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人一直松着,偶尔才紧一紧会如何……尹明毓觉得,她更有弹性了。
就比如现下,谢策知道她已经起床,哒哒跑进来,行礼后兴冲冲地问:“母亲,我们能早点出门吗?”
尹明毓笑容满面的问:“当然可以,小郎君如此好学吗?”
谢策是想早点儿见到叶小郎君,一起读书也好,便点点头。
尹明毓摸摸他的头,笑道:“那便早些出门吧。”
不过出门前,尹明毓准备了一样儿东西。
谢策看见,还问了是什么,尹明毓只神秘的笑笑,没有回答。
他们辞别谢夫人,便乘马车离府。
总这么奔波,其实有些远,但若是住到庄子上去,谢家主和谢夫人他们就没法儿日日见到她和谢策了。
只能暂且忍耐。
他们的马车出城门时,尹明毓敏锐地察觉到视线,立即便从马车窗望出去,然而只有普通的行人和摊贩,并无异常。
她对人的视线极为敏感,感觉那视线有些强烈,不像是普通好奇的人。
城门口有旁人正在出城,谢家的马车稍稍慢下来,尹明毓不禁又看出去,左右打量,正好看见一辆熟悉的豪华马车缓缓驶出。
马车窗上,一张熟悉的艳丽的面孔,正是渭阳郡主,她也向尹明毓看过来。
两人对上视线,神情皆极为平静,不过距离有些远,尹明毓看不出对方眼中的情绪。
而后,尹明毓向渭阳郡主点头示意,渭阳郡主也对她浅浅一点头,便移开视线。
渭阳郡主的马车离开,谢家的马车也启行向城外走,尹明毓便坐回去。
谢家的马车消失在城门之后,尹明毓最先感受到视线的方向,一个面貌普通、过目即忘的男人从墙角走出来,多看了几眼城门,才转身离开。
城外,谢家的马车上,谢策满心期待,不觉得奔波辛苦,出城后就趴在马车窗上,笑呵呵地看着不断后退的草木,小脚一晃一晃的。
尹明毓不再在意视线的事儿,便也从另一侧车窗望出去。
田间有农民在耕种,春种满地种,祈求今年好年景,秋收一仓粮,待过了冬,又是下一年的轮回。
“母亲,您在看什么?”
尹明毓指向光秃秃的田地,道:“我在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谢策歪歪头,看向明明在飞速退去仍旧完全一样的田地,天真道:“先生说,土地是百姓的命,我和叶哥哥长大会做好官,守好百姓的命。”
尹明毓眼神极温柔,轻轻揉揉他的后脑勺,柔声道:“既是如此,就从好好读书开始吧。”
谢策重重地点头。
这是他自己答应的,是以尹明毓见到叶大儒之后,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地,请他这些日子严格教导谢策,一定不要客气。
尹明毓还说了谢策路上的话,以此来佐证谢策的决心。
她还看着叶小郎君,欣慰道:“我们小郎君先前只是按部就班地启蒙读书,未曾想才跟叶小郎君玩一日,便如此向学,还和叶小郎君一起有了做好官的志向,我真是欣慰。”
叶小郎君茫然地看向谢策,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谢策两只小手互相拨弄,垂下头。
而叶大儒感动极了,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两个孩子,肯定道:“你放心,老夫定然好生督促他们。”
尹明毓道谢,手放在谢策的背上,放心地轻轻一推,谢策便脚步沉重地走到叶大儒面前。
叶大儒扶着两个孩子的肩,对尹明毓温和道:“我对策儿实在爱才心切,日后带廉儿各地游学,兴许会到岭南去。”
谢策倏地抬头,惊喜地望向叶小郎叶小郎君眼里也有些许欢喜,他也是乐意跟谢策玩儿的。
尹明毓也一脸惊喜道:“我家郎君在南越整顿学风,正需要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儒,您若是能来,我们扫榻以待。”
叶小郎君若是能去南越,她岂不是可以彻底丢下谢策去玩儿了?
