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秋这人抢了她长姐的太子妃之位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每次出席都一副傲气儿模样,分明身无氏族却满身清高,真真儿看着就惹人心烦。
不就是有个好爹嘛,谁还没有个?
“江小姐。”
自江桃里头顶传出一声含着愧疚的声音,她缓缓抬头看着前面立着的少女,目光平静地等着。
若不是今日替长姐出来这一趟,她还不知晓,原来长姐在这些宴会上被这些人刁难,怪不得长姐一向不爱出席这些宴会。
“方才在门外的事儿,晓萱在此给你赔礼道歉,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殷晓萱举着手中的酒杯,对着江桃里抬了抬。
江桃里垂眸看着自己案上的杯子,宴会上的都是果子酒,虽然不烈,但她却碰不得酒,碰了就会醉。
见江桃里迟迟不动,殷晓萱脸上的表情落了下来。
她轻哼,提高了自己的声调:“江小姐,我诚心来道歉,若是你还有什么不悦可以明说,何必让我举这般久?”
将欺压者的身份转变成了被欺压者,若是今日不接了这杯酒,只怕是长姐这名声也会落成个小气的称号。
“知晓殷小姐的好意,只是偶感的风寒刚好,用药的时脸上不适浮了红,大夫说过不宜饮酒。”
江桃里站起身,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酒杯,言语虽柔却带着尖锐:“饮酒会加重浮红。,殷小姐原来不知晓敏症不宜饮酒”
“我以为院判大人身为殷小姐的父亲,会知晓此事呢。”江桃里抬眸,盈盈含笑地看着眼前的人。
“原来是殷小姐不知晓此事呢。”
殷晓萱闻言脸色僵,方才倒是忘记了她身有敏症,没有想到现在给了她这样的借口拒绝,还落下了自己的面子。
以往她这般挑衅江清秋从未被驳过,这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四两拨jsg千斤地驳了回来。
思此,殷晓萱不由得眯起双眸看着眼前的人。
江桃里侧身转过头躲开她的视线,随意拿起一旁摆放的观赏蒲扇,看似把玩儿实则遮面。
眼前的人语调相似,眉宇比旁人多了几分娇柔,许是卧病几日染上的娇柔。
殷晓萱看了一眼,没有看出什么来,也就没有再打量了。
“那以茶代酒可行?”殷晓萱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了侍女,侍女很快就拿过清茶。
江桃里没有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已经被驳了,还能面不改色地非要她接下这杯。
对于殷晓萱莫名的坚持,江桃里在心中多留了心眼儿,但眼下她已经将话说到了此处,若是一再驳了,那些人只会认为自己小气。
见此,江桃里让身旁的侍女去接,却被殷晓萱躲过了。
江桃里秀眉轻挑,默不作声地乜斜着。
只见她吊捎着眉眼,嘴角含笑:“江小姐这是不愿亲自接受晓萱的致歉吗?”
她随意扫了伸手过来的侍女,意味很明显,就是要江桃里亲自来接。
在大周的贵女之间易物可由侍女代替,但若是对方执意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压江桃里,她也无法只得自己伸手去接。
虽然早有预料,但江桃里没有想到,她竟在自己手触碰的那一瞬间,将手中的茶水泼在了身上,原本脸上的神情,由骄纵转变为了委屈。
她惊呼一声,张了张唇正欲要讲话。
江桃里都已经猜到她要讲什么话了。
“让。”懒洋洋的语调传来,带着散漫。
江桃里和殷晓萱立在的地方本就不宽,她立在这里其实也并未挡多少的路,但是来人绝对不侧身而行。
江桃里眼睁睁地看着,殷晓萱被穿着甲衣带兵器的侍卫撞了一下,身子一个摇晃,直接倒在一旁,伸手一抓,直接将摆放在矮案上的清酒洒在了身上。
“都说了让,瞧,现在多可怜。”闻齐妟立在一旁歪了歪头,语气说不出的无辜。
“酒都洒你身上了,你该不会要哭着说是我弄的吧?”
