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正眼端睨,随后说道:“你倒也算是懂事了。”
双吉侧头,朝大伯温柔一笑:“我也得随夫君一道成长呀!”
大公子默默地移开视线,只觉那小妇人一抹温柔坚强的笑容灼烫着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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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尾之时,养胎足三月的王氏因摔了一跤,又再出血,最终孩子未能保住。
此噩耗一出,主母尚氏首先坐不住了,“怎的又这般?!”她脑海里即刻浮现昔年术师所批王氏子嗣难养!
一下气得病倒了。
尚中丞闻言,也是难得的眉头深锁,宣见了大公子,“你这一脉,怀个孩子怎的如此艰辛?”
若女子难以生育,这王氏怀上两次滑胎两次,便可见端倪了。
大公子亦是眉头紧皱,“儿会多请两个名医前来诊断,可……儿怕这会让王氏伤心。”
尚中丞轻叹,最终定下决定:“罢了,此事先莫急。王氏入府也不过一年,滑胎两次也是有其缘由。若是太操之过急,恐亲家那边也是为难。再将养一段时日罢。”
王雪芙躺在榻上哭得眼儿肿似核桃,她怎也想不通,不过就是踩了一块石头便导致摔跤滑胎!怎地连着两个孩子皆是如此——
任她哭瞎眼睛也没后悔药。
众亲眷轮流一番安慰也止不住这悲伤。
尚中丞因着儿媳妇滑胎出血不吉便不入院,但也是让大公子好生宽慰一番。
大公子进院落时,正巧偶遇前来慰问的双吉,便携伴一道。
路上,双吉忧心不假:“大嫂这得多伤心!大伯,你近日可得多关怀安慰一番嘛!”
大公子扫向她,“你倒愈发像个妇人家了。”
他又嫌她嘴碎么?
双吉郁结,只嘀咕道:“那人家不关心嘛……”
说的却是堵气地话。
他瞧着那垂头不爽的小妇人,心头一柔,面上也是柔和,说道:“你啊。此事我们自有主张,你该说的便说,不该说的一句也莫提。小心莫惹祸上身。”
“是是是……我知晓了,大伯是为我好!”
“小心眼的丫头片子。”
“没!”
大公子加快脚步,已是临近上楼,他便不再多言。
双吉瞧了,也是乖巧沉默着跟上。
石榴中树(25)
石榴中树(25)
王氏愧对夫君,便对大公子的到来羞愧,又在大公子一番劝慰后更觉惭愧,眼泪掉得更凶。
大公子见状,没坐一会儿就出了她寝屋。
全程里双吉跟个透明人儿似的,没插上几句话,就看着大嫂抹眼泪,她也是心疼。因自己不曾生养过,便不知其深意,无法感同身受下,她倒也算乖巧不敢多言。
随大伯出了屋,一路下得楼来。
又见大公子站在庭院里负手而立,仰望天空。
她想大伯也是心里难受地,便宽慰道:“大伯,你与大嫂皆还年轻,孩子定是会有的。”翻来覆去就一句。
大公子没吱声。
双吉便有些尴尬,她便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便先回院里了。”
大公子这才转身看她。
双吉无辜的一双眼睛很勾人,她又生得极为甜美可人,五官又饱饱满满的,无一处不招人欢喜。
他便开口:“你且早些回去歇息,也莫多想。得了空便到屋里来安慰下你嫂子罢。”
“好的。”
双吉且告退。
他目送她背影,手放在背后轻握着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如此反复,那力道皆轻,好似在玩耍般。
他欲有千百个想留她的念头,却是无一个名正言顺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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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眼,秋去冬来,今年的尚府也没添丁进人口,反而二公子因游学年也不会回来过了。
出生在春日里的双吉,在过了年后不久也会迎来她的十八岁。
谁家姑娘初长成,碧玉年华十六至十八,那真真是媒人踏破门槛。
她却早已作人妇,入了这贵门贵宅深藏于闺中。
这年的冬,锦天园少了男主人有些冷清。
尚中丞偏疼二儿媳妇倒也算是让尚王氏给琢磨出来了。
比如这年冬,尚中丞担心二儿媳妇院里冷清,便让大公子多多照应着她们院里,过节什么的多叫上。也让大儿媳妇外出游玩定是不能忘掉双吉。
王氏面上自是应和着,她已从滑胎神伤中走出来,又养了精神,整个人略显有些富态,可却是带了些多愁善感地阴郁。
却是没大多人再关心她,她自个儿听着公公如此关心妯娌,虽通情达理,但着实还是有些心酸的。可这等小女儿家的微妒不能表露,又宽慰自己不应如此善妒,对妯娌本便该多关怀。
于是借着过年从娘家那里送来的华贵布匹稀珍药材漂亮头面什么的一律送去了锦天园。
这一番慷慨倒也是令府中姨娘们眼红,“这大嫂当得比亲娘还要好上三分了罢!不过我们芙姐儿倒也是偏心的,府上还有好几个小姑子呢,也不见多送些!”
