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声,拉动门闩的声音的响起,门被打开了一个小缝,里头的人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他们。
良久,那人才完全拉下门闩,将院门打开。
“跟俺进来吧。”
“贵人别生气,俺们村子最近不太平,所以谨慎些。”
说话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面黑个高,十分壮实。
谢珩温声道:“谨慎些好。”
“怎么称呼?”
那汉子道:“叫俺冬生就好!”
他引谢苓二人进屋子,顺手将手里的柴刀丢在了墙边,笑得十分淳朴。
谢珩将谢苓放下来,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一旁的冬生,说道:“劳烦您去弄些热菜热饭,再烧些热水。”
冬生瞬间瞪圆了眼,面露惶恐,他推拒道:“贵人不用客气,您不用掏钱,俺家没什么好菜,只能给您随便做点。”
谢珩把银子搁在桌子上,说道:“拿着吧,你拿了我才安心。”
冬生终于不推拒了,他挠了挠头,喜洋洋得把银子揣怀里,朝谢珩说道:“贵人稍等,俺喊媳妇儿起来。”
“您和您媳妇儿先在这歇歇喝点水。”
谢苓听到那句“您和您媳妇儿”,脸色一僵,随后下意识看向谢珩。
对方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脸上。
他眸光淡淡的,好像冬生说得不是他,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谢苓想了想,觉得说不定是谢珩不愿意暴露太多身份信息呢?于是她也装没听见,没有否认冬生的话。
冬生给二人拿了新茶碗出来,倒了两杯温水,随后朝另一个亮着烛火的屋子喊道:“媳妇儿,有贵客来了,快去弄些饭菜,把我今儿个猎的兔子炒了。”
另一个屋子很快就有个二十来岁的瘦高个女子出来,趿拉着棉布鞋,有些不耐烦道:“死鬼,大半夜的叫那么大声干嘛?不怕隔壁王婶过来骂仗啊!”
冬生嘿嘿一笑,上前搂住女子的肩膀道:“好翠翠,别生俺气。”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伙房。
谢苓收回目光,有些感叹道:“这对夫妻感情真不错。”
谢珩淡淡嗯了声道:“大概吧。”
谢苓闻言瞥了谢珩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会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
这对夫妻的表现,照谁来看都不会说句感情不和。
分明是小夫妻蜜里调油。
她没有应声,细细打量起这个昏暗的屋子。
这房子是土木混搭,或许修得年份久了,木头成了黑褐色,上面凝固了一层灰尘污渍,因此哪怕点着三根蜡烛,也十分昏暗。
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保养得宜的弓箭和刀,看得出来这冬生是个猎户。
这家的条件应该还算不错,屋里的柜子刷了漆,隐隐约约能闻到点味道,应当是才买不久。
包括她手里的茶碗,虽是陶制的,但用料火候都不差。
她忽然看到正对门的墙面上挂着一副年画,色泽新亮,在黑褐色的木头墙面上十分突兀。
她正要悄声告诉谢珩,就看到冬生和他媳妇翠翠已经端了饭菜来。
一荤一素,还有盆汤。
两人忙里忙外端了两趟,盛了糙米饭摆在桌上,朝谢珩和谢苓恭敬笑道:“贵人们慢慢吃,俺和媳妇儿先回屋了。”
“吃完了叫我们就成,我们再来端热水。”
谢珩看着冬生和翠翠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整个人看着斯文极了。
他道:“劳烦二位了。”
冬生和翠翠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二人就出去了,将屋门轻轻合住。
谢苓也确实饿了,但她觉得还是谨慎些好,于是低声问谢珩:“堂兄,能吃吗?”
