈灾。”
谢夫人扶着茶盏的手一顿,惊讶道:“怎么如此仓促?”
谢珩抿唇不语。
谢夫人只好道:“那我赶紧唤人去整理行装,你需要什么跟母亲说。”
谢珩点头,扫视一圈后道:“我要带个人去荆州。”
屋内女眷皆惊,纷纷垂眸躲避谢珩的视线,生怕去荆州受苦受罪。
谢夫人眉心微蹙,看着底下年纪尚轻的女郎,不解道:“你妹妹们都还未婚嫁,荆州如今是何情况还尚未可知,若出了事……”
“为何不带郎君去?”
谢珩抬眸看着谢夫人,淡淡道:“不会出事。”
闻言,谢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已经确定了要带人走。
虽不肯说缘由,但她也无法拒绝。
谢珩确定的事,没有人能拒绝。
她叹了口气,环顾一周,目光扫过谢苓身边时,微顿了下。
所有人都低着头,唯独谢灵鸢毫无退缩,跟她那直来直去,性子良善的爹如出一辙。
是个好孩子。
但她不能去。
谢夫人把目光放在了谢灵鸢身旁,一直温顺低眸的谢苓身上。
她目光幽深,朝谢珩说道:“带你堂妹去吧,她胆子小,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此话一出,屋内其他女眷顿时松了口气。
谢珩看向角落的谢苓。
她正好抬起头来,雾蒙蒙的杏眸正好撞入他眼中,可以清楚看到她眼底的愕然还未散去。
谢珩的目光顺着她的双眸,落在她泛白的唇上。
她病还未愈,不该奔波劳累。
可他的目的,本就是带谢苓走。
那日她说的梦成了真,他却不认为那真的是个偶然的梦。
荆州一行,他需要谢苓。
他需要对方再做些预知梦,以减少此行的危险。
谢珩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就她吧。”
谢夫人闻言,眸光闪过微不可查的异色,身子松懈下来。
“苓娘,此行你要乖乖听你堂兄的话,他会护着你。”
谢苓内心一片混乱,仿佛麻绳缠绕,难以解开。
她站起身,朝谢夫人福身恭敬道:“是,夫人。”
谢夫人挥了挥手道:“回去收拾吧。”
谢苓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谢珩,福身一礼后,穿好披风退了出去。
谢珩达到目的,便不再继续停留,跟谢夫人道了别,转身推门出去。
走到院门跟前,正好遇见还未离开的谢苓。
透过细密的雪幕,他看到了对方巴掌大的脸白得吓人,眉睫上沾着霜雪,唇色浅淡,身形纤弱,如柳条一样似乎要被寒风折断。
他眉眼一压,大步上前。
谢苓正想着要不要等软轿来,就听到背后有人踏雪而来。
她正要转身看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等回过神来,已经被谢珩抱在怀中,被他温暖的氅衣遮住了视线。
冷冽微苦的雪松香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堂兄?”
第51章
她信任他
谢珩一言不发,
抱着她行至离正堂不远的厢房,雪柳小跑在后头跟着。
到了厢房,谢珩将她放下,
淡声道:“稍等会有人将衣物送来,你在此处歇息便好。”
“至于行囊,紫竹会替你整理好。”
他看了眼谢苓恢复了点血色的唇,又嘱咐道:“不要乱跑,
在这等我。”
谢苓不明其意,乖乖点头应下。
“是,
堂兄。”
谢珩嗯了一声,
大步出去,
看起来极为匆忙。
出行如此仓促,
他应该是还有事务未处理完。
谢苓不由感叹,他未及冠,就已经比三四十岁的人还要成熟稳重。
雪柳在一旁看看自家小姐,
又看看谢珩挺拔颀长的背影,
心中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二公子,
该不会喜欢小姐吧?