“你家那丫头才多大,送了有什么用?给你作人情么?你个半老不死的有人家的情面大?!”
这些弯酸人的话儿传到了尚王氏耳中,她不免苦笑,又赶紧差了丫头给两院姨娘家的小姐们再送些贵礼去。
“这一家之母当真难做。”闲里与闺蜜感慨时,王氏如此道。
而她闺蜜一番宽慰后,又提道:“那十三殿下明年开春便要与祝大小姐完婚了。”
“是么?”有了新的话头,便也不再总惦记自家这些琐碎烦心事,王氏也自有其好奇心:“那祝枝理的倒也是个富贵命的,这十三殿下也是个青年才俊,嫁了一世荣华不亏。”
石榴中树(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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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你们这两个大美女兼大才女的,这下是双双嫁得如意郎君了,就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嫁的郎君登不得台面!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你少来打趣我了。你那郎君也是顶顶好的!”
“哼,少来安慰我了。不说我,便说那祝枝理,我上月刚巧随亲娘去她府上拜访,她家呀,已经开始筹备嫁妆了!好似也闹着要嫁妆胜过你!”
王雪芙嫁作人妇后,虽仍时刻与贵女圈子保持紧密联系,可与这祝家嫡大小姐总是若有似无避开着的。毕竟早年间,她与祝枝理一道与尚大公子相亲也不是密事儿。
因此有些事儿,还得透过旁人的嘴知悉。
“我瞧那祝枝理有多大的出息,论官级她家是不差,可要论银钱丰厚,这胡京没几个比得过你王家的!”
“你呀,虽我王家银钱多不假,可我家嫡系姊妹也少,未必赶得上人家的独苗儿。”祝家嫡系姐儿只出了祝理枝一个。
“瞧着呗!她那个好胜不服输地,定是想方设法要处处比过你的!”
王雪芙却是因满意自己的姻缘,心头无意与之争取。
“不过,你家郎君近来与十三殿下倒是有些疏远了,与那三殿下倒走得近些了……”
“夫君官场上的关系我是统统不曾知晓的,这倒是不知了。”
“你怎不留个心眼子,也得当个贤内助嘛!”
“益哥儿自惯是个有主张的,就是我婆母那样强势的也不敢插手他官场上的事儿呢。”
“那你倒是有福了,嫁了这么个能作主的夫王雪芙浅笑不驳,暗道自己确实是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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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吉在府中的第四个年头了,小叔年节仍旧不归。这个冬在尚中丞的两声轻叹中仍旧热热闹闹地过下去了。
大公子今年的年礼仍旧赠的双吉一套头面,挑的花式仍是双吉的新头好。
作为大嫂,王氏也封了极大的红包给妯娌。双吉打开一瞧,竟足足有一千六百六十六两银票!
双吉瞬间觉得这个年过得太值当了,临哥儿明年也可在外面继续游学。
王氏还私下里悄声道:“我给你的红包可莫叫旁人听去了,就独你一份的最大。”
双吉自是连连点头,“我知大嫂心里有我的!放心,决不叫大嫂难做!”
除夕夜那日,一家女眷都允吃酒,众人围坐几桌也是人丁兴旺之吉。
席间不免说道那数年未归的竟哥儿,骂他狼心似铁,竟丝毫不思念故乡。骂完后又替竟哥儿圆话,诉说他的苦衷。
对此,尚中丞不置一词,仅从明面上瞧不出他到底是否思念幼子。
尚王氏琢磨了许久,最后也只得询问夫君,“公公可是心有遗憾?”
大公子且回道:“三弟自幼性子便叛逆不服管,最是让爹头疼。不过当爹的明面上骂得再狠,哪有不心疼自家子女的?”
因此便是思念的。
尚王氏知晓了,便不会说错话,又问道:“那竟哥儿为何数年还不归家的?”
大公子回:“走的时候说要立功建业的,许是对他而言,现在的官职仍旧不够罢。”
石榴中树(27)
石榴中树(27)
尚中丞各替两个儿媳皆挟了菜,一视同仁与尊重,又当场发了两个厚厚的红包。
双吉这些年已学得落落大方,明面上不动声色谢过。尚中丞看着两儿媳相处融洽,皆生得模样标致,也是连着夸了好几句。
待两妯娌各自落座后不久,那爱嘴碎的丽姨娘便凑过来挑事儿:“伶伶,你说你这红包与那嫂子的红包数额可是相同的?”
双吉便又不乐了,嘴儿翘得老高,“丽姨娘,你就爱逗我是不?我管它是多少,揣我口袋里的是银便行了!”
