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无人的阳台,看着细密的雪花。程飞扬:“我有件事还是想不通。”
“什么事?”
“那天在林苍山,你怎么那么确定林祥文最后会受你威胁发出那个视频?”
江苜看着他。
“别说那是他儿子。”程飞扬摇摇头,说:“你知道现在林祥文现在下场有多惨吗?万一当时他豁出去不要儿子了也要保全名誉,你怎么办?”
江苜叹了口气,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你说的那种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
“那你还。。。”
江苜说:“但是我一来没有别的办法,二来我觉得他对儿子的感情远比你以为的还要深。”
“为什么?”
“李钦死的那天的饭局,我要了林祥文的邮箱,说要给他发资料。实际上,我给他发的邮件里有一个隐藏病毒。只要他用手机打开那封邮件,他的手机就会变成一台录音设备,我能24小时听到他所有的声音。”
程飞扬乍然一愣,他以为那个饭局是为了李钦设的局,原来同时也是为林祥文设的局。
不用说,这又是那个不知名的黑客帮他办的。
“通过对他的窃听,我大概对林祥文这个人有了大致了解。”
“林祥文这个人,性格冷漠、自私、无情,而且道德感极其低。我几乎找不到能牵动他情绪,或者令他珍视的事物。”
“直到有一天,我听过的手机的录音听到,他那天去嫖.娼。我说了,他这个人道德感极低,所以同时他对伴侣的忠诚度也很低。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会干出这种事。”
“唯一让我觉得惊讶的事就是,他在□□行为的进行途中,接了他妻子的电话。”
“电话里跟他说话的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儿子。”
“你知道那个情景有多讽刺吗?一个父亲和娼.妓在床上,那玩意儿都还没拔出来,可是他嘴上俨然一个慈父,听着自己的儿子奶声奶气的被他背今天刚学会的一首诗。”
“能让男人在性行为中停下处理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我就是从这个时候意识到,林祥文唯一的软肋就是他这个儿子。”
程飞扬半晌不语,他还能说什么,所有事都被江苜算透了。
他说:“凌霄这么喜欢你,你把事情对他全盘托出,他未必不会帮你。你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更不用冒险,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江苜闻言,似乎轻笑了一下,淡淡的撇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程飞扬就看懂了。
他说这话太小瞧江苜了。小瞧了他的骨气骄傲,小瞧了他的能力手段,小瞧了他的滔天恨意。
他必须得自己动手。
程飞扬这时想到慈乌镇的事,说:“林茑的父亲。。。”
江苜转头看他。
“你知道?”程飞扬想,他必然是知道的。
江苜点点头,说:“知道。”
程飞扬不语。
江苜:“胎记的遗传率不高,大概只有百分之十。但是形状和位置如果都一样的话,几乎是可以确认的。而且,我认得那些人的脸。”
每一个欺负过他母亲的人的脸。
这时,程飞扬突然侧脸看向一旁,发现现场有两个人频频往这边看。来的都是圈子里的人,就算不熟也会有印象,可他看了看那两张脸,记忆中完全搜不到相关印象,是混进来的。
“是监视我的。”江苜淡淡道
程飞扬转头看他,问:“你发现了?”
“早就发现了。”江苜转了转脖子,说:“隔三差五就有神态不对劲的人在我周边游走,怎么可能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去疗养院接受治疗的事,唐辛那边也收到了风声。他们本来就对江苜有顾忌,认为他身上有危险性,在知道他精神异常失控之后,这种顾忌就更深了。
从他出院开始,他们就找人监视、观察他。是怕他在失控之后,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为什么?”程飞扬问。
“他们不会把赌注押在我的自我约束能力上。”江苜走到窗边望向外面的夜景,眼里闪烁。
程飞扬皱眉,问:“你整天被人监视就无所谓吗?”
“没有人喜欢被监视。”江苜轻笑,说:“但是这样能让他们安心。”
“凌霄知道吗?”
