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季越东季老 本章:第31章

    “那我温在电饭煲里了,你要是饿了,去吃吧。”他说着朝厨房里走。

    季舒听到他渐远的脚步声,愣了几秒,随即坐了起来,膝盖刮到了床边,他叫了一声。小腿抽痛,身体直勾勾往前倒,跌在了床下。

    他疼得眼眶发红,躺在地上,想着季越东是不是又要走了。

    门猛地被推开,季舒的身体被一双手捞起,他明明长高了不少,可重量却比高中时没有大多少,还是一只小羊羔。季舒把他捧在手心,季舒心里沥涝成灾,河水泛滥把他淹没。

    “怎么摔了?”

    “腿疼,没站稳。”

    “我看看。”季越东捏着他的小腿,递到自己眼前,膝盖上的纱布隐约透着血丝,季越东说:“要去医院重新包扎了。”

    季舒沉默,季越东的视线顺着他的膝盖往下,落在了他纤细的脚踝上,一只手便能握住的脚踝上圈了一根细小的链子。

    链子边缘已经磨损泛白旧,季越东本来也有一根,却在沙漠险些丧命时弄丢了。那是他们在佛罗里达游玩时,一起买的。

    他对他说对不起,季舒推开他,自己摇晃着慢慢爬起来。他低头看着季越东,对他说:“你不需要和我道歉,你没有错,你只是不爱我。”

    他是真的长大了,不会再去强求这些。

    季越东看到他发红的下眼睑,缓缓吸了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季舒,他把季舒从瑞士带回来,看着他长大,他施加了季舒一些快乐也剥夺了一些快乐。他从来不要求季舒能够成为什么,他也不喜欢季舒成为温室里的玫瑰。

    他离开了五年,季舒的确是长大了,他考入了医学院,他以后会成为一个医生,他足够的优秀,也会变得足够强大。这种成长是季越东所期盼的,也是他心疼的。他伸出手抚摸着季舒的手腕,在腕间疤痕上摩挲,他说:“你长大了。”

    像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打开宝藏大门的谜语,他说下这句话,“咔嗒”一声,心里的锁掉了。

    季舒呆呆地看着他,季越东站了起来,没有松开手,他对季舒说:“走吧,先去医院。”

    去了医院重新包扎,纱布拿掉换了新的上去,膝盖上的皮肉泛着血丝,季舒疼得肩膀发抖。季越东扶住他的后背,若是以前,季舒会埋到他的怀里,像是小动物一样轻轻蹭着撒娇。

    可现在他不敢了,他收紧了肩膀,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脆弱。

    从医院出来,季越东说去买几件衣服。他匆匆忙忙过来,什么都没带。季舒走在他身旁,侧头看着店铺玻璃里的投影,他们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像是一个人。

    下午季舒还要去学校,他请了几天假,他们学校的课业又不轻松,他到现在为止都还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当时考这个学校全凭着一股执念,但这念头在季越东离开后就全都消失了。

    医科大念得很吃力,不管是要背的还是操作,都不是他所擅长。很长一段时间,他伏案在黎明醒来,几本翻开的书在手边,他伸手去摸,拿起后继续看下去。

    这样的日子好像是看不到头的,特别是成年之后,与周遭的格格不入,更让他觉得吃力疲惫,和与日俱增的厌世。

    打了的士,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季舒下车,拉着车门,低头说:“我下午有四节课,如果你要走,记得告诉我。”

    季越东一愣,他张了张嘴,季舒已经合上了车门。

    前面司机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就前面停下吧。”

    车子在路口停下,季越东下车,走到学校对面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坐了一个下午。

    季舒坐在窗口,外面阳光很好,树影婆娑,几只麻雀停在树梢上。季舒怔怔地盯着,思绪神游,手臂突然被碰了碰,他反应过来,侧头看去。是个女生,他看着对方的脸,没有什么印象。

    对方小声说:“你眼睛不舒服吗?流眼泪了。”

    季舒立刻低下头,用手擦去眼角旁的泪,他撇过头去,低声说:“是太阳太刺眼了。”

    他问身边的同学借了之前课的笔记,快下课时,他收到季越东的信息,说是在门口等他。

    季舒盯着那条信息,很久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季越东左手提着两个纸袋,右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才想起来烟盒在换下的衣服里。恰好这时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季越东眯起眼看过去,在人群里一眼便找到了季舒。

