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进院门,凌霄就被一个雪球砸到了肩膀。再一看,庄清河正领着两个小的在院子里打雪仗。
从庄清河衣服上的痕迹可以看出,他的战绩很惨烈。每次他被砸中,庄海洋和庄木森就会发出一连串的笑。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开心。
庄清河对庄海洋和庄木森有无穷的耐心,在外面张扬跋扈的一个人,在面对他们两个的时候,总是无可奈何的。
为了那两串笑,他故意装得笨拙被他们砸。
庄海洋就是个小孩儿,最经不起夸。
好比说现在,他拿雪球砸庄清河,江苜在旁边夸他砸得好准,他就恨不得用雪把庄清河给活埋了。
冤种哥哥庄清河只能苦哈哈得陪着他玩。
玩了一会儿他们就进屋了,不一会儿商珉弦也回来了。
他们这边正说这话,庄海洋突然鬼鬼祟祟得走到商珉弦身后,又暗戳戳得抄起一个抱枕,接着一个吸气借力,给商珉弦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直接把商珉弦扇歪了。
庄清河在一旁愣住了,把他叫过来问:“海洋,为什么打人?”
庄海洋看着商珉弦,对庄清河说:“他先打人。”
庄清河又是一愣,看了眼商珉弦,接着神情严肃,又转回头看着庄海洋,沉声问:“他打你了?”
商珉弦在一旁:“我没有。”
庄清河瞪了他一眼,说:“你闭嘴,听他说。”
这时庄海洋皱着两条眉毛,说:“他没打我,打你了。”
庄清河:“啊?”
庄海洋一脸你就别瞒我了的义愤填膺道:“我都听见了,昨天晚上你都哭了。你还求他,让他轻一点,慢一点打,可他打得更厉害了。”
庄清河:“。。。。。。”
此弟不宜久留啊。
江苜、凌霄、商珉弦,甚至包括庄木森,四双眼睛齐刷刷得看向庄清河。
庄清河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庄海洋还在气鼓鼓得看着商珉弦,一副要替哥哥报仇的架势。
庄清河咳了咳,板着脸问:“你大晚上不睡觉,出来瞎溜达什么啊?”
庄海洋眨眨眼,说:“我睡了,我睡到一半想起牛奶还没有喝,就起来喝牛奶了。”
庄清河觉得这事儿不好解释,但是又不能真的让庄海洋觉得自己挨打了,不然他能天天偷袭商珉弦,只能说:“他没有打我。”
庄海洋问:“那你哭什么?”
还问!你还问!
我哭什么?
我哭我他妈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弟弟!我上辈子到底毁了几个银河系啊???
然而庄清河演技一流,他面对庄海洋纯洁天真的大眼睛,只是面色平静道:“我们在玩游戏。”
“什么游戏?我也想玩。”
“。。。。。。”
庄清河清了清嗓子,继续一本正经得说:“这个游戏,只能两个人玩。”
江苜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凌霄脸都憋红了。
庄海洋:“那我跟你玩。”
“。。。。。。”
庄清河都快吐血了,还是耐着性子说:“这个游戏我们两个不能玩。”
“哦。”
庄海洋一向对庄清河言听计从,既然哥哥说不能玩,他也不质疑,也不问为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游戏,不然哥哥不会哭得那么惨。
好不容易把庄海洋和庄木森哄走,庄清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四人默默得喝茶,都不说话,仿佛有鬼魂突然经过。
过了许久,江苜突然喷了一口茶,然后低头捂着嘴,肩膀一直抖个不停。
庄清河一脸不虞之色,阴阴得看着他。
江苜抖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又是往常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面对庄清河阴森的目光,他面不改色道:“没事儿别担心,我偶尔会抽抽,小毛病,一会儿就好了。”
庄清河冷笑,说:“呵呵,你最好是。”
庄清河当天连晚饭都没留江苜和凌霄吃,几乎是轰着把他们轰走的。
两人还没走出院门,就听见身后屋里庄清河在大声跟商珉弦吵吵着什么,听起来似乎气得不轻。
接这几天江苜白天再过去,庄清河总不在家,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怕尴尬。
不过这天下午,庄清河突然打电话约他出来。
他们是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的,这会儿下午三点多,不是饭点。他们没用正餐,点的是下午茶。
甜点有一份千层蛋糕,庄清河叉了一叉子,张嘴要吃。
只听“咔”得一声,庄清河保持着张嘴的姿势突然定住了。
江苜闻声抬头,看他的样子,皱眉问:“怎么了?”