江苜回头看他目光如刃,暗含压迫,说:“他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程飞扬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能向凌霄透露。至于原因,还是因为江苜对凌霄那该死的保护欲。
程飞扬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说:“就这么下去,凌霄总有一天会发现。”
江苜摇头,说:“不会一直这样的,等他们觉得我情况稳定了,应该差不多就会撤了。”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江苜笑了笑,说:“他们好像忘了,我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还忘了,真正的反社会人格,有一个很强的能力就是伪装。”
程飞扬眼皮跳了跳,问道:“你真的是反社会人格?”
“当然不是。”江苜失笑。
程飞扬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江苜啜了口酒,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这些人真好骗。”
程飞扬心又一下子揪了起来,看着江苜不语。
江苜心情很好的样子,低着头闷声笑。
程飞扬彻底被他搞迷糊了。
江苜却心情越来越好,笑得收不住。
程飞扬从没在这个人脸上见过这么生动的表情,一时有些看呆了。
江苜突然收敛笑意,面无表情,他歪头看着程飞扬,眼神怪异地问:“我是,或不是,那又怎么样呢?”
江苜捏着酒杯,转身离开,留程飞扬一个人在空旷的阳台上。
突然一阵风夹着雪吹来,寒气灌到程飞扬的脖子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作为生日宴的两个主角,庄清河自然要找江苜说两句话的。
“上次就听凌霄说咱俩一天生日,真是巧。”庄清河笑吟吟的,他对自己觉得印象不错的人,倒是一贯和气。
江苜点点头,说:“是啊。”
“我听凌霄说,你也是比他大四岁,那咱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这缘分,拜个把兄弟都不为过。”
庄清河说这话的时候带出点痞气和江湖气,像是在这种环境中长期浸染过的,不过并不令人讨厌。
江苜不讨厌他,闻言也笑了,这种场合里,倒是难得有人不怕他。
聊着聊着,庄清河就提到了江苜前面那些事。他言语间竟颇为欣赏,凑近了一点说:“李钦的父亲李伯远,前几天被追债的打断了腿,以后只能坐轮椅了。”
江苜偏头看他,笑着说:“那可真是可惜了。”
庄清河轻笑一声,说:“是啊,真是可惜,居然只断了腿。”
接着他站直了些,说:“你说他们家的人是造了多大的孽?一个个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江苜:“佛家管这叫因果,这大概就是现世报吧。”
庄清河微眯起眼睛,说:“是啊,因果。”
江苜举起手里的酒,和他碰杯,玻璃酒杯碰撞出脆响。
庄清河说:“敬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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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江苜和庄清河正说话间,有一个老人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那个老人六十左右,但是看起来却孱弱得很,头发花白,脸色皱纹杂乱。
待他走得近了一些,江苜能闻到身上的檀香和类似于寺庙里燃的香火的味道,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这应该是个供佛的人,可是他的眼神却浑浊阴沉得厉害。
“父亲。”庄清河转身喊了他一声,看起来没有多少恭敬。
江苜知道了,这就是人称“老庄”的庄衫。
江苜见他们父子间像是要交谈的样子,便道了声失陪就离开了。
江苜走出几步一回头,只看见庄清河面带笑意地跟庄衫正说着什么。
庄衫气极了的样子,想上前,却被身边几人牢牢的摁着。那几个人看起来像簇拥搀扶,实则是控制,把庄衫牢牢锁了起来。
江苜心想,庄家水可真深。
“哥。”一个声音在江苜身后响起。
江苜乍然听见有人这么喊他,瞬间就僵住了。难道是,林茑?
他又出现幻觉了吗?
江苜僵硬的转身回头,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青年。
青年长得眉清目秀,眼神干净又清澈,笑盈盈的。
不是林茑。
青年看到他的脸就愣住了,失神地站着,说:“啊?不是哥。”
青年的脸上因震惊而一片空白,仿佛受了多大的打击,然而不过是认错人了而已。
仿佛满心欢喜打开礼物盒,却看到里面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种表情。
他嚅嗫着说:“怎么不是呢?”
说完他小跑转到江苜身后,看着江苜的背说:“是哥。”
接着又小跑到江苜面前,看着江苜的脸说:“不是哥。”
就这么围着江苜,前前后后叨叨了好几个来回,自己把自己绕晕了的模样。
江苜心里的不安褪去,知道这是把他认作庄清河了。这个青年看起来有智力障碍,应该就是庄衫另一个儿子,庄清河的弟弟。
江苜给他指了指庄清河的方向,他就一溜小跑着过去了。
凌霄在一旁看见了,走了过来。说:“那是清河的弟弟,庄海洋。”
江苜点点头。
凌霄:“庄海洋今年27了,看不出来吧?”