于是尹明毓极力游说道:“先前策儿的启蒙先生说,若能教化一方百姓,乃是不世之功,您若是能来,是岭南的福气。”
“老夫不敢当。”
叶大儒摆手谦虚,他本来只是刚刚有了个念头,还未确准,但听尹明毓此言,又见两个孩子皆期望的神情,便真的考虑起来。
尹明毓也不多说,请他认真考虑,便不再打扰他们读书。
银儿抱着个长长的木盒进来,又随她出去,问道:“娘子,这字不送了吗?”
尹明毓摇头,“收好,万一叶小郎君不愿意去岭南了怎么办?”
银儿闻言,便点点头,傍晚又将这木盒原路带回了谢府。
谢夫人晨间就见尹明毓的婢女抱着这木盒,晚间又见她抱回来,便问了一句。
谢策也好奇,盯着木盒瞧。
左右也不用了,尹明毓便教银儿拿给谢夫人看。
银儿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打开木盒后,取出卷轴,垂着头缓缓拉开。
谢夫人看清卷轴上的字之后,沉默许久,对尹明毓道:“你真是……用心良苦。”
谢策探头看去,看见了熟悉的字,眼睛转了转,伸出小手,问:“母亲,能给策儿吗?”
尹明毓随意地摆手,银儿便卷起字,递给了他。
谢策抱着卷轴,放进木盒里,抱走。
第二日,他又早早来到东院,不过这一次,没牵着羊满院子走,而是让婢女给羊套上了鞍,然后把羊牵了出去,将木盒挂在了它的身上。
尹明毓起来没看到羊,知道谢策牵走,也没理会,再次出门时也没特意注意谢策牵着羊走在她身侧,尹明毓这个方向看不到它身上背着什么,就一直没有发现。
午后,她在山上亭子里赏景时,谢策的婢女找过来,说两个小郎君闹别扭,尹明毓极莫名其妙。
谢策和叶小郎君怎么会闹别扭呢?
金儿银儿也不理解,叶小郎君年长且让着谢策,谢策又机灵讨喜,他们闹别扭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但小孩子吵架打架极为寻常,尹明毓越是想象不到这两个孩子为何会闹别扭,越是感兴趣,当即便起身回叶大儒的院子。
院子里,两个孩子没有吵架,不止没有吵架,叶小郎君绷着脸拿着书咬牙切齿地念一句,谢策就委屈巴巴地跟着叶小郎君念一句。
“母亲!”
尹明毓一出现,谢策得救一般,走过来扯住她的手,又软软地叫了一声“母亲”,然后看向叶小郎而叶小郎君即便看起来有些不高兴,还是走过来对尹明毓一板一眼地行礼。
刚才的画面,尹明毓是没想到的,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了?”
叶小郎君不高兴地瞪了谢策一眼,又瞥向一边。
谢策觑了他一眼,讨好地冲尹明毓一笑,“策儿只是送了叶哥哥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谢策看向叶小郎君,叶小郎君没瞧他,侧身让小厮拿过来。
片刻后,小厮拿着个木盒过来。
尹明毓主仆三人看着那熟悉的木盒,“……”
叶小郎君拿出卷轴,又凶狠地看了谢策一眼,展开。
卷轴上,熟悉的大字——距离科举还剩五千余日。
叶小郎君咬牙切齿道:“我要和谢策共勉。”
尹明毓一下子笑出声来。
叶小郎君显然还没见识到这位长辈的坏心眼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尹明毓抿住嘴角的笑,眼里的笑意却还是跑出来,解释道:“谢策手腕还软,哪能写得出来?这是我写的。”
她当时之所以写和谢策一样的几个字,是估摸着两人的年岁,可能是同科……
而叶小郎君才比谢策大两岁,尹明毓本来没指望叶小郎君会懂,可真见了叶小郎君的反应,不得不说,确实比谢策的反应有趣的多。
叶小郎君看看字,又看看谢策,他见过谢策的字,确实不是他的字迹。
尹明毓道:“谢策没跟你说吗?他父亲亲笔手书一幅一模一样的字,挂在他屋里,以此勉励他。”
谢策忙道:“叶哥哥,策儿是想跟你一起读书。”
叶小郎君不是不想读书,也不是不想和谢策一起读书,可人生第一次,拿着一个轻飘飘的东西,知道了什么叫“重若千金”。