庄清河还是张着嘴的表情,说了一句话,但是江苜只听到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江苜这才意识到,庄清河这是下巴脱臼了。他起身说:“我送你去医院。”
庄清河摇摇头,然后双手在面前交叉,用大拇指分别抵住自己的下颌角,往下用力一压下颌。
手势熟练又快速,江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自己复位好了。
江苜有些惊讶,问:“你还会这个?”
庄清河咬了两下空气,确认复位成功,然后笑了笑,说:“久病成医。”
“你经常下巴脱臼吗?”
庄清河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庄清河问:“我明天去见庄衫,你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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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三章
第139章
江苜动作一顿,问:“是有什么事?”
庄清河摇头,说:“没什么事,我虽然搬出来了,但好歹也是他儿子,每个月怎么着也得回去看他几趟,省得人说闲话。”
江苜了然,抬头看他,说:“那我就一起过去看看吧。”
庄清河挑挑眉,没说什么。
江苜喝了口咖啡,又问:“见了他,怎么说呢?”
“知道你不想认他。”庄清河看了他一眼,说:“就说你是我助理。”
庄家的老宅在城郊,是个庄园。只是现在是冬日,看起来有些萧条。等冬去春来的时候,应该风景会很不错。
屋子里很暖和,还燃着壁炉。炙热的火焰在炉膛里舞动,木头燃烧时不时发出一点声响。摇曳的火焰令原本死静的室内,多出一种仿佛活了的光影。
管家说庄衫在忙,让他们两个先坐一会儿。
这栋房子从里面看起来很华贵,装修摆设能看出来主人很有品味,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香火味。
江苜坐在这样一栋房子里,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是庄清河生活过的地方,是他血缘上的父亲的家。
“你八岁之后,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庄清河:“嗯,在这里长到十来岁,有一段时间我待在圳海市。”
“去圳海市干什么?”江苜问。
“圳海市是庄衫发家的地方,去帮他处理一些事。”庄清河的神情淡淡的,似乎不愿意多谈。
江苜想起庄嫂说的,庄衫最初是在圳海涉黑起家的。所以庄清河当时去圳海帮他处理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又想起凌霄说,庄衫逼迫庄清河做过很多不好的事。
还有庄清河说当时拿东西跟庄衫换,换自己不走母亲古叶蝶那条路。
江苜心里大概有了猜想,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庄清河不愿多说,他也就没问。
现在这宅子就住着庄衫一个人,还有几个伺候的佣人,一眼看过去,缺少一点人气。
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找到一点女主人残留的旧日痕迹。比如窗边的花瓶,架子上的摆件,他们现在喝茶用的杯盏。
从风格和品味看来,是女人的手笔。
按照庄清河所说,庄海洋的母亲已经去世七八年了。那说明庄清河起码从八岁来到这个家里,到十来岁去圳海之前,都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在这里生活的
江苜随意看了一圈之后,问:“海洋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庄清河扯了下嘴角,说:“后妈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江苜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细品这句话。
后妈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庄清河这句话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时,老宅客厅的挂钟发出一声孱弱又低沉的声响。
江苜看过去,那个挂钟很复古,看起来是个价格不菲有些年岁的精巧老物件儿,保养的也很好。
江苜随口道:“这挂钟挺不错的,怎么声音这么小,是不是坏了?”
庄清河看了一眼,说:“没坏,老畜生特意让人把声音调小了,说是声音大了闹心。”
江苜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过了没多久,庄衫从楼上下来了。
他穿着唐装,手里还攥着一副手串,一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檀香味。
庄清河掀起眼皮,微微起身然后又坐回去,问:“又在念佛?”