“不像,看着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
凌霄:“他智力大概只有七八岁,生来就这样。”
江苜看过去,只见庄海洋正缠着庄清河,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庄清河被他磨得直翻白眼,一脸无奈的样子。
“江苜。”凌霄在身后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江苜转身回头。
“三十岁生日快乐。”凌霄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江苜推开他四下看了看,生怕被人看到这一幕,说:“这么多人,你别闹。”
语气根本算不上训斥,反而还有些抱怨撒娇的意味。
“怕什么?”凌霄笑了,说:“今天之后,所有人可都知道了,你是我凌家的人。”
江苜没说话。
凌霄又说:“三十而立,你是在三十岁这一天把自己嫁出去了。”
谁料江苜有些微怒似的,压低声音说:“你不用一直提三十岁,嫌我老了?”
凌霄乐了,说:“哪老?你忘了在佘山的时候,阿宝说你看着比我还小。”
江苜凑近他,低声说:“那是,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叫你凌霄哥哥。”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凑到凌霄耳边说的,说完就立刻闪身退开了。
果然凌霄满脸通红的看着他,耳朵里都快冒烟了。
江苜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果不其然,看到凌霄眼睛更黑了。
调戏完凌霄,江苜去了趟洗手间,刚走到隔间前就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
江苜没在意,推开洗手间隔间的门就要进去。
这时身后的脚步声加快,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推了进去。
那人力道不大,似乎是也怕他摔着,还伸出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直接把他压到了墙角里。
江苜先是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从气息喷发的位置大概知道身后人的身高,他以为是凌霄。这是刚才把人逗狠了,尾随他到洗手间想胡作非为了吗?
那只环着他腰的手臂探进他的西装里面,隔着衬衣贴上他的小腹。
“凌霄。。。”
“清河。。。”
两人同时出声,接着同时愣住。
一时间,这个洗手间角落里的隔间,静得像座坟墓。
江苜一脸空白的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高确实和凌霄差不多,少有的190以上。长得雅正端庄,气质温润如玉。
如此尴尬的经历,江苜生平第一次遇见。
他甚至考虑以后出门,是不是有必要在后背上贴个“不是庄清河”的横幅。
狭小的厕所隔间里,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了足足好几秒。
最后还是那个男人打破了僵局,在极为不正式的场所做了个极为正式的自我介绍。他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商珉弦。认错人了,非常抱歉。”
这种说辞要是以前江苜绝对不会信,就像第一次凌霄打他屁股那次,他当时其实是有点怀疑的。
但是现在为止,已经有太多人从他背后把他错认成庄清河了,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江苜伸手和他握了握,说:“没关系,我叫江苜。”
接着气氛又僵住了,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江苜忍不住开口,问:“商先生,你觉得我来洗手间是想干什么?”
商珉弦:“上厕所啊。”
“。。。。。。”江苜看着他一言不发。
“哦哦,您请您请。”商珉弦说着这才退出了隔间。
江苜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到庄清河、凌霄和商珉弦三人在一起说话。
凌霄看到他之后,招呼他过来。
江苜走了过去,和商珉弦视线一对上,两人就双双躲避。
还好庄清河和凌霄都是两个神经大条的,没发现什么异常,凌霄还给他们两个相互介绍了一下。
事后,江苜八卦了一下,问凌霄:“那个商珉弦和庄清河是?”
凌霄:“对,就是那种关系。”
江苜讶异,问:“庄清河不是都有儿子了吗?”
凌霄:“儿子的事我不清楚,清河从不透露孩子的生母是谁。不过他和商珉弦的事,倒是纠纠缠缠了好几年了。”
生日第二天,庄清河给凌霄打了电话,又要宴请。
凌霄:“你生日是按天过的吗?你今天又生日啊?”
庄清河:“昨天那算什么生日?纯为讲排场的,今儿过来我家再吃一顿。”
凌霄:“有这必要吗?”