他稚嫩的脸上满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
尹明毓自个儿都玩儿呢,哪能真逼着孩子时时刻刻读书,半点不得闲,便教叶小郎君收起那字,说带他们去骑羊,还要了一根胡萝卜。
叶小郎君不明所以,却也让小厮去取了。
尹明毓拿到胡萝卜,用绳子系上,又让人找来根长棍,绑上,然后举在羊头前面。
羊是个贪吃的羊,就追着胡萝卜走。
谢策想玩儿,就让叶小郎君坐在羊背上,他在前面引着羊走。
他们骑了一会儿,慢慢走已经满足不了,又想要跑。
别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学骑射,都是从小马驹开始,唯有这两个,是从骑羊开始。
尹明毓看天色还早,就带着两人去了山下骑,渐渐走得远了些。
护卫们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忽然,路边的干草飞起,一群蒙面人跃起,一些人和谢家护卫缠斗,有几个则是握着刀将尹明毓几人团团围住。
蒙面人刀尖指着尹明毓,冲护卫们威胁道:“住手!否则伤到谢少夫人和谢家小郎君,怪不得我们。”
刀尖向里,围成一个严实的圈儿。
金儿和银儿一人一个,抱紧叶小郎君和谢策,防备地看着这些黑衣人。
尹明毓一个人站着,看着那些蒙面人,满心都是——为什么她如此倒霉?又来?
蒙面人眼睛看着谢家的护卫,命令:“放下刀。”
护卫们看向尹明毓和谢策,不敢动。
蒙面人刀尖微微向前,又大声喝道:“放下刀!”
尹明毓向后微微倾了倾,稍稍远离他手里的刀,心里也慌,故作不耐烦道:“你在吓唬谁?拿稳了!”
蒙面人瞪向她。
气氛极为紧绷,叶小郎君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怕的场面,害怕地缩在银儿怀中。
偏偏,在场有个极不在状态的人。
谢策眨着大眼睛,兴冲冲地问:“又请我们做客吗?”
其他人:“……”
能不能尊重一下劫持?
第121章
在京城,谢家寻常出行,当然不可能带太多护卫招摇过市,是以只十几个护卫随行。
蒙面人多一些,光与谢家护卫对峙的蒙面人数量便远超谢家护卫,再加上尹明毓他们周围持刀威胁的护卫,粗略估计有三四十人。
他们手里全都拿着刀,但这对见多识广的谢小郎君来说实在是小场面。
人小胆大的谢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蒙面人蒙面的黑头套,张嘴问:“为什么遮着?不想被看见吗?”
遮脸当然是不想被看见!!
蒙面人全都看向谢策,眼神奇异。
叶小郎君也顾不上害怕,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谢策。
倒是谢家护卫,许是经历多了,内心竟然波澜不惊。
而由于谢策的天真之言,此时对峙的局面越发微妙。
谢策依旧在状况之外,见没人回答,又要开口。
但这一次的蒙面人,可跟南越那些“朴实”的岩族人不同。
尹明毓眼明手快,反手捂住谢策的嘴,略显尴尬地冲面前的蒙面人笑笑,“继续,你们继续。”
谢策“唔唔”两声,两只小手使劲儿扒拉她的手。
尹明毓余光一瞧,她刚才没对准,捂住了他的口鼻,于是手便向下滑了一下,露出他的鼻子,只捂嘴。
谢策恢复呼吸,不再扒拉,乖巧地看向蒙面人。
来劫持的蒙面人:“……”
谢家人都有病!
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尹明毓面前持刀的男人找回劫持的节奏,又冲谢家护卫冷声道:“我们主子只是想请谢少夫人和谢小郎君去坐坐,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刀剑无眼!”
他们人多势众,护卫们不敢硬打,纷纷看向少夫人。
方才那短暂地交锋,已经有护卫受伤,尹明毓视线划过,问道:“你们可会伤及我谢家护卫的性命?”
