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人才终于冷静下来，
在垫子上坐了起来。
“这是个意外，”陆云川别着脸不看他，
“我……”
“知道，
意外，你不可能对我有感觉的，
对不对？”方楚熙忍着笑问。
陆云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很清楚，自己刚刚的反应，
就是因为方楚熙贴在了他身上。
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反应，此时连点头说谎的勇气都没有。
他咬了咬牙，起身：“我先翻窗户出去。”
这一次的翻窗毫无阻碍，陆云川像是想快点儿逃跑一般，三两下就翻出了器材室。外面传来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
器材室的门就打开了。
方楚熙从垫子上站起来，
拍拍裤脚上的灰尘，
走出了器材室。那些外班的小混混已经没了踪影，方楚熙看了一眼时间，道：“我去办公室找一下赵老师，你跟我一起？”
陆云川面不改色：“哦。”
夜凉如水，操场漆黑一片，只有两道身影在并肩而行。今天的月色极好，
月光如同浅蓝色的绸缎，在少年的发丝与眉眼间流淌，让瓷白的面容更显几分朦胧与精致。
方楚熙一直没有说话，陆云川也就沉默着跟在他身旁，他一度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唇边，却又随着一阵风消散。
“陆云川。”方楚熙忽而开口。
身旁的少年浑身一颤，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嗯？”
“你想考哪一所大学？”
“……还没想好。”
方楚熙点点头，自顾自道：“我想去C大，他们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很厉害。”
陆云川的眼睫微颤，C大。
“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方楚熙又笑。
“……没有，”陆云川的脸颊莫名一热，“我没讨厌过你。”
之前只是觉得他烦，可后来才发现……他似乎还是挺喜欢这种被烦的感觉。
而在方楚熙不理睬他，转而继续和别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他都不由自主地赶到一阵不快。
现在想起来，他才懵懂发现，他其实是喜欢跟方楚熙在一起的。
……喜欢跟他在一起。
陆云川睁大了眼睛，脚步顿住，像是被雷劈了。
方楚熙发现他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陆云川红着脸，幸而在夜色中看不清楚：“……没、没什么。”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了学校的小树林，已经快要来到教学楼的位置。
在快到教学楼门的时候，陆云川忽而开口：“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讨厌你，”少年的话有点磕磕绊绊，声音也很低，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来了这些话，“我……挺喜欢跟你做同桌的。”
月色如水，笼罩在他身上，落在那一双桃花眸里，荡漾出几分年少的欢喜：
“你……现在对我，怎么看？”
方楚熙转过身，看见的就是陆云川一副即将就义的模样，仿佛他接下来的话就能决定了对方的生死。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眉眼弯弯：
“嗯，我也喜欢你。”
陆云川的瞳孔骤然收缩，耳边嗡嗡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方楚熙却转过身：“快走吧，一会儿还要回去学习。”
陆云川望着他的背影，那一句“哪种喜欢”被他生生咽下唇齿，而那份懵懂的心意，也在此刻突然清晰。
原来那些不知名的躁动、不确切的心疼，以及目光对视时下意识屏住的呼吸。
——都名为喜欢。
-
方楚熙觉得这个梦真的很真实，连疼痛感都无比清晰，仿佛是他真的穿越回了高中时期一样。
他在梦中一直待到了十二月，大雪笼罩了京城，还有几天就要放寒假。
“倒是跟现实的时间，差不多了，都快过年了……”方楚熙望着窗外的雪，小声自言自语。
陆云川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向他：“什么？”
“……没什么，”方楚熙回过神，“在想寒假去哪里上自习。”
陆云川的手指一顿，几秒后，他道：“寒假里学校对高三开放，可以直接来教室。”
“你也会来吗？”方楚熙问。
陆云川点头：“我不回家过年。”
方楚熙道：“那我到时候也来教室好了。”
陆云川没说话，只是心中莫名对未来的寒假多了几分期待。
等到寒假终于来临，虽然高三可以返校自习，但班里基本没有人愿意再跑回来坐牢，除了清晨就一如往常来到教室，开窗通风、整理早读材料的方楚熙。
陆云川从宿舍来到教室，一开门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中的那几分期待与紧张，顿时通通化作了隐隐约约的甜意。
空旷的教室里，只有他和方楚熙。
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来了，”方楚熙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陆云川在他身旁坐下，随便翻出一本语文古诗词：“嗯。”
方楚熙弯弯眼睛，低头继续背。
陆云川盯着手里的古诗词，半天没有看下去两句话，过了一会儿，他刻意清清嗓子，指向自己书上的一句话：“这句是什么意思？”
方楚熙闻言，侧身凑了过来，去看陆云川面前的书。这个姿势让两人凑得极近，他早上还刚刚洗了澡，清冽的洗发水气息骤然涌入陆云川的鼻尖，只需微微垂眸，就能看见方楚熙的一截白皙脖颈，以及蔓延下去隐隐约约的锁骨。
他的心神一晃，等方楚熙讲完了，都没记住对方说了些什么。