    那个孩子和以前一模一样,慢吞吞地走在人群里,后面有人挤了他一下,他就往侧让了让。

    季越东快步朝前走去,季舒看到他愣在原地,季越东来到他面前,对他说:“回家吧。”

    季舒垂眸看着季越东朝自己递过来的手,他“嗯”了一声,径直走了过去。

    他住的地方离学校就几站地铁的距离,季舒指着不远处的地铁口,“去坐地铁吧。”

    季越东不可能说不,乖乖地跟在季舒身后。下班晚高峰,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季越东第一次乘坐地铁,他在站口外踌躇,季舒看了他一眼,替他用手机买了一张地铁卡。

    进入站内,乌泱泱一大片人,季舒被往前挤。季越东张开手护在他身边,季舒的后背往后撞,肩膀缩紧,他听到季越东的呼吸声,吞咽着唾沫想让季越东放开自己。

    这时,列车进站的提示音响起,身后的人往前挤,季越东猛地前倾又站定,他俯下季舒耳边,呼吸滚烫,他问:“碰到伤口了吗?疼不疼?”

    季舒嘴唇发抖,他咬着舌头,隔了几秒,摇头细声道:“不……不疼。”

    车门打开了,他们挤到了车内。季舒站到角落,季越东的手撑在他的一侧,挡住了身后不断挤过来的人。季舒撑开眼皮,看着季越东贴着一层青色胡渣的下巴。列车停站,车门再次打开,进来了更多的人,季越东又往前了几步。

    他们的距离更近了,季舒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桃子味气息包裹住他。也许是因为车厢闷热,他的脑袋被晒晕,鼻翼翕动,等反应过来,额头已经磕进了季越东的肩窝里。季越东低头,季舒的发丝垂落,握在掌心是细软柔顺。

    季越东问他是不是累了,季舒不语。列车摇晃,一隅角落,他们的身体紧靠在一起,季舒听到站点播报,也未出声。过了几站,人渐渐少了,季越东问他:“我们还有几站到。”

    季舒的意识回笼,他从季越东的怀里探出头,看了一眼空了的车厢,低眉垂眼盯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他小声说:“坐过站了。”

    “坐过站了?”季越东一愣,恰好这时车门开了,他听到广播声,他们直接抱到了终点站。

    季越东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坐地铁就会坐过头直接到了终点站,他从车厢里出来,季舒慢吞吞跟着,季越东呐呐道:“现在该怎么办?”

    季舒上前拉住他的手,“走吧,到对面坐回去。”

    最后一站,一整节车厢都是他们的。

    并排坐下,列车驶入隧道,季舒看着对面玻璃上的倒影。季越东抬起眼,季舒又立刻低头,隔了一站路的时间,他又悄悄掀开眼皮,一眼接着一眼偷看着倒影里的季越东。

    模糊不清的深色光晕揉杂,季越东的轮廓深刻,高挺的鼻梁上偶尔落下一层浅浅的光,照亮了他深邃的眼窝。季舒盯着那段倒影,他对自己说就看一眼,就再看一眼。

    小心翼翼地凝视,散漫似随意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又一瞥,最后被那倒影的主人全数囊获。季越东的脸凑到他眼前,四目相对,季舒睁大眼,听季越东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被吓得不敢说话,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偷偷摸摸的喜欢被发现。

    可季越东的眼神还是那么缱绻温柔,他的彷徨失措都落在了这双眼里,他往前凑,小声说了些什么,列车轰隆隆驶过,把他细如蚊蚋的声音淹没。

    “你刚才说了什么?”季越东低声问。

    季舒对他说:“别对我那么好,我会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空荡荡的车厢,沉默的两人,苍白的光坠落在季舒的脸上。他的下眼睑微微红着,像是哭过又像是快要哭,可他已经习惯性地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藏起来,他忍着鼻尖的酸涩,他说又重复了一遍。

    季越东语塞,他的小孩有千百种弯弯绕绕盘根错节的心思,那么细腻又那么敏感。而他只是一个在黑夜里走了许久的人,他一直都是混混沌沌着过来,爱在他心里是熄灭了的火。

    他曾经以为爱一个人是这世上最困难的事,可真的当他爱上了后,他才发现,不去爱才是……最困难的。

    像是野兽爱上玫瑰,收起了利爪,却还是会因为自己的笨拙而弄伤了玫瑰。他没办法去拥抱,没办法去亲吻,他能做的也许只是远远逃开。可他忘了,给小玫瑰遮风挡雨的就是他展开的身躯,张扬的爪子。