想到这,
她不由得抖了抖,赶紧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二公子心机深得像狐狸,又冷漠无情,怎么可能会喜欢小姐,
他定然是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雪柳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她看向一旁坐在炭盆边烤火的谢苓,说道:“小姐,
你可不能被感动啊,谁知道他又想干嘛。”
谢苓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雪柳在说什么。
她哑然失笑,用手揉了把雪柳毛绒绒的头发,说道:“放心,我还不至于被些虚无缥缈的关心骗到。”
“有句话说得好,虚假的关心,不如真诚的送礼。”
她心里默默想,若谢珩真对她有意,那定然会把权势亲手送到她手中。
不然像什么表面的关心啊爱护啊,都是为了利用她罢了。就算可能有所心动,但绝对也超不过他心中的权势。
谢珩此人,不会爱人。
她忽然想起梦里,自己被王闵折辱的受不了的时候,曾偷偷去求过他——只因她初来建康那段日子,每次遭遇困难和危险时,他都会恰如其分的出现,庇护她关心她。
她梦里一直欺骗自己,认为谢珩没能阻止王闵纳她为妾,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于是当时她趁王闵办生辰宴的空挡,悄悄寻到了在湖边躲清净的谢珩。
她身着艳浮衣裙,涂脂抹粉,狼狈不堪地跪伏在他脚下,丝毫不顾尊严地掀开衣袖,给他看身上的新旧交错的鞭伤,渴望能得到他的一丝怜惜,将她救出火海。
可他呢?
他一身月白长衫,眉眼矜贵,月光仿佛都格外偏爱他,为他笼上一层朦胧清晖。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神情淡漠又平静,似乎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惋惜,像是九重天上下凡而来的神君,有着高高在上的悲天悯人之色。
良久,才注视着浑身颤抖的她道:“与我何干呢?”
“一颗废了的棋子,要有觉悟啊。”
明明是盛夏,她却如坠冰窖,那颗对谢珩萌动的春心,彻底死了。
谢苓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这铺天盖地的酸涩情绪。
没关系,事情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
起码她现在已经成功摆脱了成为王闵妾室的噩梦,也在跟谢珩的互相利用下,铲除了林华仪,还和秦璇和兰璧搭上了线。
而谢珩,也跟梦里有了细微的差别——他对她,有了不同于梦中的特殊对待。
或许这点特殊只是他无意中的做法,并不能让他改变利用她的事实。但有时候这一点点的特殊,也足够让她更好的反利用对方。
总之虽然这段日子来变数不少,但一切都是好的方向。
雪柳见自家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陷入沉思,周身弥漫出浓烈的酸涩和悲伤气息。
她有些担忧地握住了小姐的手。
自从来建康,小姐的心思就越来越重,还在谋划很多让她心惊的大事。
虽然在阳夏时小姐就不受老爷夫人疼爱,可好歹也算衣食无忧,面对旁人时也会有少女的活泼娇俏。
但现在…小姐太沉稳了,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女郎。
谢苓回过神来,回握住雪柳的手,朝她露出安抚的笑。
主仆二人又歇了会,就听到有人叩门。
“苓娘子,奴婢奉命前来给您送衣物。”
谢苓道:“进来吧。”
侍女推门而入,恭恭敬敬把衣物放下,退出去时偷偷看了眼端坐在榻边的女郎。
花容月貌,身形窈窕,怪不得能让二公子另眼相待。
她有些感慨对方的好命,退出门复命去了。
雪柳看了看拿来的衣物,发现居然自己也有份。
她伺候着谢苓换了干爽的衣物,自己也换了一身,随后就等着出发。
*
此去荆州,山高水险。
临走前,谢苓命雪柳趁谢珩的人没注意,塞了封信给那个念过书的小车夫赵一祥。
信里除了事先交代好粮食的用处外,还事无巨细的写了遇见一些突发情况的处理办法。
最后让他们按计划行事,安心等她归来。
上马车前,她转头看向送行的谢家人,忽然看到谢夫人似乎在看她,目光有些阴沉。
等她想仔细分辨时,对方的目光已经若无其事的略过她,落在了前一辆马车的谢珩身上,顿时红了眼眶。
谢苓心突突地跳起来,总觉得谢夫人似乎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
她垂下眼,压下心头的不适,掀开帘子跟跟雪柳坐入了马车。
马车颠簸,很快行出了城池。
虽说是谢珩要她跟来,一路上却并未到她的马车内跟她交流,也不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路途遥远又无趣,好在紫竹贴心,替她收拾行囊时专门装了一匣子从街边买的话本子。
谢苓在阳夏时就颇爱用话本子打发时间,但自从来了建康,就没了空闲,脑子一刻都不曾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