殷晓萱被侍女扶了起来,方才被撞狠了,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墨发高束用着黑曜冠固定,面带精致花纹的黄金面具缠着暗红丝线,一袭玄衣窄袖衣袍,外面套了件短袖皮革,脚踏金织鹿皮靴子。
虽是数不清的矜贵气质,但更多的是那一身逼人的煞气。
殷晓萱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是大周驯养的狼,是上阵杀敌的杀器。
“不,是……”她欲要开口解释,避免落下个不好的印象。
“哦,是我。”他露在外面殷红的嘴角一勾,无奈地耸肩,爽快地承认了,弯腰端起了江桃里面前一盘葡萄。
江桃里与他四目相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闻齐妟嘴角笑意一闪而过,转身不耐道:“不是什么,不是。”
殷晓萱被打断,涨红了脸,鼓起勇气再想要开口:“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一颗颜色鲜艳的葡萄就射.进了她的嘴里。
“行了,给你道歉。”闻齐妟满眼都是不耐烦,似厌烦了这样的纠缠,直接将手中的葡萄,塞.进了一旁撞过殷晓萱的士兵手中。
“人是你撞的,自己哄。”
士兵:“……”
方才让我撞的时候,怎的没说还得哄人?
“是,末将领命。”
闻齐妟将麻烦甩给了旁人,眼中带了满意,转了瞳落在一旁有些呆怔的江桃里身上,然后错身而过。
当他路过时,江桃里好似闻见了浓重的鲜血味,像是刚才浴血而归。
等她回神时看了看被那颗葡萄,哽得一直被侍女捶胸的人,还有一脸歉意的士兵,再扭头看了看那道健步如飞的身影。
果然这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看谁不顺眼就变着法子欺负。
惹不得。
殷晓萱不停地打嗝,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再加上方才这里的动静不小,不少人投了看戏的眼神过来。
她也觉得自己颜面无存,当即暗示身边的侍女扶着自己,然后掩面离去。
果然,恶人需要恶人磨。
江桃里眼中略含了感叹,看着殷晓萱蹒跚的背影。
“小姐,主子让我还给你。”正当江桃里感叹中,方才那侍卫将手中的那盘葡萄双手呈了过来,语气苍劲有力。
江桃里若不是听见了原话,只怕是都要真信了。
她伸手接了过来,那士兵便跟随了方才闻齐妟离去的方向。
江桃里闻见了,也是一身的血味儿。
怪不得方才殷晓萱被撞了,硬是半分怒气都不敢发,这两人都是一身的血腥味儿,可不是谁都能惹的。
江桃里坐了回去,将那盘被摘过的葡萄推得远远的。
她暗自思忖着,这人有没有将东西带在身上,还有根本就没有留着。
园中花团锦簇,众位贵女交谈着,好不热闹。
另外一边。
袅烟升起,宽阔奢靡的大殿中,挂着水晶珠帘似玉珠儿倾泻。
帘后,怀玉公主斜斜地倚靠在美人榻上,十二名宫女捏肩,上妆,挽发,似一幅绝美的云端仕女画。
“殿下,少将军来了,可宣?”
