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方楚熙才后知后觉，陆云川每次拿走的情书，似乎都没有给他送回来。

    这是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

    初三，中考前夕。

    第一次迎战大考，方楚熙不免得有些紧张，每天凌晨四五点就会在梦中惊醒。然而再闭眼又睡不着，他只好直接起床，去学校里背书复习。

    陆云川知道了这件事后，也开始每天凌晨起床，专门去学校陪他。

    四点的清晨还是一片黑压压的夜色，街道上只有两道结伴而行的身影。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开始抽条长个儿，方楚熙虽然大一岁，却总是能发现，原本比自己还要矮一点的陆云川已经能和自己平视。

    他对这个现象很不满：“我明明比你大。”

    陆云川云淡风轻地答：“身高跟年龄无关。”

    方楚熙眯起眼睛：“那你不准长得比我还高，给我留点面子。”

    陆云川表面上应好，心里却暗暗道，以后绝对要比方楚熙高很多，才能有力量……保护他。

    “你想去哪个学校上高中？”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方楚熙不假思索：“一中。”

    陆云川的步伐一顿：“但是……一中离家很远。”而方楚熙，分明是那么恋家的人。

    “我要住校啊，”方楚熙扬起唇角，“周围只有一中有住校宿舍，你以后肯定也要来一中的，对吧？”

    “到时候我先帮你打探打探民情，你来了之后，不就方便多了，”少年有点得意地一眨眼，“哎，我这哥哥是不是当得很够意思？比你亲哥好多了吧？”

    陆云川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后，移开视线：“……嗯。”

    方楚熙揶揄他：“那你怎么还不叫我哥哥？来，叫一声楚熙哥哥？”

    少年的耳朵尖泛起薄红：“不。”

    “哎——你好无情哦。”方楚熙笑着叹了口气，“算了，让我想想今天早上背点什么……”

    两人步行走到教室门口，初三在一二楼，方楚熙便在楼梯口准备和陆云川分别。

    他刚刚转过身，突然被身后的少年拽住书包带子，往后一拉。

    他踉跄一步，背脊靠在了身后那人的胸膛上，而陆云川凑近了他的耳边，低声唤了一句：

    “……楚熙哥哥。”

    方楚熙耳朵一热，立即直起身：“你怎么还带吹气的呢！”

    陆云川却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楼上走去，背影十分镇定。

    等方楚熙离开后，他像是突然泄了气，接着就被被台阶绊了一下，这才暴露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少年耳朵通红，心想，绝对没有下次了。

    -

    “熙哥，去吃早餐。”

    “熙哥，陪我回教室。”

    “熙哥，我想喝你的奶茶。”

    方楚熙无可奈何，把手里的奶茶杯递过去：“喏。”

    陆云川面不改色地咬住吸管，在他旁边喝了起来。

    十六岁的陆云川肩宽腿长，已经比方楚熙高出大半个头，但方楚熙每每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却仍旧像是小时候那样纯澈无害，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喊方楚熙哥。

    方楚熙一听见那声撒娇一般的“熙哥”，几乎不论陆云川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不由得有些郁闷，明明两年前还会因为一句“哥哥”就面红耳赤，怎么上了个高中，就突然变得没脸没皮了起来？

    真是一点都不如小时候可爱。

    周五的傍晚，陆云川的舍友有事情回家，寝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晚自习结束，他抱着课本就来到了高二的教学楼，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喧闹：“来来来，都不准走啊！”

    他走进教室，发现方楚熙被几个人围着，有点无奈：“我们真的要玩吗？”

    “玩吧班长，”旁边的女生嘻嘻笑道，“我们东西都准备好了！”

    方楚熙只好道：“那大家快一点，玩完就散，别让老班一会儿杀个回马枪。”

    四周的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好耶！”

    “在玩什么？”

    陆云川直接走入了教室，他经常来找方楚熙，大家也都熟悉了这位班长的弟弟，立即就有男生朝他挥手：“要不要来一块玩笔仙？”