庄衫点点头,说:“知道你今天要来,怕你等得久,我一大早就起来提前诵经,不然也没这么早结束。”
这话说得似乎极看重庄清河,仔细听还有一点慈爱在里头。
庄清河扯了扯嘴角,笑道:“你是够虔诚,佛祖会知道的。”
庄衫没理会他话里的讥讽,又和他扯了几句闲篇,问了庄海洋和庄木森的状况。然后有些抱怨似的,说:“你说你,非要搬出去,我们一家子住在一起不好吗?”
庄清河看着他,极认真道:“我也不想,但是四木在这边的时候日日哭夜夜闹,老指着墙角说有人。看他天天哭成那样,我一个当爹的,能不心疼吗?”
庄衫眼神一暗,说:“胡说八道,小孩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庄清河耸耸肩,依旧玩世不恭:“说不好,人家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没准儿,真有什么呢。”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特意看着庄衫,语气也有种故意做出来的诡异。
庄衫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接着他眼睛扫到江苜,和江苜视线对上的时候微微一愣,看着他的眼睛出了会儿神。
“这个是?”庄衫问庄清河。
庄清河随意道:“新聘的助理。”
助理坐这和他们一起喝茶?庄衫心里觉得不像话,但是没说什么,庄清河的事儿他现在根本管不了。没准真是助理,庄清河就是要故意这么刺挠他一下。
这几年他一贯如此,逮着机会就要讥讽几句。
江苜看着庄衫,不说话不问好。
他坐在那像个看客,不加入也不互动,就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回的对招。
庄衫小心和讨好,装聋装瞎地要粉饰太平。
庄清河一脸敷衍加嘲笑,眼含寒光,心里恨不得把遮羞布通通撕烂了才好。
过了一会儿,庄清河指了桌上的礼盒,说:“给你带的冬虫夏草,跟厨子说,炖汤的时候给你放几根。”
庄衫闻言笑得脸都皱起来了,捧起礼盒,说:“你来就来,带这东西干什么?你们年轻人才需要多补补,我一把老骨头了,吃这个也是糟蹋东西。”
庄清河陪他演,皮笑肉不笑道:“没事,下次我还给你带。”
庄衫连说好好好,然后起身说:“我去拿给厨子,顺便看看午饭好没好。”
庄衫走后,庄清河翻了个白眼,骂道:“这老畜生,他年轻时混黑.道真他妈浪费了,就该去唱戏。”
江苜问:“怎么?”
庄清河呵了一声,说:“你信不信?那虫草等我前脚走,他后脚就拿出去烧了。”
江苜眼皮一跳,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苜问:“庄衫信佛?”
“嗯,早几年才开始信的。”庄清河嗤笑,说:“他哪是信佛啊?我看他是怕了。”
吃午饭的时候,江苜也上了桌。
庄衫看了江苜一眼,没说话。在饭桌上继续和庄清河演着拙劣的父慈子孝戏码。
庄清河看得出来对他很没耐心,也不憋着,动不动就翻白眼。
庄衫的忍耐力令江苜叹为观止,他居然能对庄清河几乎翻到天上的白眼视若无睹。
吃完饭,庄衫说难得今天天气不错,邀请庄清河一起去晒太阳。
庄清河直接黑着脸拒绝了他这个过于温馨,乃至有点可爱的请求。
庄衫就一个人去了廊下,还泡了壶茶。
庄清河和江苜也从屋里出来,沿着庄园四周散步。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阳光很好。积雪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一脚踩上去,又湿又脏。
“见到他什么感想?”庄清河问。
江苜没说话。
庄清河突然笑了,说:“你第一次来这个家,好歹还能上桌吃饭。”
江苜转头看着他。
庄清河眼睛微眯,说:“我还记得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
“庄衫把我带回来却不闻不问,我半夜饿得受不了,偷偷去厨房找东西吃。那个女人仿佛在那等着我似的,当着一群佣人的面,抽了我十几个耳光。”
那个女人,指得是庄海洋的生母,庄衫的第三任妻子。
“她骂我是贼,说我偷东西。”庄清河面无表情,说:“我那时候太小,还不懂,我以为她是说我偷吃的,于是拼命解释说自己只是饿了,还是被她打得满脸血。后来我才明白,她只是在泄愤。”
“她说我是贼,也不是因为我偷吃的。她是觉得我的到来,会偷走原本属于海洋的东西。”
庄清河笑了笑,说:“我怎么可能抢海洋的东西?那夜她抽完我耳光,还是海洋偷偷拿了点心给我吃。”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回了门前,隔得远远得看见庄衫坐在廊下摇椅上,身边的小茶桌上放着一壶茶。
阳光暖融融的,照得庄衫眼睛都眯起来了,看起来十分惬意安详。
屋檐下的冰棱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那光照进江苜眼里,又变成冰。
江苜说:“母亲那么惨,他怎么还能坐在这晒太阳呢?”
