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门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容瑜。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脸色很臭,妶姬也是一脸衰相,她看到我们的时候,迅速低下了头。我原本还困惑他们怎么出来的这么早,再一看妶姬衣衫整齐,头发都没乱,容瑜也跟来的时候没差,难道他们没有……?
坐马车上的时候我缩在角落,因为小孩体质到点没睡觉晕晕乎乎已经撑不住了,想睡觉可是思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绕成一团,睁眼又想吐,只好闭目养神。
今晚的事太乱了。
妶姬提前出场就已经很奇怪了,后面也没有按剧情进行,容瑜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她,我搞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大红大紫两个小姑娘,今晚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们,为什么她们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就算是宫斗成瘾也不至于当着文武百官在皇帝寿宴上刁难我这个皇帝的堂妹啊。是因为年纪小阅历少吗?光图个嘴痛快,别的啥也不考虑,不仅害自个儿老爹被贬到偏远地区,还差点丢了乌纱帽,不知道这两位当事人现在什么感想。
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意识还清醒着。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院落进了屋子,嗅到屋内熟悉的香味,我才安定了下来。
最开始细微的脚步声不断,有水声,茶盏碰撞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我意识逐渐消散,如同药粉沉降在水里,一点点溶解。就在我快要睡着时,开门声让我意识又恢复了些,接着我听到了水姜刻意压低的声音,听清她说话的内容时,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有什么事吗?」这是女主的声音。
「王妃。」水姜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今日午后,您和郡主在殿内休息时,当时奴婢去备茶水点心,无意中撞见了一些事。」
女主没有接话,接着又是水姜的声音,「奴婢路过御花园,看到几个官家小姐挤在树丛后面,一时好奇,也上前去张望了一下,结果看到太傅大人和……皇上在说话。」
「隔得有些距离,奴婢没听全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听到他们提了郡主,后面奴婢怕被发现,就赶紧离开了。没想到晚宴上就出了事,针对郡主的那两位小姐都是下午见过的……」
水姜说完,屋里安静了许久,女主叮嘱她不要把这事再告诉任何人,赏了她一些东西,就让她下去了。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深秋夜凉,我裹在锦被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大红大紫两个人是因为小皇帝和陆明泽的话而针对我,那么她们当时到底听到了什么,才会理性蒸发到不顾家族安危也要令我难堪。不然她们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的家世可以和容瑜叫板?还有,容瑜当时不在场,也没有和妶姬干柴烈火的话,那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我想起了宫门口容瑜不悦的脸色,妶姬低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毒。
当时,我装哭扮可怜是希望容瑜出面的,可是他不在。假设是妶姬支开了容瑜,让他错过了这段,那妶姬的目的是……让我出丑?给女主丢脸?还是睡了容瑜?
不对,她根本不知道我准备礼物的事,怎么能算计到这步?
想到这里,我瞬间被点通,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联系起来,串成一线,奇怪之处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整个人僵住,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其中。
难怪陆明泽说拭目以待,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第三层,但其实我在负一层。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我们怎么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做一个梦。
梦里是现实中我刚上学那会儿,偌大的、空旷的弥漫着药味的白色房间里只有我一人,身侧有两张相同的床,床上躺着人,盖着白色床单,有人告诉我爸爸妈妈在这里,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爸爸。」
「妈妈。」
房间里没有窗户,却有冷嗖嗖的风不断涌进来,时不时掀起床单。就在我要看清床上人的脸时,画面一转,眼前是滂沱的大雨和盛开的黑色伞花。我站在雨中哭得撕心裂肺,奶奶把我拉回伞下,哽咽着用手帕给我擦脸。很多穿黑衣服的叔叔阿姨路过我们身边,拍着我肩膀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英雄。
我不想要英雄,我只想要他们回家。
无数次我哭着从梦里惊醒,醒来害怕得大喊大叫,下人们拿我没辙,只能请女主过来。我伏在她怀里嚎啕大哭,仿佛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娘亲,娘亲别走…」
「不走,娘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莺儿。」
出了正月,天气渐暖。人间二月,杨花满路飞,鸟声千种啭,正是出门的好日子。
起初,女主每隔几天就会带我入宫,一个月少说也有五六趟。最开始的几次,太皇太妃还像以前那样先晾着我们,摆足了长辈的架子。后来再去给她请安的时候,我不是喊饿就是闹着喝甜汤,要么就是嫌弃靠枕不舒服,挑剔嬷嬷准备的点心。
不少次太皇太妃气的牙痒痒,罚不了我便言语训责,她语气重点我就哭,闹得前朝都听了些风声,说太皇太妃苛待儿孙。
再后来请安,我们还没出府,宫里就有人来通报太皇太妃身体不适,不宜见人。推脱了几回,最后干脆让我们别去了。
没了太皇太妃这档事儿,空余的时候就更多了。
女主开始教我读书写字,一般的官家子弟读书都去学堂或者书院,女子通常在家读私塾。小皇帝得知我在识字,命人把我宣进宫,跟他一起学。
教小皇帝的是三公大臣,宋太师年纪大了,出门都困难,故很少露面。张太保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和妻管严,我抖个腿他都要扯古文说教几句,散学时跑得比兔子都快,说是夫人煲好了汤在家等他。
陆明泽作为太傅,是出席最多的帝师。
他教课还行,就是我对古文提不起兴趣,总是瞌睡。有典故的时候还能听听,没故事就睡觉,好几次他拿起戒尺,都没落下来,反而拍了拍我的头直叹气。
后来陆明泽想了个主意,命我进宫学习时捎上我娘。这下我不敢睡大觉了,又不好之乎者也这类,就练字。练字写了个「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把小皇帝和陆明泽乐的啊,在我娘面前直夸我聪慧伶俐。
呵呵。
我也不客气,稀奇古怪的问题一大堆,什么难问什么,从地球是圆是方问到为何有一年四季昼夜交替,从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问到苹果为何只落到地上不飞上天,从一加一等于几问到鸡狗同笼。
可没想到小皇帝真让人抓了狗跟鸡关一块儿数头数脚,找来的狗都是守宫门巡逻的猎犬,又凶又猛,瞧见鸡跟打了鸡血一样,直接横冲出了篱笆,满宫廷的追着鸡撵,训狗的在后面跑岔气了都唤不回来。
等狗都被牵制住了上了锁链,宫道上、花园里走几步就会遇到只被咬断脖子的鸡。听说那段时间宫人伙食改善了不少,天天吃鸡,顿顿鸡汤,就连小皇帝的御案上都有枚带屎的新鲜鸡蛋。
金桂飘香,银杏落满院的时候,小皇帝的生辰又到了。
老早之前,小皇帝就在打探我给他备了什么礼,我装神弄鬼说绝对会是个大惊喜,然后生辰宴上送了个空瓷瓶,假模假样告诉他里面收集了春日的玉兰花香气,但其实是我对着瓶口放了个屁,还盖上了盖儿。
今年妶姬没有出现了,说来也怪,容瑜对妶姬好像没什么兴趣,对她跟对待丫鬟没区别。据府里下人说,妶姬最开始被容瑜安排在别院,她心有不甘,借着寻乐谱的机会向容瑜自荐枕席,还给他下药,可惜容瑜不吃这套,差人把她扔了出去。
丫鬟们唠嗑的时候还不忘补上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我好像从来都没看清过容瑜,也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这件事情上也是。
不过,恶毒女配下线也挺好的,接下来就是看小皇帝和容瑜明争暗斗,谁胜谁负尚且不知,但小皇帝是不能结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