尹明毓对面的蒙面人是头目,没想到她还管这些,闷声道:“只要你们老实,我们自然不会伤到谢少夫人,也不会要他们的命。”
“若是违背此时的话,你们主子便霉云罩顶,徒劳无功。”尹明毓说完晦气的话,也不等对方反应,便冲谢家护卫们微微颔首。
谢家精心培养的护卫职责便是保护主家,可不惜性命,然尹明毓却从不会视护卫们的命如草芥。
谢家护卫们很是信任她,少夫人若是下令强杀,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遵从,少夫人让他们放下武器,他们也就慢慢弯腰,放下手中的刀。
而谢家护卫一放下刀,就近的蒙面人便一脚踢开刀,有人捡刀,有人迅速上前控制住他们的手脚。
他们自然也没有落下尹明毓几人,甚至更为慎重。
尹明毓看了看金儿银儿手脚上的细铁链,又看向她脚下格外粗壮的长长的铁链,沉默。
这就过分了吧?
相比于屈辱,她更不满的是区别对待。
谢策和叶小郎君年纪小,完全不受重视,没有被绑着。
两个孩子看着尹明毓被绑,神色都有变化,尤其谢策,不高兴地质问:“为什么绑母亲?”
蒙面人头目没回答,马车过来之后催促他们上马车。
尹明毓没动,谢家其他人也都不动。
蒙面人头目冷冷地催促:“谢少夫人,您得看清楚局面,不要做多余的事。”
尹明毓还是不动,幽幽道:“我是个柔弱的女子,走不了,也上不去马车。”
她说完,还试着抬了抬脚,“艰难”地抬起一点,又落下去,做作地喊,“疼~”
蒙面人头目:“……”
事儿真多。
别人家的柔弱女子被挟持,早就吓得发抖、让怎么样就怎么样,谢家的“柔弱”少夫人还挑这挑那,怪不得主子特地要求用粗的。
蒙面人头目深呼吸,咬牙道:“谢少夫人想怎么样?”
这熟悉的作风,金儿银儿全都低下头,谢家的护卫们也都无言地看着。
尹明毓绝对不会拖着这么根铁链走,在蒙面人中一扫,找了个眉眼最清秀的,指向他,道:“让他给我提着。”
被指的蒙面人眼里惊讶,看向一直说话的头目。
蒙面人头目冲他一摆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眉眼清秀的蒙面人便迟疑地收起刀,走到谢家少夫人身后。
尹明毓又抬手。
蒙面人头目压着怒火,问:“又怎么了?”
“我一个内宅妇人,怎能和外男离那么近?你们找根绳子,拉起来。”
蒙面人头目不想跟她废话太多,让人去做。
但用绳子一拖,尹明毓抬脚被扯着,还是不方便走路,她就又点了两个眉眼第二第三顺眼的蒙面人,让他们用绳子绑着她脚腕上镣环,在两边提着。
她一个人走几步路,就得要三个人帮忙……
蒙面人头目从没见过如此难缠的女人,眼里冒火,权衡片刻,道:“我给谢少夫人解开。”
他们想锁就锁,想解就解,她的铁链是那么好解的吗?
尹明毓拒绝:“不用。”
蒙面人头目:“……”
他蒙着脸,谢家护卫们都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掐死少夫人的心,不免担心地望着少夫人。
金儿劝道:“少夫人,算了,让他们解开吧。”
眼神里则是:娘子,台阶给您了,适可而止吧。
尹明毓这才勉勉强强道:“好吧,解开吧。”
蒙面人头目不耐烦地摆手,“解开解开。”
于是,镣铐在尹明毓脚上待了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又重新离开了她。
尹明毓这次没有再折腾,乖巧地走向马车,金儿银儿和两个孩子也在蒙面人的刀锋威胁下跟着她。
上车之前,谢策忽然问:“羊怎么办?”
尹明毓通情达理道:“不能得寸进尺,给人添麻烦。”
随即转身就是另一副嘴脸,吩咐蒙面人:“羊必须跟着我们,否则我如何知道你们会不会杀了它吃掉?没有羊我们全家都不安心,不安心我们就不会老实听话,不听话……”
谢策在旁边,不断重重地点头。
蒙面人头目烦极了,虽说这附近甚少有人,但是耽搁久了也有些麻烦,便恶声恶气道:“带走!”
