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中树完
石榴中树完
一年轻的妇人手持美人团扇从马车内走出,她身后跟随一丫鬟一身上好的料子比得寻常人家一年的收成。丫鬟如此这般豪奢,足可见那位小妇人非富即贵。
花楼上,一位俊郎男子倚靠着眺望楼下,正巧与那立于楼前的女子对了个正着。
那妇人便是尚马氏伶伶,闺名双吉。
而那花楼上坐着的即是她的大伯,尚中丞的嫡长子,如今正五品官的中散大夫兼从五品的太常。
青年才俊,平步青云,人生贵不可言。
那马氏双吉,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双十年华之际,浑身从容淡定是位合格的贵家之媳。
瞧见了大公子,她仰头微微一笑,便提了裙朝那花楼上走去。
青天白日的花楼亦是开门引客,奉茶递水间皆服侍的是贵人子。
马氏伶伶上了楼,自有下人引渡到大公子的雅间。
待到佳人站定,那丰神俊朗的男人便道:“你倒是一找一个准,知晓我在这。”
那端庄温婉的小妇人在没了旁人的瞩目后,知书达礼中仍不乏几丝顽皮,“今日倒是大伯冤枉人了。我是出府采办,巧遇而已。”
“那可真是巧了。”大公子眉目一挑,捏扇指了对座,“那便坐下吃口茶罢。”
双吉乖巧落坐,她今日挽了个胡京今年最盛行的飞仙髻,脸儿圆圆,很是衬得其俏美可爱。
大公子便一贯夸道:“今日这髻不错。”
双吉便略羞涩,又矜持,“谢过大伯了。大伯今日一早出门,是出来等人么?”
“本是约了三殿下,不想他为佳人爽约了。”
“这两年大伯与三殿下的交情是愈发地紧密了。”
大公子瞧向双吉,这女子随年纪渐懂事,时也能与他插上几句朝中话。“良擒择木而栖。没有谁与谁的关系会一成不变。我昔年与十三殿下,现今与三殿下,谁又能知我明年与谁?”
“但我觉着大伯定然与三殿下的交情更为好。”
双吉喝了口花蜜柚子茶,酸酸甜甜的挺开胃,令她不由又喝了一杯。
“可食过午膳了?”他问道。
“早晨出府的,本是准备就近找个酒楼对付着,便遇上大伯了。”
“我可是食过的。”大公子虽言毕,仍是叫了旁侧的下人,让他把小二叫进来点了几个菜。
双吉闻得那些菜名,皆是她平日爱吃的。便笑:“大伯,菜这般多我吃不完的。”铑A銕?缒﹤更∠裙九?二肆‵衣五期?陆五?肆?
“这花楼的菜品不错,你可常来吃。今日我请客,你便记下自己欢喜的几道。”
“伶伶谢过大伯了。”
大公子又端了茶抿了口,一派的悠然自得,“说说为何你觉我与三殿下关系会好?”
双吉手帕儿仔细地擦了嘴,生怕抹了口脂,漫不经心地回道:“早年与十三殿下打过交道。我个人愚见,十三殿下看似是个豪爽之人,可总觉有一丝丝违和。后有一次,他来了府上,踢了一只猫儿,我便觉他性子内里残忍。”
“这何时的事?”
双吉想了想,回答:“许是有三四年了罢……那时大伯好似刚成为殿下伴读不大久。”
“你当时为何不说?”
双吉微笑回:“刚入府,胆儿太小了。”
“如今倒是个胆大的了。”他见她杯里又空了,便主动提了精致小茶壶倒了杯。
石榴大树(1)
石榴大树(1)
双吉谢过大伯,细细接过茶杯,举止间隐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儿。
“继续说。”
“近两年,大伯自与三殿下交好后,这官运也是愈发地平稳了。隔年便一升,这速度,细数下来,朝中后代中有几人能与大伯相提并论?”
“你近来关起门来读这些书?”大公子未见喜,却是皱了眉。
双吉便回:“学院的先生近来出了一题,以你为例,让我们透析一番。便有同窗说了一番,我正巧听进了耳里,照搬了来。”
大公子略惊讶,“你那同窗姓甚名谁?”