    列车缓缓到站,季舒从那片柔软沼泽里挣扎着起来,他往外走。

    这条回家的路他走了整整五年,在陌生的城市里从未有过归属感,可如今身边的人回来了,席卷着他的生活。出了站,季越东比他稍快了些,朝他伸出手。

    季舒盯着他的掌心,心跳得很快,他往前一步,睫毛投下阴影,像是幼猫伸出爪子,递了出去。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他们站定,像是回到了当年的瑞士夜晚,高大的男人接管下了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年。

    季舒再一次,把自己交给了季越东。

    第49章

    49

    季舒想尝试着去和自己和解,

    他不想再去奢求了。用言语去刺激,用刺角去对抗,只会让他自己更难受。

    在面对季越东的时候,

    他似乎都失去了身为自己的自尊,

    他胃里的那团蝴蝶扑腾飞舞,细小的触角毛絮抵在了他的喉咙口。他看着季越东关心的神色,

    听到他说回家两个字,胃里翻江倒海,疼到头皮发麻。

    季舒惊惧地发现,自己对于季越东的爱意执念,

    在见到季越东后,竟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其他的情绪。

    不那么偏执的时候,他会想,

    就算季越东不能和自己能为恋人,

    但他的确是对自己好的人。就像季越东说的,他已经长大了,长大就不能再任性,他该明白,有些感情不能够强求。

    可这类想法也只是一瞬间,几秒之后,他又忍不住刻薄地去埋怨,为什么……为什么季越东不能喜欢自己,

    为什么他走了五年,又要回来,

    为什么他要把他从瑞士带回来。

    他答应了要陪他长大,可他食言了。

    季越东凭什么成为他的家人,他没有家人,永远不会有。

    他把手递过去,季舒感受着季越东的温度。

    像是第一次见面,他把自己交给他。

    好的坏的心情在这具身体里翻滚,他忍着那股痛楚,只是几秒,手缓缓收回,他说回去吧。

    他们在走回头路,季舒把未来打下了死刑,他心里被塞了东西,快乐的时候越来越少,不快乐是随时随地。他知道自己在变坏,像是食品保质期,他的赏味期已经到了尽头。

    他努力地去把这份爱放下,把季越东当作一个普通的人,而不是他爱的人。

    北京的夏天很干燥,季舒刚来这边的时候没办法适应,常常会流鼻血。不过后来还是适应了,不熟悉的天气,陌生的人,和一份维持了数年无疾而终的爱情,他都能适应。

    他不再去强求季越东爱自己,他想自己先爱自己。

    这种变化季越东还是能感觉到的,季舒看他的眼神不再躲闪,不再犹豫,平平相视,里面没有了旖旎的暧昧。这本来是季越东最想看到的,他逃了五年,不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季舒,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恍然若失。

    他在北京住了一段夏日,走进了季舒如今的生活,看着他解下脚踝上的链子,轻轻放在桌上。听他和同学说话,听他说暑假要去欧洲旅行,又听他说,你该走了。

    季越东站在窗口,长久的沉默,他问,“和谁?”

    季舒顿了顿,回答道:“和陆潇。”

    季越东离开北京,回到广东,刚下飞机便接到郑元的电话。他说多尔多生病了,奄奄一息。

    多尔多也老了,季越东赶到宠物医院看着那只安哥拉兔,毛发没了光泽,往下垂落,似乎是感觉到了季越东的气息,多尔多睁开眼,缓慢转动一圈,看向季越东。

    郑元养了多尔多一段时间,都养出了感情,他侧过头,眼眶泛红。

    隔了很久,季越东从里面出来,他对郑元说:“安乐死了。”

    郑元叹了口气安慰他,“别难过,都要走的。”

    季越东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根本说不出什么。多尔多埋在了房子后面,草坪上栽了一株小树,季越东拿着铲子,站了很久。

    黄昏迟暮,他单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回到了房间。

    一整个漫长的夏季,季越东在广东的旧房子里,不工作的日子把白天拉长。郑元偶尔会来找季越东,拉着他出去喝酒,热闹的酒局,还未到深夜他便觉得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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