他们本来也不打算在原地留下任何痕迹,可谢家少夫人一个个要求出来,让人心生烦躁。
尹明毓放心,嘱咐他们:“多准备些草,不然它没得吃,要一直叫的。”
蒙面人连羊一起装上马车,又随便准备了些草,果然羊就老老实实地趴着吃,一声不吭。
至于其他护卫,则是被带上另几辆马车,在与尹明毓他们行了一段之后,拐弯行进山里。
尹明毓在马车上听到了动静,却也没作出什么反应,她此刻没法儿阻止。
马车一直在前进,马车窗封得严严实实,叶小郎君害怕,小声问:“谢少夫人,我们会去哪儿?”
马车没有掉头,是向远离京城的方向行进,尹明毓大概有些猜测,不过对两个孩子来说,目的地是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安心。
是以尹明毓便舒服地靠在马车厢上,打了个哈欠,一点儿不担心地说:“早晚会知道的,你俩要是无事可做,不如背书?今日过后,科举便离你们又近了一日。”
叶小郎突然悲伤。
她的态度,确实影响着其他人,金儿和银儿脸上也都没有慌张之色,反倒对锁链的摆放比较在意,不时调整。
谢策不想背书,凑过去,摆弄两人的锁链。
起初是蹲在马车中间摆弄两人脚上的锁链,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后来两根锁链不够他玩儿,他就让金儿和银儿腿放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金儿银儿直接坐在了中间,连同手上的两根锁链都给他玩儿。
谢策仿佛没心没肺似的,叶小郎君不想表现得太害怕,被谢策笑话,便也蹲在他旁边跟他摆。
而叶小郎君一动手,原来胡乱的形状变成摆各种能摆的字。
尹明毓不禁感叹:“果然读书需要伴儿。”
马车一直向南行进,天色渐渐暗下来,羊趴在马车上边吃边时不时留下一些羊粪蛋,从马车后滚下去。
寻常这个时间,他们已经回谢府,但今日他们一直没回府,谢夫人早早就派护卫去京城书院询问。
然而坐等右等,不止尹明毓和谢策没回来,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回来。
姑太太和白知许听说两人还没回来,也都来到西院。
白知许安慰道:“舅母,表嫂兴许只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很快就回来了。”
姑太太却担忧道:“侄媳妇不像是有事儿连信儿都不给的人啊……”
谢夫人一听,面上肉眼可见的担忧更甚。
白知许见了,无奈地碰碰母亲的手。
女儿每次一这样,姑太太就知道她说错话了,连忙闭嘴。
谢夫人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担心城门落锁,又派了个护卫出去。
白知许耐心安抚她:“舅母,有表嫂在呢,您还不放心表嫂吗?”
谢夫人蹙眉,心里压了个巨石似的,“你舅舅也没回来……”
上午,尹明毓和谢策一走,昭帝便派太监回京,去好几家宣赐婚旨意,而赐婚的对象,便是定王嫡女洵阳郡主以及两个婚事未定的儿子。
洵阳郡主早已到适婚之龄,赐婚倒也寻常,可定王三子秦砀和定王四子今年一个才十一岁,另一个才九岁,此时赐婚为时尚早不说,两人未婚妻的家世也都极好。
不止于此,昭帝还给定王另外两个已成年的儿子封了爵位,虽然爵位不高,可这特别的青睐仿佛某种信号一般,定王府立即门庭若市起来。
谢夫人心里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才因为尹明毓和谢策晚归两次派人出去,只是作为当家夫人,不能说出来以至于阖府慌乱。
而她无心说话,姑太太和白知许瞧着气氛,便也都安静地陪着。
一刻钟后,后出去的护卫急匆匆地回来。
谢夫人一见人进来,立时便追问:“如何?有少夫人和小郎君的消息了吗?”
护卫神情严肃,回禀道:“夫人,城门已关,属下未能出去。”
姑太太和女儿对视一眼,疑惑,“不是还未到时辰吗?京城的城门怎会提前关?”
谢夫人心下一沉,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护卫躬身禀报:“夫人,有人敲登闻鼓举报成王殿下是先前谋害定王的主使,有不臣之心,证据确凿。家主和几位大人不敢擅自做主,又恐生乱,便提前关了城门,围住成王府。”
“现下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什么?!”