方楚熙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不由得无奈：“你都懂了？”
陆云川艰涩地舔了一下唇：“……再讲一遍。”
方楚熙道：“那好吧。最后一遍，不停我不管你了啊。”
他将那一句诗又细细地剖析一遍，顺道喝了口水，嘴唇越发红润，惹得陆云川几乎移不开眼睛。
“陆云川。”方楚熙注意到他的视线，“你在看什么？”
陆云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而欺身上前，手扶上少年的细腰，低头凑到方楚熙面前，一直压到几乎与他呼吸相闻的位置。
方楚熙的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的神情像极了邀吻，陆云川的呼吸骤然乱了方寸，他用尽浑身的耐性，才勉强克制住低头的冲动：“班长。”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方楚熙，像是对对方的一种俯首示弱，却又蕴藏着极为强烈的侵略欲。
“班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方楚熙没说话，只是睁开了眼睛，几秒后，忽而微微一抬头。
如蜻蜓点水，蹭过了少年的唇角。
“有啊。”陆云川听见他的轻声回应，“我还亲他了呢。”
陆云川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他紧紧地搂住少年的腰，生涩而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窗外大雪纷飞，方楚熙反抱住面前的少年，心想，真是个很好的梦啊。
-
这是陆云川出差的最后一天。
整整三天没有见到方楚熙，这种失落感已经让他整个人都烦躁不堪。他走出会议室，站在走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林蓝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低声道：“陆总，您休息一会儿吧。您要是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方先生也会心疼啊。”
陆云川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在林蓝的劝说下，回到了车里，闭眼暂时休息。
他几乎是一沾车座就睡了过去，当他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双澄澈透亮、独属于少年的眸子。
方楚熙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别睡了，你都睡了一晚上了，晚自习已经下课了。快起来，回宿舍睡。”
陆云川怔忡两秒，紧接着，他猛地起身，把少年搂入了自己怀中。
方楚熙有点懵：“你怎么了？”
陆云川哑着嗓子：“我……”
片刻后，他忽而意识到什么不对，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教室，而面前的方楚熙，分明就是高中生的模样。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高中时没有遇见过方楚熙。
这是梦？
他依稀明白了几分，接着牵住了方楚熙的手，不管不顾道：“陪我回宿舍。”
方楚熙一愣，随即脸红了几分，低声道：“不是，你今天怎么……”
陆云川抬头，执拗地望着他：“我不想和你分开。”
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想多看一会儿方楚熙。
“……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方楚熙咬了下唇，道。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陆云川关上宿舍门，转头就把他按在门上亲吻。
他的吻比起高中时的自己，熟稔了不知多少，只短短一会儿就让方楚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松开后，少年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不解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突然这么会，是不是上网看了奇怪的东西……”
明明他还没享受几天青涩的初恋，对方就突然转了性子，还带给他一种成年后陆云川的感觉。
他有点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注意到了对方眼神中的侵略性，几乎与成年后的状态一模一样。
方楚熙的脑海里掠过无数醒来后腰疼的清晨，下意识后退一步：“……那个，我们要不要先去复习一下英语单词？”
陆云川眼眸沉沉，将他锁在了臂弯之中，往前迈了一步抵住了他：
“做点别的，劳逸结合。”
方楚熙：“……”
不等他说话，陆云川已经反手推开了浴室的门，把他抱了进去。
……
……
……
次日，陆云川出差结束回家，一开门就看见了在沙发上揉腰的方楚熙。
看见他回来，方楚熙神色微悦，起身抱住了他：“欢迎回家。”
他有点脸红，毕竟昨晚那个高中时代的梦实在太真实了，他醒来后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想念陆云川的原因，才会做了这么一个又有春色又剧情的……美梦。
陆云川单手搂住他，低头在他的耳朵尖上亲了亲：“给你带了点礼物。”
方楚熙闻言，接过他另一只手里的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在看清那是什么后，他顿时愣住——这是京城一中的校服。
还是他的尺码，丝毫不差。
方楚熙：“……”
陆云川的耳根不动声色地泛起薄红，低声劝哄：“穿给我看……行不行？”
方楚熙深吸一口气。