    陆云川轻轻挑了下眉：“好啊。”

    几个人的手相叠，一起放在了一支笔上，方楚熙的手在最下面，接着就是陆云川。

    他的手掌被陆云川的手整个交叠盖住，连一丝肌肤都没有让其他人触碰到。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陆云川竟然连手都比他大了一圈，能将他的手完全覆盖住。

    陆云川的拇指蹭过他的手背，经过的地方带来一丝痒意。方楚熙忍住想缩回手的冲动，莫名有些不自在。

    姿势摆好，最后一个人去关上了教室灯，只留了窗边的小小一盏。几人共同握住那支笔，齐声道：“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想与我续缘……”

    片刻后，笔尖似乎真的动了起来。最开始发起游戏的女生小声问：“你是笔仙吗？”

    笔缓缓移动，在纸上出现了一个表达“正确”的圈。

    “我们一人问一个问题吧，”女生顿时兴奋了起来，“我先，笔仙，请问我高中能有桃花运吗？”

    说这话时，她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楚熙，脸颊有点泛红。

    几秒后，笔动了，毫不留情的一个叉。

    旁边的男生乐了：“笔仙让你好好学习呢。”

    “……你们来问！”女生气得不行。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问了问题，笔仙有圈有叉，倒是显示的十分平均。

    轮到方楚熙时，他有些苦恼：“我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班长你再想想呢？问什么都可以，学习，生活，感情。”女生连忙道。

    方楚熙沉吟片刻，道：“今晚数学测验的倒数第二道选择题，是选D吗？”

    其他人：“……”

    笔仙：“……”

    片刻后，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

    方楚熙展颜一笑：“谢谢。”

    最后一位轮到陆云川，他垂眸看着笔尖，问：

    “我能和我喜欢的人顺利在一起吗？”

    方楚熙骤然抬头。陆云川什么时候有的喜欢的人？他怎么不知道？

    几秒后，笔仙给出了答案，一个代表确定的圈。

    陆云川与方楚熙对视了一秒，然后重新转移到那支笔上，唇角轻轻一挑：“承你吉言。”

    送走笔仙后，大家三三两两散了，方楚熙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回宿舍的路上，陆云川问他：“今天我舍友不在，来我宿舍吗？”

    陆云川刚来住校的时候，好几次都以失眠为由，拉着方楚熙陪他睡在一张床上，时间久了，他已经习惯了舍友一走，就把方楚熙叫过去。

    方楚熙没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的？”

    陆云川面不改色：“很久了。”

    这么久都没告诉他。

    方楚熙的心中越发不满：“……是谁啊？哪个班的女生？”

    顿了顿，他又一笑：“好歹是我的弟媳嘛，让我认识认识。”

    “你以后就知道了，”陆云川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掠过，“暂时还没追到。”

    方楚熙有些讶异：“你都没追到？”

    他不禁有些不满，毕竟在他眼中，陆云川什么都是最好的。

    “要不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追，”他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我理论经验还是蛮丰富的。”毕竟他朋友比陆云川多，周围认识的感情丰富的人也多。

    陆云川沉默片刻，道：“其实，我现在还不想谈。我想等一个机会，在跟他坦白。”

    方楚熙莫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这个年纪谈恋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情窦初开，虽然他自己没经历过，但如果发生在了陆云川身上，他丝毫不觉得奇怪。

    只是……会有一些小小的失落，可能是因为，陆云川谈恋爱后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每天都跟在他身边，他肯定会去跟着他的女朋友。

    “熙哥，”陆云川看他神色复杂，心中却是愉悦的，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陪我去宿舍吧。”

    他不知道方楚熙正在纠结什么，但既然没有坦坦荡荡地同意他恋爱，那是不是说明，方楚熙也是介意这件事的？

    在玩游戏之前，他其实并不信笔仙。

    但现在，他无比期望这个玄之又玄的游戏，能所言皆真。

    -

    陆云川高考结束那天，方楚熙专门请了一天假，跑来帮他收拾东西。

    “不用管成绩，好好玩，这个暑假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方楚熙比自己高考结束时还要开心，“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陆云川点了下头：“嗯，准备去表白。”