姑太太和白知许异口同声,吃惊不已。
谢夫人则是预感成真,心中反倒安下来些许,若是尹明毓因为城门关了没能进京,也好,她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和谢策。
这时,谢家主也派人回来,让谢夫人关闭府门,府内人暂时不许外出。
谢夫人立即妥善安排府里各处,所有护卫都警醒着,以防有任何意外。
成王府——
“啪!”
渭阳郡主跌坐在地,捂着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研儿!”
成王妃连忙扑过去,托起她的脸,一见女儿嘴角的血迹,霎时眼泪便流了下来。
“本王全都败在妇人手中!”成王怒目圆瞪,尤不解恨,抄起茶杯,便砸向渭阳郡主。
渭阳郡主失魂落魄地呆坐,并未躲。
成王妃迅速挡在她身前,用后背挡住重重砸过来的茶杯。
渭阳郡主一见,回神,急急地问:“母亲,您没事儿吧?”
成王妃将她挡在身后,爬向成王,求道:“王爷,是那个寻郎恩将仇报,研儿也是被人蒙骗了啊……”
渭阳郡主听到“寻郎”二字,眼里又是痛又是恨。
成王一脚踹开成王妃,指着渭阳郡主怒骂:“若不是她一个女子不知检点,会有今日?!”
渭阳郡主爬过去扶起母亲,从来都骄傲的头颅低低地垂着,无力反驳。
她从未想过,一个她以为最无害的人,会忽然捅了她和她全家最狠的一刀。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母女两个相依在一起,成王妃默默垂泪,渭阳郡主始终没哭,只嘴角一丝血展露着她的狼狈。
成王焦躁地来回踱步,倏地停下脚步,命令成王妃:“我想办法联络上⑥尚书,必须起事,先控制住京城,他要是敢背叛我,你们就和我一起下地狱!”
成王妃不敢反驳,懦弱地答应。
此时成王极为庆幸,昭帝在行宫,右相等官员无权调动京城的卫军,围在成王府外的人只是京兆府衙的差役。
他还有机会!
“父皇选了定王?”成王满眼狠辣,“我要他死!”
第122章
成王在朝多年,之所以能够飞扬跋扈,皆是由昭帝纵容而来,但多是趋炎附势之辈,而昭帝不过几道圣旨,京城的局势便逆转。
攀附权贵的人一哄而散,成王被困于成王府,行动受阻,恼怒不已,更加不愿意接受落败可能会有的下场。
不过即便成王已有落魄之势,仍然有人对他忠心耿耿,是以他的口信顺利地送到柳尚书府。
因为成王妃的关系,柳尚书跟成王极为紧密,今日成王的风波,柳尚书已经在担心自身难保,早早便从工部离开。
成王的口信送过来,柳尚书待在书房反复踱步。
若果真如成王命令的那般动手,就是造反,成,便一步登天,不成,整个柳家都得跟着陪葬。
成王是皇子,就算昭帝回来处置,也不见得会要他性命,对柳尚书却不会有多少仁慈。
柳尚书本心里并不愿意搭上所有,但成王有他诸多把柄,他极难下定决心。
书房外,柳尚书的贴身随从趴在门上,忽然听到院外有脚步声,立时便站好。
一个婢女端茶进来,随从转了转眼,捂住肚子,道:“我这肚子有些不好,离开下一子,你帮我在这儿盯一会儿,若是大人有何吩咐,应承一下。”
婢女答应。
随从便捂着肚子快步出去,悄悄绕到后宅,跟柳夫人禀报了些事情。
柳夫人挥退随从后,冷笑一声,“美梦做得倒是极好,可惜了……”
话毕,她直接起身,前往柳尚书的书房。
是夜,数百黑衣人奔走于京城街头,又在皇城前的横街分开,一批人前往朝中各官员家中,一批人直奔定王府,毫不犹豫地翻墙而入。
定王寻常极能忍的一个人,今日也不免在各方恭维之下喜形于色,大摆宴席,即便后来成王之事所致,京城戒严,宴席不得不中途散场,然定王府内喜气却未散。
中庭之中,还有未撤的宴席,酒气熏天,整个定王府完全没有防备似的。
一众黑衣人初翻过墙,还未觉出异常,可深入定王府之后,发现如入无人之地一般,霎时一惊。
“遭了!”