有宫人进来抢地而跪,语气带着急促,生怕话还没有报完,外面的人就煞气地冲了进来。
铺着白兔毛毯的美人榻上,怀玉公主微不可见地颦了颦秀丽的眉,然后微微叹息一口气。
“这小混蛋倒是会直接找目标,逐一击退‘敌军’呢,罢了让他进来吧,左右也是躲避不过的。”
怀玉公主的纤纤玉指微抬,十二位美貌宫女齐齐躬身退下。
殿中飘散着浓郁的香气,幽暗昙香,宛如美人般缠绵悱恻。
信步进来的人嗅不来这般的香气,皱着眉头,直接拿着一旁的杆,将香炉中燃着的香都抻灭了。
“哎,干嘛灭我的香!”怀玉公主见他一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些香都抻灭了,当即出声阻止。
“太臭了,以后我来不许点这些东西。”抻灭香的人头也没有回,挨个弄掉,带着一点也不客气的强势。
“呵。”怀玉公主闻言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继续阻止了,懒洋洋地靠在美人靠上看着那颀长的身影。
“听闻方才你在前殿欺负了小姑娘?”怀玉公主语调慢悠悠地传来。
抻灭香的人手上动作一顿,头也没有回地道:“挡我路了。”
手中微微用力,那香炉直接被抻穿了。
“这怎么能评我欺负人?”他转过身,嘴角一勾,带着些许乌和边疆的痞野气:“撞人的是我身边的人,我还破天荒地发了善心,代替他给人赔礼道歉了,阿姐这话可真的是失之偏颇啊。”
一声阿姐带了些甜儿,怀玉公主脸上顿时笑开了,也没有再出言责怪了,对着不远处的少年招了招手。
第
17
章
拢共就两位血缘亲弟,老大是只矜骄狐狸,从小就不爱撒娇,端了一副高不可攀的气质。
这老二虽然自幼就痞,但偶尔还能听见几句撒娇的语调。
不过自几年前去了乌和,听闻也变得苟不言笑,她还当是双生子连心,越长越相似了。
闻齐妟松开了手中已经弯曲了的抻棍,走到怀玉公主的面前,盘坐在垫子上。
“阿姐,外面那些人似彘般吵闹,不若我们将她们都遣散回去,阿姐单独给我接风洗尘?”
闻齐妟难得表现得很乖,言语中都没有了方才的痞野,倒真的似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但此‘郎’也是彼‘狼’。
怀玉公主微微挑眉,看着‘小狼’乖乖地收了自己的利爪,装乖的模样,轻声呵斥:“去了几年乌和,怎的学了这么多的野脾性?你瞧瞧这话是正经人说的吗?”
闻齐妟挨了一顿骂也没有不悦,说不正经倒真的不正经地将手肘,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
“想必阿姐不希望我在盛京的名声,是不怜香惜玉罢。”他笑吟吟地弯着泛着雾蓝的眼眸,哪怕是隔着面具,也能窥见几分好颜色。
打蛇打七寸,这样的话怀玉公主早就已经猜到了,先前已经有人干过了,她自然不会这样强迫人。
她最擅长的就是怀柔。
怀玉公主弯了弯眼眸,抬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其实早就知晓你会反感,但你得理解阿姐的难处,母后下的命令,身为子女,当然是没有办法反驳,所以你瞧,外面不是还有许多已经许了人家的贵女吗?”
“阿姐这也是为了应付母后,你若不喜,不去瞧她们就是,自然,若是喜欢多瞧几眼也可。”
听见这话,闻齐妟当即站起了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哎,阿妟,去哪里?还没有和阿姐说几句体己话呢!”身后传来怀玉公主的声音。
闻齐妟脚步骤停,然后转过了身,面具下的眼角微微一弯,语调上扬着带着一股子惑意。
“自然是——如阿姐所说的,多瞧几眼呢。”
怀玉公主姗姗来迟,一身广绣百花流仙裙,描金的花瓣栩栩如生,三千青丝如瀑直下,金钗挽之,jsg以流苏点缀,可谓是艳压群芳。
宴前是在园子中,方便各位贵女攀谈。
“今日艳阳高照,钦天监夜观今日是难得的好日子,恰逢长平少将军归京,特设此宴,船舶上设了风雅盛宴,各位可移步上前。”怀玉公主盈盈一笑,恰如百花盛开。
“少将军,还瞧呢,请吧。”怀玉公主讲完,转眸落在一旁的人身上,言语暗藏了调侃。
这样的话一出,那些人都看向了一旁懒散扫视的人,然后顺着目光一道往下看去。
闻齐妟偏头,目光淡淡地看着怀玉公主,对方亦是无辜地回望。
“自是殿下先请。”他嘴角一勾做了请。
“有了能瞧上的人,此刻倒是有些礼数了,这不还是挺会装模作样的嘛。”怀玉公主低头,满意嘀咕了一句,也没有客气,领着宫人先一步踏上了船。
闻齐妟权当未曾听见这句话,跟上前时状似无意地转了头,视线掠过那藏在人群中,将自己隐得只剩下一片衣袂的人。
这般模样好似有谁会将她抓来吃掉一样。
他自喉咙溢出意味不明的轻哼声,转身上了富丽堂皇的船。
之前江桃里无意间抬头和他对视上,被那个眼神吓得不轻,所以将自己隐在了人群中这才得以缓解。
那人一身的煞气,一会儿怎么找机会找他拿回来?