    方楚熙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啊，那个你之前说过喜欢的姑娘……是吗？”

    他转过身，胡乱叠着手里的一件衣服：“确实，毕业了可以确定一下关系了，你们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选一个城市的学校，尽量别异地恋啊，我周围异地恋十个有九个都分手了……”

    絮絮叨叨了半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陆云川忽而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干嘛呀？”方楚熙有点不知所措。

    “我有点紧张，”陆云川低下头，余光里，方楚熙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虽然我基本能确定，他应该也喜欢我。”

    “……那不就挺好的。”方楚熙莫名觉得心脏空了一块，他下意识想离陆云川远一点儿，“她肯定会答应的。”

    陆云川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肩上，不让他离开：“真的吗？”

    方楚熙抿紧唇瓣，低声道：“嗯。”所以你还在问什么啊，还不快去……

    他忽而僵住了身体，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耳朵尖上，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紧接着，是陆云川低哑的声音：

    “熙哥，我喜欢你。”

    “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喜欢你了。”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

    五年后，陆云川亲自揭穿了亲哥哥陆云明制毒、贩.毒的种种证据，将对方送到了死刑场上。

    又过了两年后，陆氏的老陆总退休，陆云川手握股权，彻底掌控了陆氏。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杀青了吗，我在片场外等你。”

    没过多久，方楚熙抱着一束花，快步小跑到他身边，被他拥入怀中。

    “我们去哪儿？”方楚熙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陆云川眼眸微弯，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去领证吧。”

    阳光灿烂，春日暖风和煦。

    他们牵着手拥吻，身形淹没在树荫下，一地细碎光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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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番外三·过年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方楚熙结束跟奶奶的电话，

    转头看向陆云川。

    陆云川穿着一件暖灰色毛衣，一手提着一个装满了奶瓶奶粉婴儿玩具的包，另一只手则抱着一个正试图去抓他鬓角碎头发的方鸿雪。

    小鸿与陆总的碎发玩得不亦乐乎，方楚熙在一旁看着，

    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在公司也是这样带他的？”

    陆云川不禁回想起上次阿姨请假，

    自己不得不抱着一个睡着后还打小呼噜的小东西开会的场景。他在主位上正襟危坐，

    威严地听着下属的汇报，小东西却趴在他怀里伸展胳膊腿，

    还在他的定制西服上留下一连串晶莹的口水印。

    下属基本都在憋笑，

    场面一度惨不忍睹。

    “下次不会带他去了。”陆云川皱眉道，不忍回忆。

    方楚熙点点头：“我也说过嘛，

    留在家里让阿姨看着他就好了，你也轻松些。”

    陆云川沉默几秒，

    道：“算了，有空还是带着他，也不麻烦。”

    方楚熙无声感慨，哎呀，口是心非的男人。

    今天是除夕，方楚熙跟奶奶约好了，

    带着陆云川和小鸿一起回去过年。

    半年前，

    方临突然听说自己有了个孙子，

    差点把自己的宝贝茶壶掉在地上，还不如旁边的奶奶淡定。

    奶奶对小曾孙的出现非常开心，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经常跑来看孩子，只好等他们把孩子带过去。她在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叮嘱了好几遍，她给鸿雪准备了好多新衣服和玩具，

    让他们赶紧把孩子带过去给她玩……看一看。

    收拾完东西上车的时候，小鸿也累了，方楚熙在副驾驶把他接到怀中。小家伙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拱了拱，肥嘟嘟的白嫩小脸像是蜡笔小新一般，嘟囔了一句：“叭叭。”

    “小鸿乖，”方楚熙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一会儿我们就去见奶奶了。”

    陆云川在旁边启动车子，低声问：“你年后还要进组？”

    方楚熙摇摇头：“听导演说，演员那边出了点问题，开机时间至少要延后两个月，不着急。”

