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面上已覆了张可怕的兽脸面具,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巴,气度沉渊,使人心折。
他所挈的这支队伍速度快,耐力强,甚至日夜不休,直至第三日到达一处驿站,甲士们方下马修整。
我将阿耶安顿好,便见慕容垂站在门外,兽脸面具闪着冷光。
你既愿意嫁我,还要将我关在门外?
我想到他一把撕碎我亵裤的凶残,忽感身下阵阵风凉,忍不住后退,这一退,直接把自己退进了房里。
见我神色惶恐,他唇角轻勾:放心,今夜我只睡你榻下。
入夜以后,对方没有食言,果然在踏板上和衣而眠。
你怕我?
……没。
我忐忑良久,方细细道:我只是更喜欢温柔的郎不一会,床沿外摸索来一只宽大的大手,轻轻勾住我手指。
莫怕,郎君的温柔只给你一人。
我闻言,鼻尖一酸。
无需郎君多么爱怜,只需将愁予当做一个人来对待,如此便可以了。
好。
闻言,我大着胆子抓紧了那温热的手指,小声道:那个,我家里穷,只能陪嫁三床棉被。
有此足矣。
深夜里,我们絮絮地说了许多,在那嘶哑却轻柔的声音里,我渐渐睡着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日醒来,床畔空空的。
我手中却被塞了一物,触手温凉。
我拿着玉珏出了房间,前后找不到人,再问随行的甲士,对方满嘴称我夫人,口吻十分客气。
郎主已往洛京。
闻言,我心中空荡荡的,说不出地失落。
车马喑哑,疾行铎铎。
甲士们再次开拔,一路经过数个荒村,时见路有饿殍,枯骨零落,深夜睡在车里,亦能听到不远处刀兵呼啸。
我忍不住掀开帘子,只见几名骑士远远地奔袭而去,数名甲士将马车团团包裹得密不透风,车列照常向前行驶。
见我盯得目不转睛,车旁伴驾的一名甲士解释道:惊吓到夫人了,不过几个流寇,射杀了就地掩埋罢了。
我连忙点头,放下车帘,再不敢掀开。
又行半日,车队再次停下修整,埋锅造饭,我下车透气,却见一名甲士端着一盆不知什么东西,正要倾倒路边,我瞧着新奇,忍不住上前观摩:此乃何物?
天气渐热,煮熟的豆粟放不住,已生黏了。
我心下可惜,忍不住道:若用碱水清洗,尚可食用。
那甲士听了,大感惊异:夫人怎知?
我闻言,面上有些发烧:我家中就是做菽饼的。
另外,你们若长途跋涉,可将豆粟用碱水浸泡,煮熟了晾成干粮,可保数月不腐。
那甲士听了,连连拱手,谢我告知。
短暂的休憩后,车辆再次开拔。
我刚上车,便听身后鸣哨连连,一名鬼面甲士御马殿后,冷叱数声:来者何人!
接着,我听到了一道永难忘怀的怒喝。
光禄大夫瞿晃!
第二十七章
天地苍凉,苍穹深远。
云中不知何时开始落雨,一道人影自远处疾驰而至,身形在雨幕中渐渐清晰。
见数名甲士长枪狙空,严阵以待,我连忙下车阻拦:列位勇士,此人的确是我旧识,还请手下留情!
听了我喊话,甲士们鸣金收戈,任那御者匆匆行至面前。
即便在最困窘的时候,他也是体面的,高傲的,从未像今日这般,衣冠尽湿,形容狼狈:江愁予,你要去哪里?
我……
我戴着面巾,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长随打了油伞过来,却被瞿晃一手制止,就这么昂首站在大雨里,嘴里说着话,雨水沿着嘴角一路往下淌:你可知我回到滁州,第一件事便是去瞿宅探你!
为何要探我?你已有了新妻了。
对方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声线在雨声中破碎:不,在我心中,你仍是我元妻!你再等几日,我必重新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