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相是这样,那我们怎么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做一个梦。
梦里是现实中我刚上学那会儿,偌大的、空旷的弥漫着药味的白色房间里只有我一人,身侧有两张相同的床,床上躺着人,盖着白色床单,有人告诉我爸爸妈妈在这里,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爸爸。」
「妈妈。」
房间里没有窗户,却有冷嗖嗖的风不断涌进来,时不时掀起床单。就在我要看清床上人的脸时,画面一转,眼前是滂沱的大雨和盛开的黑色伞花。我站在雨中哭得撕心裂肺,奶奶把我拉回伞下,哽咽着用手帕给我擦脸。很多穿黑衣服的叔叔阿姨路过我们身边,拍着我肩膀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英雄。
我不想要英雄,我只想要他们回家。
无数次我哭着从梦里惊醒,醒来害怕得大喊大叫,下人们拿我没辙,只能请女主过来。我伏在她怀里嚎啕大哭,仿佛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娘亲,娘亲别走…」
「不走,娘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莺儿。」
出了正月,天气渐暖。人间二月,杨花满路飞,鸟声千种啭,正是出门的好日子。
起初,女主每隔几天就会带我入宫,一个月少说也有五六趟。最开始的几次,太皇太妃还像以前那样先晾着我们,摆足了长辈的架子。后来再去给她请安的时候,我不是喊饿就是闹着喝甜汤,要么就是嫌弃靠枕不舒服,挑剔嬷嬷准备的点心。
不少次太皇太妃气的牙痒痒,罚不了我便言语训责,她语气重点我就哭,闹得前朝都听了些风声,说太皇太妃苛待儿孙。
再后来请安,我们还没出府,宫里就有人来通报太皇太妃身体不适,不宜见人。推脱了几回,最后干脆让我们别去了。
没了太皇太妃这档事儿,空余的时候就更多了。
女主开始教我读书写字,一般的官家子弟读书都去学堂或者书院,女子通常在家读私塾。小皇帝得知我在识字,命人把我宣进宫,跟他一起学。
教小皇帝的是三公大臣,宋太师年纪大了,出门都困难,故很少露面。张太保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和妻管严,我抖个腿他都要扯古文说教几句,散学时跑得比兔子都快,说是夫人煲好了汤在家等他。
陆明泽作为太傅,是出席最多的帝师。
他教课还行,就是我对古文提不起兴趣,总是瞌睡。有典故的时候还能听听,没故事就睡觉,好几次他拿起戒尺,都没落下来,反而拍了拍我的头直叹气。
后来陆明泽想了个主意,命我进宫学习时捎上我娘。这下我不敢睡大觉了,又不好之乎者也这类,就练字。练字写了个「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把小皇帝和陆明泽乐的啊,在我娘面前直夸我聪慧伶俐。
呵呵。
我也不客气,稀奇古怪的问题一大堆,什么难问什么,从地球是圆是方问到为何有一年四季昼夜交替,从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问到苹果为何只落到地上不飞上天,从一加一等于几问到鸡狗同笼。
可没想到小皇帝真让人抓了狗跟鸡关一块儿数头数脚,找来的狗都是守宫门巡逻的猎犬,又凶又猛,瞧见鸡跟打了鸡血一样,直接横冲出了篱笆,满宫廷的追着鸡撵,训狗的在后面跑岔气了都唤不回来。
等狗都被牵制住了上了锁链,宫道上、花园里走几步就会遇到只被咬断脖子的鸡。听说那段时间宫人伙食改善了不少,天天吃鸡,顿顿鸡汤,就连小皇帝的御案上都有枚带屎的新鲜鸡蛋。
金桂飘香,银杏落满院的时候,小皇帝的生辰又到了。
老早之前,小皇帝就在打探我给他备了什么礼,我装神弄鬼说绝对会是个大惊喜,然后生辰宴上送了个空瓷瓶,假模假样告诉他里面收集了春日的玉兰花香气,但其实是我对着瓶口放了个屁,还盖上了盖儿。
今年妶姬没有出现了,说来也怪,容瑜对妶姬好像没什么兴趣,对她跟对待丫鬟没区别。据府里下人说,妶姬最开始被容瑜安排在别院,她心有不甘,借着寻乐谱的机会向容瑜自荐枕席,还给他下药,可惜容瑜不吃这套,差人把她扔了出去。