    “那……”陆云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某个小崽子，“要不要过两天，去度假。”

    方楚熙眨眨眼睛：“度假？”

    他忽而想起前两天，在陆云川的办公室用电脑时，看见了网页上的某些历史搜索词条：“蜜月度假应该去哪儿”“过年旅行必去的十大地点”“度蜜月应该做什么”……

    他噗嗤一笑：“蜜月旅行？”

    陆云川的耳根一热，点头：“嗯。”

    “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呀，”他弯起眼眸，“既然都邀请我了，那肯定已经有打算了吧。”

    陆云川点头：“我之前在夏威夷附近买了个小岛，上面有修缮好的别墅和生活用品，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那个岛上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随意去沙滩、山顶、密林……不会有人打扰。”

    方楚熙微微一愣：“不带小鸿？”

    陆云川握紧方向盘：“……不太方便。”

    方楚熙想了想，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空无一人的岛屿，暖洋洋的沙滩上只有他和陆云川两个人，那接下来的事情……

    咳。

    果然不是能带小朋友去的地方。

    “那我们去多久？”他放轻了声音，脸颊浮起一层粉意，“不能走太久，小鸿见不到我们还是会闹的。”

    陆云川见他答应，眉宇间顿时舒展开：“放心，一周左右。”

    两人轻声讨论着海岛度假的事情，方鸿雪小朋友在爸爸怀里转了个身，砸吧砸吧嘴，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被忘崽夫夫遗忘的那个崽。

    -

    “哎呀，回来了！”

    奶奶听见敲门声，立即松开手里的面团，一巴掌拍在旁边剁饺子馅的方临身上：“去开门！”

    方父踉跄一步，哪儿敢说话，只能顶着沾了个白手印的后背去开门。

    “奶奶！”

    方楚熙把小鸿往陆云川怀里一塞，俯身过来抱住奶奶，奶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面粉，连忙胡乱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才抱住了他：“回来了呀，回来了就好。”

    其乐融融的寒暄后，方楚熙让奶奶和方临去客厅坐下，将小鸿交给了两人照看。

    他挽起袖子，跟陆云川一起进了厨房，继续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陆云川本来还有些紧张，毕竟去年过年时，方临并不待见他。奶奶虽然挺喜欢他，但当时他与方楚熙的感情还没有回复，老人到底还是对他有些隔阂。

    而今年踏入家门，他将手里拎着的酒与茶叶递给方临，对方与他对视几秒，终于没有再出言斥责，而是沉默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厨房的门关上了，方楚熙在水池旁洗手，陆云川忍不住从后方搂住了他：“伯父算是认可我了吗？”

    “你觉得呢？”方楚熙打趣他。

    陆云川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耳垂：“如果伯父还是介意，那我就再努努力。”

    方楚熙弯起眼眸：“那你今晚陪他下棋吧，爸是个围棋迷，但平时只有他自己会下棋。”

    陆云川点点头：“好。”

    方楚熙想了想，又叮嘱：“记得放放水，不留痕迹的那种。”

    陆云川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嗯，记住了。”

    “厨房里有没有……”

    厨房门被方临“刷”的一下拉开，方楚熙和陆云川顿时如同触电般猛地分开，若无其事地一个洗菜一个拿锅。

    方临：“……”

    他青着脸关上厨房门，转身就走。

    光天化日的在厨房都能卿卿我我，气死了，什么样子。

    方楚熙轻咳一声：“……可能得多下几盘了。”

    陆云川：“……没问题。”

    晚上八点，春晚刚刚开始，年夜饭也正好热闹上桌。

    大部分的菜都是陆云川做的，方楚熙主要负责包饺子，七八个盘子热气腾腾摆了一桌。在春晚热热闹闹的锣鼓声中，陆云川亲自给方临倒上酒，又给方楚熙和奶奶倒上饮料。

    “新的一年，”奶奶举起杯子，“大家平安顺遂，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四个杯子在空中相互一碰，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