谢珩拿起汤勺,为谢苓盛了碗汤道:“吃吧。”
谢苓这才放心动筷。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静默着吃完饭。
这翠翠的手艺非常不错,只是兔肉味道有些奇怪,并不像是新猎的。
谢苓是吃过新鲜兔肉的。
七八岁那会,兄长还跟她不疏远,经常带她溜出去玩,为她捉过兔子。
虽然二人回府都挨了批评,但当天她的桌上就多了道爆炒兔肉,是兄长亲手做的,又香又辣。
当时她吃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喝水。
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谢苓叹了口气,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吃上兄长亲手做的饭菜了。
从十岁那年起,他就厌恶上了自己。
谢苓收回思绪,将碗里的汤喝了,用帕子擦了擦嘴后,无声朝谢珩做了几个口型:“堂兄,这两人…似乎有问题。”
谢珩看着她,忽然挑眉一笑,通身冷淡疏离的气息犹如冰雪消融,化为春日暖阳。
他赞赏道:“不错,你很机敏。”
第55章
~
话音落下,
门外便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谢苓看了眼面色如常,稳若泰山的谢珩,
也稳住了心绪。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个小缝儿,冬生笑眯眯看着谢珩和谢苓,十分淳朴热情:
“二位贵人吃好了吗?俺们来收拾碗筷了。”
谢珩应道:“劳烦。”
冬生随即带着身后的翠翠进了屋子,
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二位是准备往何处去?”
“这几天下雪,天寒地冻的,
要不在这住两天?”
“家里就俺跟翠翠,
正好有个空屋子哩。”
翠翠跟着接话,
一双白皙的手利落地将桌子抹干净,
看着谢苓二人道:“这位姑娘看着也是个身体弱的,公子你留几天吧,就当是疼媳妇儿了。”
谢苓的目光划过翠翠的手心手背,
所若无其事地朝对方露出个柔柔的笑来:“姐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只不过这次事态紧急,
确实没办法留下。”
这翠翠的手,
不像是做农活的。
手背白皙细嫩,掌心布满老茧,尤其虎口和指腹处,黄色的老茧十分厚。
庄稼人的手她是见过的。
十三那年冬天,
府里曾来了个被父母卖身为婢的姐姐,
她的手又黑又糙,上面还开裂着些小口子,
虎口处虽然有茧,但是并不太厚,
反而是手掌前端,每一个和指头相连的地方都是一块厚厚的茧。
据那婢女所说,冬天手开裂对于庄稼人来说是常见的,而手上的老茧则是长期拿农具磨出来的。
而这翠翠的手…倒像是习武之人,拿惯了某种兵器。
在加上那明明不新鲜,却非要说新猎的兔子,还有屋中柜子上若有若无的新漆味,以及那幅不伦不类的新年画……
都表明这两个人根本不是这屋子的主人。
她看向谢珩,只见对方唇角噙着浅笑,黑漆漆的眸子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着细碎的光,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神情,可谢苓却感受到了他笑脸下的冰冷杀意。
像是冬日暖阳下的湖水,看着温暖无害,实则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有着厚厚的冰层。
只见他似笑非笑看着二人。
“留?是想留下我们的人……”他停顿一瞬,紧接蓦地飞身跃起,将谢苓揽在怀中,右足勾起凳子一甩,狠狠砸向端着碗筷的二人。
“砰”得一声巨响,凳子被冬生一拳打碎,木渣落了一地。
谢珩与此同时缓缓吐出了后半句话:“还是想留下我二人的命?”
谢苓一惊,没想到谢珩直接就发作了,居然没有跟那二人周璇。
她紧紧抓着谢珩的衣襟,将头靠在他胸膛上,生怕自己被误伤。
只见翠翠和冬手将手中的碗筷摔在地上,顿时“噼里啪啦”作响,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残余的菜汤油水蔓延开来。
翠翠从怀里拿出把银色的扇子在面前轻摇,清秀的面孔上露出妩媚的笑,而她手中的扇面寒光凛凛,锋利异常。
冬生则从裤腰里抽出一把弯刀,脱了刀鞘后憨厚的面孔上出现一抹嗜血的笑。
翠翠摇了摇扇子,娇笑道:
“哎呀,叫发现了。”
“只是我夫妻明明往饭里下了软筋散,你二人为何无事?”