庄清河也看着庄衫,说:“是啊,真刺眼。”
庄衫这样富足且安乐的晚年,无疑刺激他们两个。
庄清河看着庄衫,一言不发,眼里的情绪逐渐凝结成冰。恨不得化成屋檐下的冰楞,直戳他的喉管。
“你想杀他啊?”江苜突然在他身后出声。
庄清河猛得回头看向他,眼里戒备丛生。
庄清河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被江苜发现,按理说,他应该是很紧张的。可看着江苜那双和母亲神似的眼睛,他的防御不自觉卸了下来,然后心里居然还逐渐生出一种奇异又古怪的情绪。
“啊。”庄清河看着他,说:“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两人试探、拉锯了这么多天,从没有把话说得这么坦白过。
江苜笑了笑没说话,他早已经把庄清河的心理摸透了,今天过来也不过是想就近观察一下。
江苜依然看着庄衫,嘴上说:“其实没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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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两人从庄家老宅出来后,庄清河直接带江苜回了自己家,然后就拽着他进了书房。
庄清河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呼吸有些急促。他问江苜:“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江苜不跟他绕弯子,那样没意思,他直接说:“我也想杀他。”
庄清河看了他许久,似乎在打量他说真的还是假的,又似乎是在掂量自己这个盟友的份量。
江苜在他探究的目光中,走到窗边坐下,说:“基因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我和你一样,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现在我看,这种基因应该是来自庄衫。”
庄清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张了张嘴道:“可他是我们的父亲。”
江苜点点头,说:“他是我们的父亲,和他该死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庄清河又看了他一会儿,说:“现在我相信,关于你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了。”
江苜笑了笑,没说话。
“你说没那么难。”庄清河也在他对面坐下,说:“你太低估庄衫了。”
“是吗?”江苜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庄清河蹙眉。
“他如果不信佛,可能还没那么好对付。”江苜脸上又露出那种思考的表情,说:“可是他居然开始信佛了。”
庄清河不明白,问:“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江苜没有说明,只是问:“你说他不好对付,你这几年动过手吗?”
庄清河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江苜觉得庄清河隐瞒了什么,但是他藏的很深,江苜看得不分明。
“你想好了吗?”江苜问他。如果庄清河真的还处于迟疑阶段,那自己也不会拉他下水的。
庄清河说:“这件事我想了二十多年了,从八岁那年就开始想。”
“他是我的噩梦,我花了将近二十年,才摆脱了他的控制。”
“我真的很想杀了他,之前是没那个能力,现在还是找不到机会。庄衫疑心病很重,他谁都不相信。可能知道自己造孽太多,他早早就给自己留了许多后路,能确保自己晚年好好活着。”
“他的医生和厨子,都有把柄在他手里握着。一个负责他的身体,一个负责他的饮食。连他的病历都是保密的,我根本看不到。不仅如此,他还防备到了方方面面,我让人给他送点吃的他都不敢碰。”
“他整天闭门不出在家念佛,庄园有安保,出门有保镖。”
“这人啊,铜墙铁壁。”
“有时候我想,就这么养着他,给他养老送终得了。”庄清河顿了顿,又说:“可是又。。。”
可是又无法释怀,恶梦一直都在。不仅在,还活得好好的,天气好的时候,还他妈能晒太阳。
江苜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一言不发的倾听。看庄清河的神情,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庄清河又说:“特别是最近这些天,我又知道他曾经那么对待母亲,母亲被他害得那么惨。”
“因为他,我们才分别了整整三十年。因为他,母亲才会发疯。因为他,我才会在孤儿院长大。”
他说到这,突然抬起头,看着江苜惨然一笑,问:“你知道我来庄家之前遭遇过什么吗?你又知道我到了庄家之后是怎么过的吗?”
