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季越东季老 本章:第32章

    他意兴阑珊地看着旁人说笑,垂下眼睫毛,盯着手机里的照片。

    一分钟前,他问季舒在哪里玩?

    季舒很快回答他,说是在巴黎。

    季越东盯着他发来的照片,和陆潇一起,笑脸盈盈。

    季越东吁了一口气,突然手被拉住,身边有人贴过来,叫他季先生。

    他抬起眼看去,是一个看着年纪很小的男孩。这样的小孩,让他想起了季舒,像又不像,季舒不会叫他季先生,也不会这么谄媚。

    季越东皱起眉,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不快。他站了起来,那男孩也紧跟着起身,喊着他季先生,在他提高声音,“我叫昭昭,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不远郑元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还是个文化人。”

    昭昭笑了,他说,“我是医科大的,暑假回广东赚些外快。”

    郑元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截了当的,季越东神色微怔,低声问:“北京的?”

    昭昭点头,郑元来了兴趣,问他:“那你知道季舒吗?”

    “季舒?”昭昭想了想,“是长得很漂亮的吗?”

    “对对对,漂亮得都不像个人。”郑元接了一句,季越东皱起眉看他。

    昭昭在边上点头附和,“真的很漂亮,不过听说很高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休学了一年。”

    郑元看向季越东,能看到他黯淡的神色。昭昭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脸上,这种场合,他没有去问季舒和他们的关系。

    季越东从里面出来,对郑元说:“给他点钱,让他以后别来了。”

    郑元走到他身边,轻轻嗅了嗅,“怎么还是蜜桃味?”

    “都习惯了。”

    郑元有时候真不明白季越东在想些什么,老大不小了,还那么喜欢掩着藏着,他对季越东说:“你要是喜欢那小孩就去追啊?反正他现在也长大了,你还有什么顾忌?”

    季越东沉默了片刻,他对郑元说:“我配不上他。”

    他是季冠德捡回来的孤儿,从小活在了底层,拼了命地努力,才有资格成为季家的一条狗。就算他隐藏得多好,他的自卑依旧。

    季越东手里的烟快燃尽了,这是最后一根,他嗅着那股淡淡的蜜桃,咬着烟味缓缓吁了一口气。

    郑元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他张张嘴还想说句,便听季越东的手机响了。季越东抖掉烟灰,低头看到来电,微微一愣,按下通话,低声道:“陆潇?”

    电话里,陆潇的声音急切,他问季越东,“你能联系到季舒吗?”

    季越东呆了呆,立刻问:“怎么了?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和我?没有啊,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季越东深呼吸,他喉咙发紧,手机紧贴着耳廓,他压低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舒骗了他们,那些发给季越东的照片是早在去年他和陆潇一起拍的,而他则对陆潇说自己要回广东。

    陆潇在电话里快要哭了,他哽着嗓子说:“我打不通他电话。”

    季越东缓声安慰,他对陆潇说:“你别急,我去找他。”

    季越东掐灭了烟,沉下了脸,他问郑元,“你手头上有多少人能用?”

    “要做什么?”

    “季舒不见了,可能在广东。”

    天不算很热,季舒穿着一件靛蓝色长袖,到膝盖的咖色短裤,膝盖上的纱布取下来后,膝盖骨头上爬着刚刚愈合的疤。他站在路口,苍穹像是一条蜿蜒毒蛇,来来往往的人站在斑马线外,红灯闪烁亮起了绿,身后的人往前走。

    他恍惚回神,被推了一下,膝盖的疤口像是撕开,差点站不稳,有人提高声音让他看路。

    季舒抬起头,绿灯在他眼里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他不敢走过去,身边的人把他挤开,季舒退到了路的另一边。

    一辆车刹在他身前,车里的人摇下玻璃,骂他没长眼睛吗。季舒咬着牙,大口喘气,他神情钝钝道着歉。

    电话里,季越东听到陆潇说:“有件事情季舒不让我说,可其实是他这些年精神一直都不好,休学一年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慢慢好转后也没有断过药。前几天他的心理医生联系我,说最近季舒很反常,让我留意些,可我……”

    说到这,陆潇顿住,电话的这头,高个男生抱着头蹲了下来,他后背绷紧,他说都怪我。如果他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想去管季舒,那么季舒也就不会联系不到。

    季越东听着陆潇的哽咽,气息沉在胸口,他对陆潇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他,都是因为他。他曾说要照顾季舒,要陪伴季舒,可他却把季舒丢下了,是他的一味逃避,是他的自以为是,伤害了季舒。

    与陆潇结束通话,季越东动用人脉,去联络了其他人,查到了季舒的出入境信息,得知他还在国内,最近一笔账单的地点就是在白云机场附近,季越东悬在半空的心才算半落。他来回踱步,这时郑元快步走来,扯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说:“季舒找到了。”

    “人在医院,路上看到的人说,是在路上跌了一觉,然后就起不来了。检查过了,身上没有受伤,但精神不稳定,医院那边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已经睡下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季越东坐进车内,神色如这片无光的夜。

    车子赶到医院,他下车直奔季舒病房。

    站在楼梯口,熟悉的过道,一如数年前,季冠德临终托孤。

    他当时是什么心情,扯着脖子上的锁链,妄想着自由,对于即将接手的小孩不屑一顾,他本以为只要潦潦草草照顾到他成年就了事,可他想错了。

    季越东站在门前,缓缓推开门。房间内亮着小灯,季舒蜷缩在那片昏暗里,季越东走近,伸手拉着被子掩在季舒肩头。

    走廊上有人走过,未关紧的窗被风吹动,季越东的目光从季舒脸上挪开,他走到窗口,那那条透风的缝隙轻轻拉上。

    他站在玻璃前,浅浅的影子映在眼前,他回头便看到季舒坐了起来。

    蓝白条纹的病服把他包裹,更显孱弱,神色惶惶盯着季越东,还未等他开口说话,肩膀便被用力扣住。季越东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似乎要把他揉碎。

