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目送一脸满意的白檀推门出去。
她可真是怕了白檀了。
谢珩唇抿得很紧,看向白檀背影时,漆眸冷得吓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开始对白檀有了厌恶感。
垂下眼眸,他捉起谢苓的手,不给谢苓收回去的机会,慢慢解开了缠绕的纱布,用帕子沾水轻轻擦拭着上面被血染成褐色,干涸在伤口处的药粉。
谢苓垂眸看着谢珩认真的眉眼,心下一软。
他不阴晴不定的时候,人还是挺好的。
即使这种好可能是为达目的装的。
谢珩最开始是握着她的手腕,或许是发现虎口伤口不好处理,后面慢慢变成了横握住她的手指。
二人白皙的手指交错相触,若不仔细看,就像在牵手。
谢苓不太习惯,下意识收了一下手,就听到谢珩声音响起:“别动。”
她只好忍着抽回手的冲动,乖乖不动等他包扎伤口。
好在伤口不大,动作再轻柔再慢,不到半刻也包扎好了。
她轻轻呼出口气,把手赶紧收回来,在膝头交叠而放。
谢珩好像没有看到谢珩火烧火燎的动作,只是垂目将帕子丢在水盆里,把水溅在了地上几点。
他开口唤人进来把水盆端走,紧接着便有士兵端了饭食进来。
谢苓换了个位置,离谢珩远些,二人对桌而坐,安静用了饭。
谢珩慢条斯理吃着,姿态十分优雅。
用完饭后,谢苓想起来谢珩叫她进来是说有事相商,于是问道:“堂兄,你之前说要和我商议什么?”
谢珩道:“荆州事态紧急,我和谷将军准备兵分两路,一人带三十轻骑快马先行,另一人带剩下的兵护送赈灾物资。”
“你觉得,我带哪一队比较好?”
说完,他抬眼看着谢苓,眸底闪过探究之色。
谢苓被问住了。
谢珩该不会以为她事事先知吧?
现在这情况和能力完全不同,她如何能知晓怎么走才是对的。
她沉吟了片刻,觉得谷将军虽然有时候固执了些,却胜在稳重,又是带兵老手,护送赈灾物资再适合不过了。
而谢珩手段雷霆,又是圣上钦点的赈灾总督,先行一步去处理乱象是最好的。
于是她道:“堂兄先行,谷将军护送?”
谁知道谢珩直接点头道:“那便这么决定。”
谢苓:“……”
这么草率?还是说他本身就确定好了,问她是有别的目的?
谢苓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福身行礼告辞:“堂兄若是没什么事,苓娘就回去了。”
谢珩嗯了声,抬眼看着她道:“沐浴的热水会有人送,回去歇息吧,一个时辰后出发。”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冷了下来,带着不可拒绝的意味:
“还有,白檀你少接触,她身份有异。”
时间很紧,谢苓点了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回到屋子,雪柳也用过饭了,二人简单沐浴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裙,就差不多到了出发的时间。
士兵们集合在山寨的演武场上,谢珩坐在乌骓踏雪上,换了身雪色大氅,腰间挂着那把剑,淡蓝色的剑穗随风而动。
他看起来清贵温润,不像是带兵的将,倒像是出去踏雪寻梅的闲散世家子弟。
见她来了,谢珩朝她招手。
谢苓小跑过去,仰头看着他道:“堂兄,苓娘随你走,还是随谷将军走?”
谢珩还没说话,谷将军就在旁边呵呵笑了,他捋了捋胡子道:“苓娘子还是跟总督走吧,老夫可害怕护不住你。”
谢苓觉得他说得话有些奇怪,听起来像是嫌弃她是拖油瓶,可观其神色,却并没这层意思。
她只好礼貌回道:“谷将军谦虚,您武艺高强,怎会护不住苓娘呢。”
心底深处,她是不想跟谢珩走的。
一来她不会骑马,二来…她觉得谢珩好像又有新的计划。
正出神,谢珩俯身,单手环住她的腰身,不由分说将她抱到马背上。
谢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像是无孔不入、充满侵略性的熏香,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温热的胸膛贴在她后背上,几乎能听到对方蓬勃有力的心跳,谢苓往前挪了挪,就听得身后那人说道:“坐好,乌骓最近心情不大好,当心它将你甩下马。”
谢苓想也没想就回道:“那不是还有堂兄你吗?”
谢珩漆眸微愣,他眼底划过一抹迷茫之色,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回答谢苓,但淡漠的神色肉眼可见温和了些。
“你的侍女跟谷将军走,届时在荆州汇合。”
谢苓没有意见,交代了雪柳几句,让她跟好谷将军不要乱跑,等在荆州见。
谢珩朝谷将军点头,拱手一礼道:“将军保重,谢某先行一步。”
言罢,他带着一队轻骑挥鞭离开。
*
他们这次走的都是山林间的小路。
一路上都没遇到人,连动物都没有,只偶尔有乌鸦群自树梢飞过,呼啦啦响声四起。
乌骓踏雪跑得极快,马蹄飞踏间便奔出去远远一段路。
好在它跑得快,却也稳,谢苓并不觉得太颠簸。
她窝在谢珩怀里,用他的大氅遮住呼啸的寒风,有些昏昏欲睡。
谢珩感觉到怀中女郎的头一点一点,抓着他衣摆的手松了几分,遂温声道:“困了就睡吧。”
谢苓轻轻哼了声,头歪在他手臂上,睡着了。
谢珩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环着谢苓,于林间驭马穿梭。
第85章
~
谢苓醒来时,
天已经黑了。
她迷迷糊糊拉开谢珩的大氅,冷风扑面而来,瞬间清醒了。
“堂兄,
到哪了?”