庄清河蛮不讲理:“我说有就有,你敢不来,我把你十四岁没发育完跟排骨精似的裸.照发给江苜。”
凌霄:“。。。。。。你他妈怎么会有我的裸.照?”
庄清河啧了一声,说:“半裸半裸,游泳时的照片。”
凌霄屈服了,他十四岁的时候身材确实不够看,不是发育没发育的问题。
而是那年正好是他抽条最猛的一年,光长个不长肉,整个人细长一条。这一年的影像被他视作自己的黑历史,他真的不想被江苜看到。
庄清河家是一栋别墅,划了个很大的院子,他们到的时候,发现庄清河没叫太多人。都是江苜认识的人,程飞扬、桂嘉言都在,还有商珉弦。
坐了没多大会儿,就看见保姆抱着庄木森出来了。庄清河掐了烟,说:“四木,过来爸爸这。”
庄清河抱着庄木森放到自己大腿上,庄海洋也小狗似的凑了过来,说要抱。庄清河脸都黑了,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抱。”
庄海洋闻言嘴一撇,泫然欲泣,哼哼唧唧眼看就要哭。
庄清河一脸无语,闭上眼张开手臂说:“抱抱抱。”
那模样滑稽极了,庄清河大马金刀的坐着,腿上坐了个小的,一旁还搂了个大的。
他夹在中间神色麻木,眼看就要飞升似的。
凌霄:“都搬过来了?”
庄清河摇头,说:“没,老头还在老宅住着呢。”
老头说的是庄衫。
庄清河带着一家人自己搬出来,唯独留了父亲在老宅,这事儿他们却都不觉得奇怪,仿佛理所当然。
商珉弦从厨房出来,笑着抱起庄木森递给保姆,说:“都落座吧。”
众人落座,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庄清河带了几人参观,来到了二楼。二楼有个厅,墙上挂了很多照片,有庄清河的,商珉弦的,庄海洋的,庄木森的。
就是没有庄衫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幅画,别的都是照片,只有这个是一副画的很好的人物肖像。
画上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堪称绝色,世间最娇艳的花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一双眼睛犹如一泓秋水,滢滢流光。
江苜看着画上的女人,干脆站住了,眼睛也越睁越大。
庄清河看到了,在他身后说:“美吧?这是我妈。”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骄傲。
江苜几乎快哭了的表情,愣愣地开口,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说:“这是我妈。”
几人闻言一愣,都看向江苜。
庄清河一脸凝重,皱眉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江苜一脸戚然,眼眶通红,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又说了一遍:“这是我妈。”
江苜看着画上年轻的母亲,嘴唇颤抖,不敢发出声音,仿佛怕惊动画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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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苜和庄清河是兄弟这一点,估计好多小可爱都猜出来了。
那么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呢?来,把大胆的狗血猜想甩出来。
第132章
庄清河像是被迎面席卷而来的力量定住了,他用一种仿佛凝固了的目光看着江苜。
江苜则眼眶发红的看着那副画。
画上的母亲,年轻、美丽,是还正常的样子。
其余四人也被江苜的话弄懵了,全都神情各异。
庄清河最先回过神,他先是镇定的喊来保姆和阿姨,说:“带海洋和四木去一楼。”
等人被带下去之后,庄清河身上那根弦才突然断了一样,突然呼吸急促起来,他猛得上去捏住江苜的肩,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她。。。”
他想问什么呢?江苜不知道。
江苜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说:“十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庄清河闻言,表情怪异,又看了他一会儿。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突然,庄清河拉起江苜的手,拽着他进了一间房,然后嘭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十分钟后,门从里面打开,两人走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庄清河嘴唇紧抿,呼吸还有些凌乱。江苜倒是看起来镇定一些,但也有些茫然。
庄清河说今天太累了,不留他们了。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几人知道他是心绪太乱想要独处,便都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凌霄开着车,时不时看向江苜。江苜神色镇定,只是眼睛里有些迷茫,眉头微蹙。
凌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因为看到庄清河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而在心里觉得不公平吗?
凌霄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想安慰他:“江苜。。。”
“他过的并不好,是吗?”江苜也突然开口。
凌霄愣了一下,问:“什么?”