江桃里怀着满心的忧心忡忡被侍女扶着上了船。
怀玉公主是京中出名的喜爱雨露均沾且随意,连安排的位置都不是按照贵女世家背景,和尊卑来的。
虽然如此做甚好,但江桃里还是不得不感叹自己气运不好,因为旁边就是殷晓萱。
随着宴会歌舞翩翩而起,怀玉公主坐在首座,频频偏头同下座的少将军讲话,说得最多便是夸赞宴会中,尚且未婚配的贵女。
江桃里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桂鱼羹,身旁刚被夸过的殷晓萱完全羞红了脸。
这时忘记了自己方才被欺负得眼泪横流。
她捧起筷子夹了一块桂鱼,轻轻撩起面纱放入口中,桂鱼味道不错,无腥味,入口即化。
“哦,我不喜欢吃桂鱼的,腥。”
上方的少年将军单手支着下巴,目光如灼地盯着下方的人,语调恹恹地回应着,显得极其敷衍。
江桃里眨了眨眼刚要抬头,余光就看见了,身旁的人将她桌子上的桂鱼撤掉了,并且吐出了口中的桂鱼,柔柔说了一句话。
“其实臣女也不太爱吃桂鱼,奈何殿下府中的桂鱼甚香,便尝了一块儿……”
殷晓萱吃的时候没有想,吐的时候也没有想,待到怀玉公主的视线移了过来才想起来,这样的动作带了些侮辱。
她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上方的人慢悠悠地浇了油下来,烧得她面红耳赤。
“哦,这我知晓,尝了一块儿还是太难吃了,难吃得无法下咽就吐了出来。”闻齐妟弯着眼角看她。
怀玉公主看了眼底下解释的殷晓萱,然后又暗藏警示地扫过闻齐妟。
生怕当真如他方才所说的,一场宴会下去没有选到合适的女子,反而还落得一个不怜香惜玉的名声,这以后择妻就更加困难了。
殷晓萱涨红了脸,张口要解释,只见上座的人摘了一颗葡萄,指尖用力,紫色的汁水淌了一手。
殷晓萱又想起了方才,她被一颗葡萄差点窒息到晕过去的感觉。
她张了的口又闭上了,匆忙垂下头搅着手中的帕子,眼眶红红的。
闻齐妟身边的宫人立即将帕子递了过去,他擦拭着手,一样无辜地看着怀玉公主。
看吧,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她就要哭了。
怀玉公主:“……”
这宴是举办不下去了,只怕是以后盛京的那些流言蜚语,就要压不下去了。
光明正大威胁女子,这样的野痞样,江桃里还是第一次见,吞咽了口水,为自己等下能不能拿到身契而担忧。
心中有担忧,低头又夹了一块桂鱼在口中,鲜美的味儿蔓延在舌尖,这才心中愉悦了些。
酒意阑珊,合尊盘坐,履舄交错。
“如此美酒佳肴面前,不知可有人善歌舞?”怀玉公主忽然开口,温声询问底下的人。
此次宴会明面是给长平少将军接风洗尘,但众人都瞧出来了,也是有心要给他择良人。
长平少将军自年幼便从军,战场上更是屡屡大胜,帝王都褒奖无数,颇得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