然而他们想退已经来不及,房顶墙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拉满弓,准备就绪,随时可射杀众人。
必死无疑,无力回天。
黑衣人们背靠背看着门内如潮一般涌入的士兵,绝望涌上心头。
成王要赶在昭帝未得知京中消息之时动手,太过仓促,手中能够动用的人手有限,派出的人手几乎一半放在定王府,另一批则是要有所选择的前去官员家中。
一些官职不在紧要之处的官员府邸以及京中各小官宅子,皆不在成王指向的目标之中,成王只针对近来代昭帝管理朝事的右相和几个重臣。
可惜……
就算右相等几个重臣于朝事敏锐差些,他们府邸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其中尤以谢家护卫反应最快,又分成几批的黑衣人们一进入谢家,立即便被发现,且动作极为干脆利落,甚至没有惊扰到后宅的谢夫人、姑太太和白知许。
其他家反应有快有慢,也多多少少有些伤亡,但都没有被黑衣人控制住。成王府里,成王独坐于堂前,心潮起伏。
时辰越晚,他的心越是下沉,脸色越是难看。
后宅里,成王妃紧紧抱着渭阳郡主,神色亦是越来越绝望。
谢夫人第一次派出的护卫,出城之后便沿大路赶往京城书院,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少夫人的马车。
待他赶至书院,天色已晚,直奔书院之中叶大儒的小院儿。
叶大儒神色安然,告知护卫:“先前谢少夫人派人来知会过,带廉儿和谢家小郎君去谢家庄子住一晚。”
护卫闻言,心下稍安,便拱手告辞,又赶往谢家庄子。
他得见到少夫人,才能彻底放下心,再回禀夫人,于是从书院离开,又马不停蹄前往谢家庄子。
谢家的庄子在书院和京城之间,但偏东十几里,稍有些距离,护卫折返赶至庄子,月已上梢头。
谢家田庄的宅子,已经睡下,只宅门前留着两个灯笼。
护卫敲响门,门内响起带着睡意和不耐的男声:“谁啊?!”
“京城主家护卫。”
护卫报上来处,门内立即便“诶呦”一声,匆忙打开门,点头哈腰道:“小的睡糊涂了,您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护卫没计较,直接问道:“少夫人和小郎君可在此处?”
守门的男人露出茫然之色,“少夫人和小郎君不在啊……”
“什么?!”
护卫大惊,复又追问,再次得到相同的答案之后,脸色极为沉重。
守门的男人见状,小心而忐忑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护卫道:“叫管事出来。”
男人匆匆进去叫人,护卫也踏进门。
他还得再返回书院查看,但少夫人和小郎君不见之事,也得汇报给府里。
一人之力极有限,护卫召集庄子里的人,派了个人回京,另外带着其他人与他一起去寻人。
京中的事未传出来,护卫对京中发生的事也不知情,自然没有告知叶大儒,他又一次出现在书院时,叶大儒已经睡下。
护卫吵醒了书童和叶大儒,也来不及解释,急匆匆地说明情况。
叶大儒这才得知谢家少夫人和两个孩子下山之后,根本未曾去谢家庄子,但他又确实收到了信儿……
护卫奔波许久,已是极疲累,仍然不敢耽搁,拜托道:“能否请您尽快在书院问一问,是否有人瞧见少夫人他们的去向?”
丢失的也有侄子,叶大儒同样焦急,马上便去书院里询问。
这时正是丑时初,人睡意最深的时候,学子们被吵醒,碍于叶大儒,仔细回想,依旧没能给予他们想要的信息。
远处晨光熹微,护卫和叶大儒一无所获回到小院,就在他们以为找不到头绪之时,一位先生的孩子起来早读,听到他们在找人,指着山下的一个方向,道:“我看见他们去那边骑羊了。”
护卫和叶大儒对视一眼,马上请这孩子给他们带路。
与此同时,尹明毓他们乘坐的马车行了一夜,终于停下了。
然而马车停下,马车里却毫无动静,蒙面人头目便让手下人打开车门。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几个蒙面人看着里头睡得极沉的三大两小,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