话音未落,那把铁扇脱手而出,锋利的扇面旋转破空而来。
谢苓听闻对方的话,有些震惊。
软筋散?那她和谢珩为何无事?
她细细一想,忽然想起谢珩莫名亲手给她盛过一碗汤。解药想必就是那时放在汤里的。
这么说来,谢珩早就知道这村子有问题了。
他想借这两杀手的手,达成什么目的?
她目光复杂得看着谢珩,心慢慢平静下来。
既然是他计划中的一步,那她就不会出事。
只见谢珩一脚蹬在墙壁上借力,旋身躲开扇面,手中的剑同时出鞘。
“何人派尔等前来?”
冬声转着手里的弯刀,咧嘴一笑:“等谢大人下地狱,自然会知道。”
“届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别怪我夫妻就好。”
话毕,夫妻二人爆冲而来。
狭小的屋子里顿时传来刀剑相碰之声,烛火被冬生划过的弯刀尽数熄灭。
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朦胧的雪色带来一点微弱的光。
谢苓靠在谢珩怀里,几乎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谢珩的剑术,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身法飘逸,剑走龙蛇,白光如虹。带着她在二人间穿梭缠斗,丝毫不见狼狈。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屋里的桌椅板凳全成了碎渣,谢苓借着雪光看到冬生和翠翠招式快如风,快得几乎看不清二人的动作,只有破空的咻咻声。
谢苓此刻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若是不抱着她,谢珩或许早都突破这夫妻二人的围攻,甚至是能反杀他们。
可转念一想,是他要带着自己的,如若不是他,自己现在正在马车里睡觉歇息。
正想着,就感觉谢珩衣袂翻飞,足尖一点飞跃而起,剑身寒光闪烁,朝翠翠疾刺而去,硬生生穿透了她挡在面前的铁扇。
翠翠缩身后撤,可动作还是慢了些,腹部瞬间被扑哧一声刺穿,鲜血汩汩流淌。
冬生大怒,手中的弯刀耍得虎虎生风,狠辣至极。
“格老子的,敢伤我媳妇儿,我逵风现在就把你妹削成肉泥!”
竟然直接另辟蹊径,对准了谢珩怀里的谢苓。
谢苓只觉得后肩被谢珩一推,她不受控制踉跄着往前一倾,那柄摄人的弯刀从正好擦着她肩膀划过,将她的披风划掉了一大块布料。
弯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冬生手中,翠翠也缓过劲来,撕了布条草草缠住腹部,将破了的扇子丢在地上,从一旁拿起柴刀,再次攻来。
而方向正是她。
谢苓瞳孔猛缩,就见谢珩边打边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谢珩温热的掌心,一股大力随之袭来,她重重撞在谢珩胸膛,被他重新揽在怀里。
夫妻二人见打了半天还杀不死人,于是边打边往门外撤,到院子里后,双指并拢放在唇边,双颊微鼓,用力一吹。
刺耳的哨声响起。
夫妻两人笑得恶劣:“谢大人,你该不会就只有我们俩人吧?”
“这村子里啊,可都是我们的人。”
仿佛是在印证他们的话,哨声刚落下,无数黑影从各处院落腾空而起,像一只只乌鸦,踏着屋檐树木飞跃而来。
谢苓头皮发麻,她不自觉的抓紧了谢珩的衣襟,掌心一片黏腻。
那三个轻骑呢?
该不会……已经遇害了吧。
谢苓仰头看向谢珩紧绷的下颌,内心一阵胆寒。
他好狠,为了目的不惜送三个手下去死。
可现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们被围住了。
谢珩昳丽的眉眼在雪色下熠熠生辉,他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复而垂眸看向谢苓,语气难得温和:“本还想让你沐浴一番解解乏,再给伤口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