江苜转头看向他,问:“庄清河,是不是过的并不好?”
凌霄垂了垂眼皮,点点头,说:“很不好。”接着他又问江苜:“你是怎么知道的?”
庄清河虽然是私生子,但是现在已经掌握了整个庄家的产业,性情张扬跋扈,任谁现在看他,都不会觉得他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江苜:“他刚才把我拉进房间,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母亲为什么不带他走?”
“看他的样子,好像一直以为母亲早就已经死了,而当知道她是十几年前才过世的时候,他唯一要问我的问题居然是,母亲为什么不带他走?”
“所以我觉得,他肯定过的不好。”
凌霄说:“庄清河八岁那年才被庄衫从孤儿院接回来,那时候我还小,印象不深。但是听别人说他那时候浑身是伤,还有点自闭。”
“另外,那时候庄海洋的母亲还在世,对他也很不好。”
“因为他是私生子,一开始在圈子里非常受排挤。庄衫以前好像逼迫他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他和庄衫斗了快十年,才一点点接手了庄家的产业。”
江苜沉思了一会儿,说:“八岁前都在孤儿院吗。。。”
江苜稍微一回想,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在生日会上听别人提过一句。
凌霄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问:“所以你们真的是同一个母亲?”
江苜抬了抬眼皮,说:“只是有这种可能,再等等就知道了。”
“等什么?”
“庄清河拿了我的头发,说送去做基因检测,24小时候之内就会有结果。”
凌霄点点头,说:“那就等结果出来再说吧,你现在先别胡思乱想。”
江苜没说话。
怎么可能不想?他外表看起来平静,其实内心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他首先就是想起了庄衫,那个很有可能是他父亲的男人。
生日会上的匆匆一瞥,江苜对他的印象并不算深刻,只记得他身上的檀香味,和浑浊阴沉的眼神,以及庄清河对他并不恭敬的态度。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还活着,并且还如此有地位有权势。那他的母亲当年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过的那么辛苦?以至于。。。以至于最后那样死去。
为什么母亲生前即使是清醒的时候,也从不提父亲?为什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在她被别人那样欺负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联系父亲寻求帮助?
母亲又是因为什么精神失常?
所有的疑惑和问题,一股脑蜂拥而至,江苜越想越乱,越想越理不清头绪。
以至于他对自己突然可能有父亲这件事,心里不仅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更多质疑和困惑。
回到家,江苜仍是神思不属的样子。
凌霄担心他的状态,努力逗着他,引他说话转移注意力。但是效果不好,没办法只能把人往床上领了。
在庄清河的安排下,基因检测走了最快程序,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
昨天在场知情的几人全部又被庄清河叫了回去,此事关系重大,关于结果如何,以及后续打算,保密与否,几人要听两个当事人的想法。
所以还是需要一起坐下来商议,好在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人到齐后,庄清河把人都领进家里的会客厅,厅内有一张长桌。
庄清河坐到江苜对面,然后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说:“这是检测结果。”
他把文件推给对面的江苜,让他自己看。
江苜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然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凌霄忍不住了,问:“结果是什么?”
庄清河深吸口气,说:“我们两个确实是亲兄弟。”
江苜垂眸不语,如果他们确实是亲兄弟,那么说明庄衫确实也是他的父亲。
昨天想到的那些疑惑再次灌满他的胸腔,导致他的呼吸都急了起来。
有愤恨,有埋怨。这种恶劣情绪并非是因自己命运所产生的心理不平衡,而是对母亲的心疼。
为什么庄衫明明活着,却让母亲陷入那种境地?