双吉忽地低头轻笑,在大公子不解中,她眨眨眼睛回:“果真是料中了。我那同窗说,若这番话被你听了去,定会打听他名讳的!他叫我一定要把他引荐给你认识!”
“倒是个有野心的。”
“大伯可反感他么?”
“你能替他传话儿,便是认可对方了。”
双吉点头,“我那同窗挺好的。”
大公子又问:“是个男的?”
“自是个男的呀。”
他瞧她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便思虑了一下回道:“改日,你将他带来见见我。你夫君不在府这些年,你可莫给他惹出祸事儿来。”
双吉一下崩不住了,闺秀范儿消失,气得脸颊鼓了起来。
他赶在她开口前说道:“好了,只是逗你而已。”
她那鼓起的颊面才消了下去。
许是过了正午,菜上得极快,满满一大桌的仅她一人吃食,倒也稍显奢侈。便是各挟了几筷子,尝过味儿后连连夸赞。
大公子在旁侧安安静静,时而扫她一眼,时而眺望窗外楼下。
胡京高处的风景甚是迷人眼。
食不言寝不语,双吉吃了一半儿,便有些饱了,开始与大公子话家常:“大伯近日老不着家的,嫂嫂都念叨好几回了。”
“这便是专程来当说客的?”
“都说了今日只是巧遇啦。只是往日在府中总见不着大伯,这些话便一直憋在了心底。”
大公子回头,看着她把唇上的口脂给吃了个干净,但唇本色便是粉粉嫩嫩的,浸了油水后亮晶晶地,有让人吻上去的欲望。
他默默移开视线,从旁侧的一个铁盒里拿出一块浸了水的热帕子递过去,问道:“你是想替你嫂子来催我纳妾?”
双吉接过拭嘴,动作与模样自然地仿佛常在家中便是如此。“大伯乃世间好男儿,不纳妾是女子之福。大嫂是知晓的,因此更为愧疚。她这些年无所出,自是盼着你能传宗接代嘛。”
“那你是不盼着我纳妾?”他问这话时,是藏了深意。
她一贯听不出,回答:“我自不希望大伯纳妾。嫂嫂是世间顶好的嫂子,娶得此妻也是大伯之福。大嫂虽身子羸弱,但仍旧年轻,这些年一直药不停地,想是再等上几年准能顺顺利利生个宝子。”
“你既已替我拿了主意,又跑来问我作甚?”
“哎呀!”双吉微恼,热帕子又擦着手儿,那十根指头是愈发地白嫩绵软,妥妥地富贵人儿。“大伯就爱与我杠上一杠。你知晓我是关心你们嘛!”
“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气得双吉再鼓了脸,片刻后又说道:“大伯,你可得要坚持呀!”
“坚持甚么?”他状似不解。
石榴大树(2)
石榴大树(2)
她急得赶紧站起来,身子前倾地越过了半张桌子,凑到大公子面前,“大伯莫纳妾!大伯爱妻的美誉可是支撑着大嫂活下去的希望呢!”
“何时你大嫂……”她离得着实太近了,那满嘴里的烤鸭肉味儿飘近了他鼻间,那粉嫩的唇刚浸过水的干干净净地,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牢牢钉在了上面,声音都不由低哑且柔和了些:“需得我来当其信念了?”
双吉倏忽地觉察到自己离得大伯有些近,有违礼数了,赶紧后撤端端正正地坐好,言行举止间又恢复了大家闺秀风范,语调平缓温柔道:“大伯,虽大嫂不曾言语,我却也是知晓她待大伯情深意切的。而大伯待嫂嫂也是一贯敬重温柔。”
瞧她那模样,大公子亦是脸色微敛,说道:“我知晓了。”
他是不想再提这事儿了。
双吉心里头明白,便也知趣不再过多打扰。
“我且得再去采买府中的物资了。”
自打去年,主母尚氏让王氏全权负责内务事,王氏便将肥缺采买之事交给双吉锻炼,又时常带着妯娌出席贵女圈内。随年数,马氏伶伶已能在贵女圈里说得上话儿来。
马伶伶倒也是争气,在嫂子的帮助下很快上手了府里的采买,还学着捞起了油水来。这事儿是丽夫人点拨地:“为何给你这事儿不给旁的事儿?那谁都知晓这采买办里的水儿有多深!你若说你清清白白不捞,谁信?!与其这样,不如真捞上一把!”