    季舒茫然无措,他听到季越东不停地道歉,他说对不起,他说都怪我,他说我不该把你留下。

    季舒摇头,他已经不会去怪季越东了,他怪自己。他拥有一具丑陋怪异的身体,一颗不知羞耻的心。他表述爱意,然后被拒绝,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是他去招惹季越东,是他把季越东对他的好错以为是爱。

    他心里头破了一个洞,放什么进去都愈合不了,他宣泄不了,他受够了这种不由己的情绪,他只能伤害自己。

    他对季越东说:“你如果不喜欢我,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直都是把自己的真心递给季越东看的,血肉模糊的心口从未痊愈过,因为疼因为苦,已经很久没哭的他,开始流眼泪。哭声细碎,好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在抽泣,季越东把他抱在怀里,听着他说:“你不要对我那么好了,你这样只会让我痛苦,那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恢复,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季舒……我……”

    “你不会喜欢我的,你永远都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很可悲。”他笑了一声,额头抵在季越东胸口,他说:“也是啊,这么个身体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别人,那么恶心?”

    “季舒别这么说自己。”

    “你别管我。”季舒突然大吼,他从季越东怀里挣扎爬起来,一把将季越东推开,摇摇摆摆站在床上。

    他指着季越东,神情是痛苦和悲伤,镇定剂的时效过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揪住自己的胸口,对季越东说:“什么不完美就是完美,什么你是我的小王子,什么宝贝,都是假的。

    你这个虚伪的骗子,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你?我好难受,我每天都好难受,我想过几十种的死法,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后悔?”

    他举起手,露出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腕部的伤口,“这里……明明竖着划就能必死无疑,可我却不敢那样做,我怕我真的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在医院呆了整整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会不会来,如果你知道我自杀,会不会回来?可你没有,我割腕的时候你没来,我服安眠药洗胃的时候,你也不知道。”

    眼泪汇聚在他的下巴尖上,一滴滴落下,他的身体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在哆嗦,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实在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床上。

    季舒的手抓住被子,他死死揪住一角,他说:“我不了解你,我不懂你要的爱究竟是什么?”

    在季越东潦草的爱意里,他希望自己不会成为爱人的负担。

    可似乎越是这么想,事情便会朝相反的方向发展。他还是成为了压垮季舒的包袱。

    季越东握住那段孱弱的肩膀,他的两颊绷紧,后槽牙咬合了许久后,他的嘴唇微动,低声说:“你父亲临终前把我召回来,你父亲很了解我,他知道我怨恨他,也知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背叛季家,所以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孩子被他藏在了瑞士,他需要我去把这个孩子带回国,并且看顾到成年。

    我替你父亲办完葬礼后就来了瑞士,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吃掉了你的一个三明治。”

    季舒抬起头,吸了一下鼻子,他说:“是两个。”

    “是啊,吃了你两个三明治,你也不生气,那么乖,那么好。”他低下头,缓缓上前,抱住季舒,他的脸埋在季舒肩膀上。这是第一次,他在季舒面前流露出脆弱的神态,他对季舒说:“我不年轻了,你还有很长一段时光,我以前总想,我不能够因为私.欲,就把你攥在手里,限制在这份爱中。”

    季舒瘪着嘴不说话,颈侧突然觉得湿润,他的身体一僵,被拥抱得更紧了。

    他不敢动,只是嘴唇微张,轻声说:“我从未觉得这是限制,我也考虑了很多,我们的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

    “我知道,是我错了。”

    季越东抬起头,季舒的眼睛被蒙住,他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逐渐逼近的气息。

    季越东问他:“如果我和你认错,我对你说,季舒,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追求你,来爱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季越东松开了手,他们对视。

    季舒看到季越东微红的眼眶,他咬着牙,整个心被颠来倒去揉碎了一百万遍,最后竟还是因为季越东的一句话,而复原。

    他不可能不感叹,不自嘲,可却没办法。季舒问他:“你刚才是在哭吗?”季越东说是。

    季舒便又问,“是为了我哭的吗?”季越东继续点头说是。

    然后就是沉默,几个缓慢的呼吸,一串泪痕飘干,心跳动了十几下,季舒终于开口,他轻声说:“我很难追的。”

    第50章

    50

    周三下午,

    季舒没有课,这原本是他约看心理医生的时间。

    他被诊断患有双相障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

    无法去掌控自己,

    情绪像是海浪中的一叶小舟,飘忽不定,

    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那些他曾经憧憬的生活,都在他面前变得黯淡无光,分崩离析,直到最后他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可这病又不是这么简单就了事,

    在这低落的状态里,好几次,他被另外一种自己骤然拔高的情绪给拉扯出来,

    灵魂像是塞进了另外一具皮囊。他变得亢奋,

    整天都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和人交流,去做户外运动,磕磕碰碰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深夜躺在床上,心脏好像要顶破喉咙,他的呼吸急促,定定地看着半空,不觉得半丝困倦。

    后来这种情绪逐渐失控,

    他整日都好像被滚烫的热水从头皮浇过,浑身都在疼。他可以花一整天去哭,

    也可以在外流浪一整天,走遍这个陌生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的不甘心囤积在心口,身体里像是有有两个人在拉扯,好的坏的,低落的暴躁的,可这两个人为什么都那么爱季越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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