江苜心脏一抽,不知该如何作答。
庄清河闭了闭眼,说:“我今年三十岁了,真的不想再因为小时候的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了。”
“你看我现在挺好的吧,什么都有。商珉弦爱我,海洋信任我,四木依赖我。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每个人都对我很好。可我还是。。。不知道哪天就会失眠。”
“失眠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就是整夜整夜的哭。”
江苜轻声问:“你看过心理医生吗?”
庄清河点点头,说:“看过,但是没用。”
接着他皱眉,说:“那些心理医生太差劲了,他们总是替那些伤害我的人说话,我就受不了,有几次都打起来了。”
“。。。。。。”
心理医生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些心理医生无法处理过于复杂的心理陈疾。只会当成普通的心理障碍来治疗,常用手段是淡化经历,为施暴者的行为进行解释,试图让病人接受和理解他人的伤害行为。
这种引导根本不适合庄清河的情况,难怪会打起来。
要是有人在他面前,试图将李钦他们的行为合理化,估计他也会揍人。
书房沉静了许久,江苜开口说:“如果你想好了,我们就动手。”
庄清河表情认真,点点头问:“要我做什么?”
江苜说:“我需要足够多的信息。”
“比如说?”
江苜:“庄衫的身体状况,早年经历,生活习惯,身上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像起居录那样,总之越详细越好。”
庄清河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庄清河留江苜吃了晚饭,然后才派司机送江苜回去。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了。
凌霄从屋里出来,手里托着笔记本电脑,鼻梁上还架了个金丝眼镜,说:“你回来了?”
江苜微微挑眉,问:“怎么戴上眼镜了?你还近视吗?”
凌霄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说:“一点点轻微近视,平时不戴,看资料看得多了才戴。”
江苜从他手里取过那个眼镜,拿在手里把玩,说:“戴着吧,好看。”
凌霄笑了,问:“真的好看吗?”
“嗯。”江苜抬手把眼镜给他带回去,说:“今晚戴着眼镜做。”
说完就进了卧室,洗澡去了。
凌霄在客厅站着怔愣了一会儿,然后冲进卧室,站到浴室门口,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流氓?”
江苜正准备脱衣服,扯了扯领带,说:“我只对你耍流氓。”
等江苜洗完澡出来,凌霄已经泡好了茶,招呼他过来喝。
凌霄有些小心翼翼,问:“今天去见庄衫了?”
“嗯。”
“你感觉他怎么样?”
江苜放下茶杯,表情认真道:“我感觉他应该活不久了。”
“。。。。。。”
庄清河动作很快,没几天就把江苜要的资料拿给他了。庄衫这些年的行程和日常都有,真的跟起居录差不多了。
还是在庄清河的书房里,江苜坐在沙发上翻阅资料。
庄清河说:“你回去慢慢看吧。”
江苜摇头,说:“不用,在这就看了。”
庄清河讶异,问:“这么多,在这能看完?”
“嗯。”
江苜速度极快,且一目十行。
他看着看着,突然在一处停住了,问:“庄衫每年都出国过年?”
庄清河点点头,说:“嗯,这五年都这样,提前俩礼拜就出国了。”
“五年。。。”江苜想了想,又问:“五前发生过什么吗?”
“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庄清河想了想,说:“哦,他是五年前开始病的,我记得他那一年病发了好几回。然后就说国内过年太吵,要出国静养。从那时候开始就每年都出去过年,过完元宵才回来。”
“可能就是因为身体原因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一点点放权。”
江苜又问:“他是什么病呢?”
庄清河叹了口气,说:“我不都跟你说了吗?他的病历保密,我根本看不到。”
江苜也记起了这事,想了想又问:“那他发病的时候什么症状?都是什么情况,你总知道吧。”
庄清河坐下来回忆了一下,说:“他发病的时候就是晕厥,我记得第一次是除夕的时候,他突然发作。在那之后他去哪都让私人医生跟着。”
“还有一次他去工地视察的时候。还有一次,我想想是在哪。。。哦,是在赛马场。”
“我知道的就这三次,每次都是晕厥。”
江苜不语,病发时有晕厥症状的疾病太多了,根本无法通过这一个症状推断出他的具体情况。
如果无法推断出他的病情,最起码要知道他发病的诱因是什么。
接着他又问了庄清河三次发病的大概时间,然后仍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第一次除夕是在家,第二次是三月份在工地,第三次是十月份在赛马场。
时间上毫无规律。第一次和第二次只间隔了两个多月,而第二次和第三次中间却间隔了半年以上。
三个地点之间,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难道没有诱因?