谢珩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已经到了江州地界,明天就能到武昌郡附近。”
谢苓哦了一声,心里约莫算了下到荆州的时间。
他们这次要去的,是荆州受灾最严重的武陵郡。如果不出意外,
至多七天就能到,若在行快些,
估计五天能到。
谢苓动了动酸痛的腿和臀,
轻轻呼出一口气。
七天啊,
她要被马背上颠簸七天。
现在才坐了几个时辰,
就感觉大腿内侧被磨得有些痛。
但时不待人,荆州的百姓需要他们,自己受这点罪不算什么。
谢珩感觉到谢苓轻微的动了动,
他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发顶,
眼底划过一丝愧疚。
他意识到她不太舒服。
是他疏忽了。
谢苓不会骑马,
也未练过武,
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腿自然会痛。
他看了眼被雪光照亮的野林,低声安抚道:“不远处有个村子,我们会在那停留一两个时辰。”
谢苓点点头道:“知道了,
堂兄。”
谢珩嗯了一声,
拉着缰绳,带领着身后的轻骑踏雪穿梭在林间山野。
谢苓看着四面八方都差不多的路,
有些好奇谢珩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天上没星星也没有月亮,是靠详细的舆图还是经验?
她没有问对方,
觉得此刻打扰人不太好,于是一面打量着四周环境,一面胡思乱想。
不多时,谢苓便看到了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袅袅上升的灰白色炊烟,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格外明显。
谢苓第一次觉得看到人烟这么高兴。
谢珩一夹马腹,乌骓踏雪速度又快了几分,一会的功夫就到了离村落几百丈的山坡空地处。
“吁”
他率先翻身下马,点了四个轻骑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剩下的在此地扎营。”
轻骑们恭敬应了,纷纷忙活起来。
谢苓坐在马背上,试图自己踩着马镫下来,但乌骓踏雪很高,她不免够得有些费劲。
谢珩交代完事情,就发现了谢苓半趴在马背上,抓着引绳要下来,但好几次都未踩准马镫。
他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上前阻止谢苓道:“不用下来,这里离村还有一段路,雪积得有些深。”
谢苓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坐正了身子。
谢珩翻身上马,带着四个轻骑朝村落去了。
*
村落远远看起来不大,七七八八的矮屋分布四散,在四处皆白的夜里,里像是一只只埋在雪地里的木盒子,亮着点点昏黄的光。
离得近了,便听到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谢苓怕狗,闻声不由得往后靠了靠。
谢珩以为她冷,单手将她环住,搂在了怀里。
谢苓微微一愣,仰头看向谢珩。
雪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上抬,阴影交错下,有种凌厉的弧度。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谢珩低头看向她。
他狭长的凤眼微垂,弯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或许是夜里的原因,漆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只有瞳仁中间莹莹亮着个小点,像是黑沉的天幕里坠了一颗明亮的星,引人沉沦。
她眨眨眼,轻轻侧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谢苓觉得心砰砰跳得有些不均,心里暗骂谢珩真是个男狐狸精。
怪不得上辈子被骗了。
他这幅皮相,的确是顶好的。
*
半刻后,一行人停在了村口。
谢珩翻身下马,抬手将谢苓也抱了下来。
他淡声对四个轻骑交代道:“明日不在武昌郡停留补给,去问村民买些干粮,越多越好。”
说着他从腰间拽下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眉眼一压,带着警告:“钱给足,不得私自扣留。”
“态度礼貌些,不得吓到村民。”
“若阳奉阴违,按军法处置。”
四个轻骑齐齐拱手称是,将几匹马栓在树干上,阔步朝村内走去。
谢珩侧头垂眸看着谢苓道:“走吧,找个人家歇歇脚,用些热饭。”
谢苓点点头。
谁知她刚一抬脚,大腿处就传来钻心的痛。
她停顿了一瞬,复又忍着,亦步亦趋在谢珩的侧后方。
大腿内侧的皮肤似乎有些被磨肿了,行走间衣料摩擦,火辣辣地刺痛。
再加上一直同一个姿势坐在马背上,她整个腿都有些酸软。
谢珩走了几步,发觉谢苓的脸色不太对。
她咬着唇瓣,一双新月眉蹙着,走路姿势不太对。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谢苓的腿,顿了顿后俯身将人横抱了起来。
衣袂被寒风吹起,大氅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屑,他如霜的眉目微冷,垂眸看着谢苓,嗓音低沉淡漠:“不舒服要告诉我,不必自己忍着。”
谢苓攥着自己的袖边,抿唇点了点头,温软的眉眼弯了弯,露出乖顺的笑:“堂兄,我知道了。”
谁说他无情无欲,这不是挺会关心爱护人的?
只可惜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她也不想思虑太多,暗道管他是真是徦,先享受了再说。
谢珩抱着她走到最近的一处院落,轻轻叩响了院门。
不一会,就有吱呀的门声响起,有人趿拉着鞋子走到院门跟前,警惕问道:“谁?”
谢珩退后一步道:“在下行商路过此处,想在您这讨碗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