丫鬟们唠嗑的时候还不忘补上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我好像从来都没看清过容瑜,也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这件事情上也是。
不过,恶毒女配下线也挺好的,接下来就是看小皇帝和容瑜明争暗斗,谁胜谁负尚且不知,但小皇帝是不能结盟了。
妶姬不可能知道我送树叶画当贺礼的事,府里皆听说我收集树叶,却没有几人知道它的用途,除了御花园不小心被陆明泽听到外,我很难怀疑到别人身上。
原文里是小皇帝要求容瑜给妶姬名分,她才进府的。容瑜虽然混蛋,可不至于急于一时,缺席寿宴跑去宣淫。如今这事并未发生,但容瑜仍旧不在,如果是妶姬故意支开了他呢?孙赵两家小姐在宴会上刁难我时,他必然是不能在场的,他若是在场或许就没有小皇帝发挥的余地了。
户部管银子,将军有兵权。虽说户部侍郎只是三品,鹰扬将军仅是四品,但权力这东西,能夺一点是一点,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若妶姬从一开始便是小皇帝和陆明泽安插在容瑜身边的,那便说得通了。他们故意让几位官家小姐听到他们的谈话,使她们将矛头指向我,在我献礼时跳出来喧闹,容瑜不在,小皇帝假惺惺的站出来维护皇家颜面,再趁机卸了他们所掌握的权势,当着那么多人面,就算容瑜之后回过味来,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追究这事,因为是他的人先挑事的啊。
想到里容莺莺和女主的下场,胸腔里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容莺莺被送去和亲,其中是不是有妶姬枕边风的功劳?女主和陆明泽的偶然碰面多次被容瑜误会,是否也是他们贼喊捉贼蓄意为之?
我们努力挣扎着过活、奋力抵抗却还是如此悲哀的人生,只不过是维持故事世界构造的微不足道的蝼蚁,不过是作者笔下为主角夺权争利而随心所欲创造的炮灰角色。
即便她是女主,我是女主的女儿。
人一旦习惯了某种生活方式,时间就逝去得飞快,从酷暑严冬,到草长莺飞,又一年过去了。
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先是红梅报春,清香四溢,接着玉兰哗啦啦地开了满树,迎春花也娇娇俏俏的连成一片,之后桃花明媚的张扬在枝头,春风乍起,花瓣纷纷扬扬似雪似蝶。
还有一种枝干缠绕成疙瘩的矮树,指头上缀满了黄澄澄的圆润花朵,跟小灯笼一样憨态可掬,就是香气太过薰人,闻多了头疼。
总之,我成了御花园里人见人退、花见花衰的辣手摧花王。
某天,我画了个美女,美女的裙子是用花瓣一层一层堆叠出来的,再用点颜料渲染下背景,清新雅致,我连连点头,颇为满意。
小皇帝见了我这画,欢喜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忽悠我送给他,我心里不乐意,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撇着嘴气鼓鼓的道:「这是莺儿要送给娘亲的。」
美女的脸就是我照着女主画的,我不信小皇帝还有脸夺人所好。
不成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皇帝还真就腆着狗脸大言不惭的说要,我也不婉拒了,直接闹着不给,一旁伺候的宫女怕我上去挠花小皇帝的脸,连忙把我拉开了。
小皇帝冷着脸不说话,他的贴身小太监出来打圆场,笑眯眯的说道:「郡主冰雪聪明,心灵手巧,皇上也是欣赏的,这画着实好看,郡主不妨把画借陛下几日,待陛下临摹完再归还郡主如何?」
等他临摹完花瓣都烂透了。
罢了,我也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太多,索性答应太监的建议。大不了日后我再搞,只要有花,十张八张那不是信手拈来。
我出宫时,小皇帝的贴身太监刘公公送了我一路,半路上给我讲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