可是这又不太合理,以庄衫惜命的程度来说,相关检查他肯定会做的。如果是身体自身的原因,医生肯定会提前发现并且提醒他。
除非,是无法预料的。没错,是无法预料的,所以他才会随身带着私人医生。
可是一般这种突发情况,都该有一个诱因。
诱因到底是什么呢?
江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出国过年。
除夕、工地、赛马场。
江苜闭上眼,封闭感官。头顶日月交替,天上斗转星移,他的四周场景突然崩裂然后重新组合。他在用强大的空间想象力,把自己带入到庄清河说的那几个场景中去。
除夕夜。
窗外大雪纷飞,屋里的壁炉燃着松木,劈啪作响。庄衫坐在温暖的室内,抽着雪茄,桌上的茶水温热。
窗外放起了烟花,在飘雪的天空炸裂,光点四散,美丽的花朵在天空中绽放。
工地。
负责人跟在庄衫身边,一边介绍工程进度,一边恭维奉承。
工地上灰很大,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工人们忙忙碌碌,搭建、传递、呼喝,挖掘机推土机等各种工程机械轰隆作响。重型卡车来回穿梭,装卸材料的声音不绝于耳。
赛马场
人流拥挤的赛马场的观景台上,庄衫衣冠楚楚,和生意对象谈笑风生,指点江山一般评价着场上的赛马。
他挥手撒出一大笔钱买定下注,眼睛都不眨一下。旁人夸他眼光独到,他笑了笑,收下这个奉承。
这时,一声枪响。
十几匹骏马一字排开,如离弦的箭一样奔腾而起,跑道上尘土飞扬。
观众席上众人呐喊,气氛热烈。
江苜突然睁开眼,他好像找到诱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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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庄衫发病的诱因,是声音。
他三次发病的时候,四周都是嘈杂吵闹的声音。
紧接着,江苜很快又推翻自己的结论。不对,不是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怕吵闹,那么庄衫肯定会避开工地和赛马场这种嘈杂的地方。
但是声音是他目前想到的,三个环境里唯一的一个共同点。
想来想去,江苜还是觉得,庄衫发病的诱因肯定跟声音有关。但是还需要把范围缩小,再具体一点。
这时,庄清河书桌上的电子钟表发出了滴滴声。
这个声音引起了江苜的注意,他朝那个电子钟表看过去,发现是在整点报时,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整了。
突然一道灵光在江苜脑海中乍然闪过,他想起在庄家老宅和庄清河的一段对话。
“这挂钟挺不错的,怎么声音这么小,是不是坏了?”
“没坏,老畜生特意让人把声音调小了,说是声音大了闹心。”
除夕、工地、赛马场,出国过年,钟表。
江苜眼睛蓦然睁大,他知道了,庄衫害怕巨响。
类似炮声、枪响、爆破声之类的,那种突如其来,高亢又短促的巨响。
除夕夜的时候,鞭炮和烟花燃放时,会产生巨大的声响。
还有赛马场上,比赛开始时裁判的枪响。
工地更是不用说,类似的声音太多太多,工具碰撞,装货卸货等等。
所以庄衫这几年宁愿放权,也很少出门,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庄家老宅。郊区安静,老宅又属于他的可控范围。
所以他每年过年都要到国外去,说是静养,其实是为了躲避国内春节期间连绵不绝的鞭炮和烟花的声响。
还有老宅里那个挂钟,那种专供别墅的老式挂钟报时的时候,声音浑厚巨大,所以他特意找人把钟声调小。
每一条线索原本如同杂乱的细线,但是在江苜的梳理下,逐渐显露合理且规整的图案。
巨响是他发病的诱因。江苜推测,他很有可能是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不过他到底有什么病并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发病的诱因,并且保证他在发病的时候,身边没有医生可以医治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