他猛地转身，把衣服扔进陆总怀里，只留下铿锵有力的两个字：
“做梦！”
第80章
番外二·平行世界竹马线
方楚熙五岁时，
由于父母工作原因，举家搬到了京城的一处别墅区。
别墅很大，还有一个种满花草的花园，方楚熙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玩得不亦乐乎。他在后院小门里里外外地跑着，
直到发现邻居家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
正头顶着一个大铁桶站在花园一角。
方楚熙有些好奇地攀到了自己家的院墙上，
小声问：“你在干什么呀？”
男孩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清澈深邃，
有些怯生生地望向他，
睫毛如蝶翼颤动。
方楚熙注意到了，忍不住夸赞：“哇，
你的眼睛真好看。”
男孩像是没有被这么直白地夸过，小脸顿时红了几分，
好半天才回答道：“……我在罚站。”
“为什么要罚站？”
“哥哥生气了。”
“那你不累吗？”方楚熙想到自己做错事情被父亲训斥的时候，即使听上一小会儿的长篇大论，也会觉得腿酸。
男孩小声道：“累。但哥哥说，不站满三个小时，就不让我回去吃中午饭。”
方楚熙睁大了眼睛，不让吃饭？这怎么行！
他立即翻身下墙，
只留给小男孩一句话：
“你等等，
我马上回来。”
没过多久，
方楚熙的怀里揣着一个小纸袋，手脚麻利地攀上墙头，递给墙下的男孩：“喏，给你。”
男孩懵懂接过，刚刚打开，曲奇的浓郁奶香便扑面而来，
引得他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直接发出了一阵阵叫声。
男孩的脸有点红，方楚熙则笑了起来，眼睛弯弯，问：“这是我妈妈烤的曲奇，可好吃了！我叫方楚熙，是刚刚搬过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狼吞虎咽的空隙，男孩扬起一张精致的小脸，直直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牢牢记住：
“陆云川。”
“陆云川，”方楚熙眨着眼睛，伸出一只手，“你吃了我的东西，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一只肉肉软软的小手递到自己面前，陆云川愣了一会儿，也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牵住他的：
“……嗯。”
朋友。
-
方楚熙在学前班时，第一次理解了“结婚”这个概念。
老师说，大部分人都是要结婚的，每个人将来都会有一个新娘或者新郎。
他把这件事告诉陆云川，彼时陆云川正在帮他找院子里的小花编花环，随口问：“新娘是用来做什么的？”
“就是，结婚之后都要跟她一起生活啦，要住在一起，吃一碗饭，睡觉都在一个床上。”方楚熙认真地解释。
陆云川的小手顿时停在了半空，转头看他：“那你和新娘的关系，比朋友还好吗？”
方楚熙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可能吧，朋友可以有很多个，但新娘只能有一个呢。”
只有一个，比朋友还好。
陆云川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了起来，随即看向他：“那新娘只能是女孩子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方楚熙问住了，老师似乎真的没有讲过。
发觉这个问题不是唯一答案，陆云川立即抓住了他的衣摆：“那以后我给你当新娘。”
方楚熙睁大了眼睛，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真的啊？”
陆云川的脸莫名有点发红：“嗯，真的。”
方楚熙想了想，然后将手里认认真真编好的花环，戴在了他头上：“那就这么说好啦。”
陆云川握紧头上的花环，心头有些滚烫。他其实并不清楚“结婚”、“新娘”之类的概念，但他的意识里很明白一件事。
他想成为方楚熙的那个“唯一”，成为他生命里，不可取代的存在。
正如方楚熙于他的意义。
-
二月十四，情人节。京城小学的大街小巷都是卖玫瑰花和巧克力的小摊，还有不少小店开始售卖粉红色的信封与信纸，上面往往都喷洒了淡淡的廉价香水。
方楚熙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年年都是收情书的主力军之一，但让他更感兴趣的是看陆云川收情书。
“你收到谁的情书了？”
放学路上，方楚熙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拽着陆云川的校服袖子不撒手。
然而陆云川直接掀开自己的书包，把那一沓情书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哎！”方楚熙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却没能阻挡住他的动作，“你为什么扔呀？”
陆云川没什么表情：“我才三年级，应该好好学习。”
方楚熙的一颗八卦心没有得到满足，不仅有些失落：“好吧，你觉悟比较高。那我们去吃烤肠吧。”
陆云川见他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忍不住问：“四年级没有人给你送情书吗？”
方楚熙极为自然道：“有啊。”
陆云川：“……”
他假装镇定：“让我看看。”
方楚熙毫无防备地将自己包里的情书都拿了出来，他性格开朗，又长得可爱，收到的情书比陆云川的那一沓还要厚。
陆云川顿时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把那些情书塞到了自己的书包里：“我回去看，看完再给你。”
方楚熙者才意识到什么不对：“你都不给我看你的，凭什么我要给你看啊。”
“你给都给了。”
“不行，这不公平！”
“……请你吃烤肠。”
“我要两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