这双吉也不是真没脑子,回头便与锦夫人一提,被婆婆骂了一顿,让她老实安生。她后犹豫不决中,想找大嫂出个主意又觉得敞开了说恐被大嫂骂猪脑子。
最终便找了大公子,她一贯信任依赖大伯。言语间仅是暗暗提点了一二,大公子便知晓了她心思,放了话儿说道:“你要怎样买,那是你的事儿,总归是府中每月账务支出是那样个数儿,多出了不允,买得刚刚好自无错处。”
双吉回头琢磨了一宿儿后,悟了!
有了大伯当底气,她便对这事儿愈发上心,为了能中饱私囊,她是常出府货比三家,就为了扣馊点银钱藏私。
她到底年幼,这事儿干得有痕有迹地,府中自有聪明的一眼就瞧出了,可尚中丞护着这二儿媳妇,又有王氏也默许,便由她去了。
只是借此事,大公子便常私下提点她,如何做得滴水不漏,甚连那如何说话儿也教着了。
这般相处下来,伯媳二人的关系是日益深厚。
双吉是有所知,但却暗暗计算着与大伯关系好了,好处也是多多。日后待她生几个小宝子,倘若嫂子真无所出,大伯这脉又生得少,那府中富贵还不得更多绵延到她后代子孙上来呢……
这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眼子了。
于此这般,双吉也是乐见其成与大伯关系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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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尚二公子怀里揣着个小包袱,那包裹里也没别的,仅是身换洗的衣裳。他翻着墙,一跃而出。自不是为了住宿逃了银钱,只是得躲那位窦姑娘。
他跑了一阵后,双耳一抖,暗暗叹气,甩了那半天还是甩不掉那人,便停在街道一角。此地偏僻,也自然静得可怕。
石榴大树(3)
石榴大树(3)
他等了几息,那窦姑娘身影便现了。
尚二公子抱着包裹叹息,“窦姑娘,你这是何苦?”
“你是躲不开我的。我纵是五天四夜不合眼也抗得下去。”那窦姑娘说道。
尚二公子摇头苦笑,心里头叹道:罢了。要想彻底让这姑娘死心唯有请大哥助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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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回府了!
这消息一出,府上登时热闹了。
双吉闻得消息那是发髻也未挽仅着轻衫赤脚便奔跑着去了府门处。
府上众人皆沉默,不由自主瞧向了二公子旁侧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生得倒也标致,身量略比一般女子高些。浑身带着一股子的狠劲儿。
二公子带回来的姑娘,这是个什么关系?
众人心里暗暗揣测之时,大公子也是目光深沉地打量着窦姑娘。
窦姑娘全程里落落大方地任人围观,倒是好胆色。
二公子瞧着大哥,便露出了个苦笑给大公子,大公子心里一瞧,便有有些误会。可他面上没提,只说道:“你媳妇甚是挂念你。”
二公子自也是归心似箭,盼不得媳妇早些出来,可又偷偷瞧着旁侧的窦姑娘,又觉头疼,不敢与媳妇相见。
也就在此时,双吉赤脚而出在那廊坊间,迎面而来的风姿像极了翩翩起舞的蝴蝶。
那刹那迷得何止是二公子,大公子的视线里也有藏不住的惊艳!
尚家有媳初长成。
双吉满心满眼里是自己的郎君,不顾衣衫不整扑进二公子怀里,二公子伸出愈发健壮的手臂抱起媳妇,恼道:“你也是的鞋都没穿,小心着凉了!”