丽姨娘伸出那珠光宝气的手指捏了她丰腴的脸颊子,“你这小蹄子就是心眼大!一点也不知晓替自己多争取!”
“我要当真争取了,那到时躲在角落里偷着乐的还不是姨娘们,我傻么?”扣―扣﹒群<七<一零〉五八八五―九︿零追?更﹑本文
双吉也是嘴直,这般话也不怕得罪人。
丽姨娘听得呵呵一笑,又说了双吉这嘴子愈发利索了,脑子也变得灵光了些。真是无趣。
两人这般斗嘴场景,看在田姨娘和锦夫人眼中,田姨娘酸酸地道:“她俩倒是感情好哟!又凑在一起碎嘴皮子了!”
锦夫人笑容满面,充当和事佬:“吉儿那性子纯善,又年幼,礼数不懂,有长辈多教规矩罢。”
田夫人睨了锦夫人一眼,这个比她后入门的锦夫人之前儿子未娶媳妇前总是被她们踩在脚底下。后这双吉入了门,一日比得一日受公公欢喜的,又将儿子教养得乖巧,仅如此,锦夫人那腰板都直了不少。
田夫人但凡要在中丞耳边吹点锦夫人院里的琐事,便会被尚中丞怒视。自此,田夫也不吱声了。
而今三房妾室中,丽夫人是性子飞扬跋扈又阴阳怪气的,田夫人心思要深沉内敛些,锦夫人有儿有媳万事足,三房比得早年相处得更为融洽了。
丽夫人眼见挑事儿不成,便不再多说,又按惯例也是拿了个红包出来,分别给了两个儿媳,并说道:“我这红包份量恐是没得中丞大人的厚实,但也是当姨娘的一番心意。”
田夫人见此,自是赶忙把早备好的红包给拿出来,也借着势一并送了去。
然后又是锦夫人。
锦夫人今年因院里的月例涨了,去年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给的红包是比照姨娘们的,今年再给,虽还是比照,但心里头压力却是小得多了。
姨娘们发了红包后,便又是大公子给尚未及笄的庶妹们封红。
大公子一贯大方,封的红包不低于百两。
而双吉年年也是会给小姑子们封红。
她也是豪爽,封了个一百八十八两银给亲姑子,夫君的小妹。
“再过些年,这府中两位小姐也该到谈婚论嫁的年数了。”
“还早呢。”
“呵呵……”
大公子最后是给了双吉一个红包,亦同时给了妻子王氏一个。
“你倒是个福气的,已作人妇仗着年纪小总收红包。待再过两年,大公子怕就不给了!”田夫人说笑道。
双吉亦回:“再过两年,我生个娃,让他来接红包!”
“想得美哟!”
尚中丞闻得二媳妇嘴里挂着孩子,也是满意,又问:“待老二游学回来,你与他也确实该要几个孩子了。”
“爹,您放心,我保准到时给你生三四个孙子!”
“哈哈哈,可行!”
双吉逗得公公哈哈大笑。
石榴中树(28)
石榴中树(28)
那田夫人挨得王氏近些,便状似无意说了句:“瞧这嘴,生来就会说讨人欢喜的话儿!”
王氏只当没听到。
除夕守岁,双吉熬不住,犯困。便趁众人玩纸牌之际,偷偷跑出了花厅。冷风吹打在脸上时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双吉跺着脚缩着脖子,纵是裹着锦衣玉服还是觉着有些冷。
仆人从身边经过问安,随后聊了大公子的屋内要再添些碳了,她便问大伯去哪了?自打发了红包后便没见着人了。
仆人便回,回了碧花楼,让她们给备了好酒好菜。
双吉眼珠儿一转,暗道大伯是准备吃夜宵呀!
她便摸了摸肚子,晚膳吃得早,眼下也是子时,理应用夜宵时辰。要不去大伯那里讨些吃的?
心念想着,她便跟了过去。
大公子在饮酒,屋里碳火烧得通红,他着单衣倒是衬出一身华贵。
家丁领着双吉来时,他眼底微讶,问:“怎地来了?”
双吉也是自然脱了披风,席地而坐,立于大公子对面,她是自己也未曾察觉,与大公子相处是愈发从容淡定了。“想着大伯这里有吃食,便过来讨些了。”笑回。
下人赶紧从食盒里再取出碗筷奉上。
大公子又问:“可要喝酒?”
双吉看了过去,只见他右方有一个小火炉,炉上用枸杞加着发酵后的酒米煮着一锅酒。
“喝一点儿?”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可。”
又有丫鬟替二少夫人舀了酒来递到双吉面前。
双吉低头闻了闻酒香,叹道:“大嫂真累,除夕守岁她都脱不得身。”
大公子兀自喝了酒,喃道:“你也本该守着的。”
双吉不好意思,“公公说我若累了,便让我偷偷溜出来去眯一会儿。”
“爹倒是真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