不管他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就算是抛弃,也不该放任不管到如此程度。更何况他明明有能力,哪怕只是指头缝里漏一点,母亲也不会落得那种境地。
那么母亲有可能现在还活着,自己完全可以医好她。
庄清河坐在他对面,翻涌的情绪并不比他少。他的眼神同样复杂,似乎在努力压制心里的巨浪。
过了许久,庄清河把一条胳膊搭在桌上,然后说:“我是八岁那年被父亲从孤儿院带回来的,他说我是私生子,说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接生的产婆怕担责任,所以把我扔到孤儿院门口就跑了。”
然后他笑了笑,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他的说法,事实上我觉得是他因为。。。某些原因不想要我,所以把我丢了。后来海洋被发现有智力问题,又想起了我。”
“那副画是我逼了庄衫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拿了一张母亲的照片给我。照片很小很旧,我就找了个画家,照着照片画了一副放大的人物肖像。”
这又是一个江苜想不通的地方。
从两人的出生日期来看,起码庄衫和母亲都是知道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双胞胎的。
即使是离婚或分手,两人选择一人带一个孩子,可是为什么庄清河又会被送到了孤儿院呢?真的像庄清河所说,因为庄衫不想要他?
可即使是庄衫不想要他,母亲也会把他带走啊。为什么庄衫在留下庄清河之后,又转身把他送到孤儿院?
江苜神情复杂,问庄清河:“你确定你真的是庄衫的儿子?”
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庄清河挑了挑眉,脸上有几分自嘲一般的幸灾乐祸,仿佛终于有人分担他的厄运一样,语气讥讽,说:“不止我是他的儿子,你也是他的儿子。”
“庄衫那样的人,隔了八年才把我从孤儿院带回来,你觉得他会不做亲子鉴定吗?”
江苜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这个现实,过了一会儿也开始娓娓道来:“从我有记忆起,就在苏南慈乌镇长大。听邻居说,母亲当时带着还是婴儿的我,一个人去了慈乌镇定居。我没听她说过父亲的事,我也没问过。”
“母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经常不记得事,她是在我十三岁那年去世的,后来我考学来了南洲。我们还有一个弟弟,是个父不详,去年也过世了。”
大概没有比这更沉重的认亲了,不像别人一样喜极而泣悲嚎痛哭,而是平淡的交流亲人的死讯。
庄清河联系自己听到的那些传闻,瞬间联想到了,问他:“就是那个你为他报仇的男孩儿?我们的弟弟?”
江苜点点头。
庄清河听说过林茑的事,只是现在再想来,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了。他想到庄海洋,如果是庄海洋遇到林茑那样的事,自己恐怕做得比江苜还绝。
庄清河又问:“你说林茑是父不详,是什么意思?”
江苜垂眸不语。
凌霄在他身后冲庄清河摇了摇头。
庄清河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追问,沉默了一会儿,问:“母亲是因为什么过世的?”
江苜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许久后说:“失足掉进了河里。”
庄清河看他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又把视线转向他身后的凌霄。
凌霄再次无声地冲他摇了摇头。
房间安静了许久,庄清河才再度开口,问:“我们的母亲,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美,也很温柔。虽然有时候不太认得人,但是一直把我们照顾的很好。”江苜三言两语隐去了一些不堪的现实,挑拣出最美好的一面展露给了庄清河。
江苜又问:“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庄清河背往后靠了靠,语气轻佻:“你说那个老畜生啊?”
江苜眉毛一跳。
庄清河懒懒说道:“贪婪、阴险、自私、恶毒、狡猾、势利、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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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正如江苜在知道真相后,对庄衫的行为费解一样,庄清河心里的疑惑并不比他少。
江苜和庄清河对视了很久,仿佛亲缘的那根线因着两人的相认重新连接上了一样,两人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交流。彼此神奇的都能看清对方在想什么,宛如神交。
其他四人看他们两个对视,大气不敢出。直到最后,看到两人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同时点了点头,像镜子内外的双向影像一样同步。
四人:???
凌霄忍不住开口了,问:“你们点头什么意思?”
江苜和庄清河同时朝他们三个看过来,异口同声道:“当年的事有问题。”
四人:!!!
江苜:“庄衫为什么撒谎说母亲已经难产死了?”
庄清河:“如果他在撒谎,那么产婆逃跑的话也不可信。”
江苜:“他为什么对母亲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庄清河:“他们当初为什么分开?”
江苜:“从我们两个岁数和生日来看,我们两个是双胞胎。”
庄清河:“可是为什么会分散两地,一个跟着母亲,一个被送去孤儿院?”
江苜:“母亲生前为什么会变得疯疯癫癫?”
庄清河:“既然她可以带走江苜,为什么不带走我?”
江苜:“这里面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