“夫君!”双吉一声呼唤,泪眼婆娑。细藕做的手臂紧紧搂住男子。
二公子在那一声深情中也是红了眼眶,不顾礼仪将娇妻紧搂,“吉儿,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夫妻二人抱头哭。
这番深情让旁侧的窦姑娘看得目光闪烁,也让府中其他人感动得红了眼眶。
自古男子皆薄幸,可尚家这一辈接连出了两个情深义重的。
只是一番激动被窦姑娘打破:“姐姐。”
这一声突兀又意料之中,令满眼只有郎君的双吉望去,她一看就比那窦姑娘小,她却叫她“姐姐”……
双吉“哇”地一声大哭——
二公子心疼地直道歉:“媳妇儿,不是这样的——你莫哭莫哭——”
窦姑娘明显觉察出一府主仆们待她有敌意……想来这二公子的媳妇在府上很讨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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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日夜里顺手救了她,过程中不慎瞧了她身子,她便以此为由头非逼我娶她。我说过家中有美妻夫妻恩爱,她硬是做小也不走。一路上我什么法子都尝试过了,她腿脚功夫比我厉害些,我也甩不掉。这才不得以带她回府盼着大哥能替我出主意!”
书房内,二公子苦着一张脸将来龙去脉仔细说道,一脸颇为后悔样。
大公子听罢后,问:“你可是瞧了她哪里?”
二公子登时便羞愧了:“该瞧的都瞧了……”忙又摆手道:“可是那时候她被数贼人围攻,故意羞辱她扒着她衣裳,但我初救时她至少还是着了点破布的……”
想着那场景也是香艳,可惜了二公子是个不举的,体会不到。只叹道:“我与她一道联手击杀了那些贼子。”
“你可是杀人了?”大公子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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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亦是一愣,赶紧摆手解释:“没有没有!不过那些贼人却是窦姑娘所杀的。”
“倒是个心狠手辣地。”大公子夸,“以你对这姑娘的了解,她是铁了心要跟着你?”
二公子如实回:“我看怕是的。因此回来自是盼着大哥能替我分忧解难。”⑨⒉∕⒋⒌⑦⒍⑸‵⑷qun内点?文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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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姑娘身姿笔挺端坐在椅子上,旁侧有两个女子,一个是尚王氏,一个是哭过后的马伶伶双吉。
王氏且将弟媳给哄顺了后,方才问这窦姑娘,窦姑娘倒也是坦诚:“二公子救了我的命,又瞧过我身子,论礼,我此生非他不嫁。我也不是来拆散姐姐这个家的,且当个小的,哪怕二公子不入我房中我亦无所谓。”
王氏便不解了:“那你此般与活寡有何异?纵是二公子不慎瞧了你身子,但你们不声张,亦是个秘密。你也是瞧着了,他夫妻恩爱,你旁插一脚,致他们夫妻情变,这便是恩将仇报了!”
王氏虽性子温和,但内里也是个刚强的,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来时那是让人惧着的。
一旁的双吉听得连连点头,她初时以为夫君变心纳了个妾,没成想过关系如此,心里一宽慰,自是理直气壮着。
窦姑娘一双细长的吊眼透着一丝丝凌厉,虽标致可也是生人勿近的类型。她盯着双吉,说道:“我说过了,二公子一辈子不入我房中也行。但就得给个名份。”
王氏仔细端量了一番,轻轻叹了口气,扫向红着眼眶的双吉。
这事儿,说到底最后还是得他们夫妻二人解决。
双吉也是轻抿嘴唇,一时拿不定主意了。她便求救似地望向嫂嫂,王氏便说道:“这事儿,我们这些小辈也是作不得主。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想攀上高门贵宅的,也不能仅凭瞧光了身子作依凭。”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但窦姑娘没恼,只说道:“无妨。我便日夜守在这府上即是。”
王氏只觉头疼,双吉又是想哭了,她郎君外出游学闯了祸事回来了,一个不慎他们这夫妻就是一辈子甩不掉的包袱。
大公子了解了一番来龙去脉后,单独召见了那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