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倾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我竟觉得他黯淡的双眸里有细碎的……悲凉。
他指着龙椅,神情寥落。
「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坐上这个人人梦寐以求的龙椅,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如今,我坐在高位,想要的却都得不到……」
我垂下眼眸,冷声打断他的话。
「所以你为了紧握权力,便要让一个无辜之人余生都在冷宫里凄凉的度过一生吗?
「陛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
宋承倾脸色顿白。
我走出皇极殿后,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迎面而来的云贵妃被惊得顿住了脚步。
8
废后从凤仪宫迁到冷宫时,什么都没带,独独将院中的那一棵玉兰树移植到了冷宫里。
我去冷宫看望她时,她正坐在玉兰树下泡茶。
见我来了,她连忙起身,有些着急地向我解释。
「月曦,关于虎头帽里的香料……」
我接过话,「阿姮姐姐,我自是相信你不会有害人之心,更不会害我。」
她本就对宋承倾没有情意,皇后之位于她而言是枷锁是负担,她又怎么会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而痛下杀手呢?
没人会为不在意的东西费尽心思。
「我只是不明白,明明不是你做的,你为何要认下这个罪名?」
她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月曦,你知道我在这个宫里有多难熬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无比的煎熬。
「皇后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可于我而言,只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君要臣死……」
我低头饮茶,不再追问。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王姮捏紧了杯子,眼神空落落地盯着那一棵已经开始抽芽的玉兰树,问我。
「月曦,你说北境的玉兰也是这般好看吗?
「是不是也会生得这般高大茂盛,他……会不会爬上树坐在枝干上吹长笛?」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那是许多年前,我的阿兄代替父亲从北境回到京中述职,我们去往城外的大悲寺祭拜母亲灵位。
便是在那里,阿兄与王姮初遇。
他爬上寺外的一棵玉兰树上,拿起长笛吹奏起来,壮阔的笛声引来了在大悲寺烧香的王姮。
他们四目相对,便是一眼定情,更是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只是可惜了。
王姮身为丞相之女,婚姻大事不能自己做主,被家族利益所裹挟被迫嫁给新帝,变成了一个深宫之中独守寂寥的可怜女人。
而她唯一的念想,便是阿兄给她的玉兰树种子。
如今,种子长成大树,他们已经分别六年了。
王姮低了头,淡淡道:
「可惜,北境的风光,我此生无缘得见了。」
我抬头看去,目光却始终无法越过这方方正正的天。
是啊,我们都只能锁在这金黄色的囚牢之中。
9
那日后不久,我便病了。
开始时只是虚弱乏力,后来便是越发严重,只能日日躺在床上。
太医来瞧,也只说是积郁成疾。
深夜时,昏暗的烛火慢慢地摇曳,我不知宋承倾是什么时候来的。
只是我夜半口渴,喊了一声喝水,是他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清水。
「加了花蜜,喝了可以滋润嗓子。」
我手顿住,惊讶于他的突然到来。
他就这样,就着淡淡的烛光,静静地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