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星面色僵硬,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转了一圈:“当真不是你们做的?”
他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已经信了三分。
和宁砚相识多年,他自然了解宁砚的性格,宁砚只要做了就敢认,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藏着掖着。
既然在他们这里找不到线索,江挽星一刻钟的时间也不耽搁,拉开门就要去别的地方找人,但他刚要离开,就被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江挽星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楚寻青,急切道:“让开!”
楚寻青道:“把话说清楚。”
“今天刚出了裴府,小安就失踪了,跟着他去的人也都被打晕。如果真的不是你们,那一定是云暄。让开,我现在要去找他!”
楚寻青收回了长剑,一袭白衣在月色里显得冰冷肃杀。
他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楚寻青不想看见裴十安和别人成亲的场景,这才刻意避开;又怕宁砚心有不甘,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所以一直盯着他。
整整一天,宁砚都静静地喝着酒,只是眼底漆黑无光,如同死灰余烬。
他原以为不会出什么意外,裴十安会得偿所愿,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而他和宁砚有什么感受,自然不会有人在意。
但他没想到,只是离开裴十安一天,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楚寻青握紧了剑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如果裴十安有什么好歹,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三匹快马疾驰在街道上,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
江挽星神色紧绷,到了太子府邸,率先叩响了大门,立刻就有小厮把门打开,好像早就预料到有人会来。
“殿下现在不在府里。”不等江挽星发问,小厮便道。
“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厮挂上得体的微笑,态度却很疏离:“主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敢过问。”
江挽星心急如焚,什么规矩也顾不得,推开小厮就要闯进去。
宁砚却拦住了他,等到小厮重新把大门关上,宁砚才略微不耐地说:“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我和师父翻进去找。”
楚寻青脚尖轻点,跃上屋顶,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宁砚也立刻跟上。
只剩江挽星留在原地,他此时还穿着大红色的婚服,没来得及换下来,冷风拂过他晶莹的面孔,居然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昨晚还期待着从此以后能真正拥有裴十安,和他白头偕老。
今天他才终于明白,他视若珍宝的人,别人也同样视若珍宝,绝不肯拱手让人。裴十安最后会和谁在一起,甚至连裴十安自己都做不得主。
不知过了多久,楚寻青和宁砚才出来,对着江挽星摇了揺头,显然是没找到裴十安。
江挽星的一颗心沉沉地坠下去,眼底凝着化不开的暗色。他攥紧手指,连指甲深陷进掌心都没有知觉。
裴十安被云暄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每天虽然可以在府里自由走动,却不允许踏出大门半步。他千方百计想逃离云暄,最后却还是被他当成金丝雀养了起来。
云暄对他倒是极有耐心,裴十安闹绝食,云暄就一天三顿地哄着他吃饭。
裴十安不胜其烦,等到云暄再一次把盛好的粥推到他面前,他就故意把热粥泼了云暄一身,想把云暄气走。
做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事,裴十安表面不在意,实际上紧张得心都悬了起来。他长期被云暄欺压,打从心底里怕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饭菜不合胃口?”没想到的是,云暄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很温和地问他:“那我让厨房重新做一桌菜,好不好?”
裴十安一拳打在棉花上,憋了半天才扭过头:“不必了。”
云暄笑着道:“现在这么有骨气,晚上可不要偷溜进厨房找吃的。”
裴十安冷哼了一声:“放心吧,我说到做到,一滴水一粒米都不会吃你的。”
云暄起身去屏风后面换衣服,旁边侍立的人都忙着伺候他,裴十安见没人注意自己,连忙夹了几口菜吃,又赶在云暄出来前就放下筷子。
云暄从屏风后绕出来之后,重新在裴十安旁边坐下,装作没看见裴十安唇边沾着的酱汁,继续哄他:“乖一点,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多少吃一些东西。”
裴十安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我就什么时候吃东西。”
“十安弟弟,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已经跟父皇请了旨,又跟你拜过了天地,过段时间回去就会正式册封你为太子妃。至于你跟江挽星的婚事,在外人眼里只能算一个笑话。”
裴十安也知道云暄敢把他掳走,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怜的自己,被云暄玩弄在股掌之间。
但裴十安还是努力跟云暄谈着条件:“我一直不回去,我爹娘,还有江挽星一定急疯了。至少你找人给他们捎个口信,告诉他们我还好好的。”
“放心,我方才已经差人给爹娘送信了。”
“那江挽星……”
云暄打断了他,捏着他的下巴,唇边的笑意忽然冷了几分:“我之前忘记说了,十安弟弟,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可以做。只有一个规矩,就是绝不许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
他用指腹蹭去了裴十安嘴角的酱汁,然后把手指伸到他面前,裴十安迫于压力,只能把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舔得干干净净。
云暄用沾着他唾液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我知道你不会把自己饿死的。十安弟弟,我就喜欢你这么识时务。”
晚上趁着云暄出门办事,裴十安悄悄溜进了厨房,打算找点吃的。
他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盛好的汤,上前摸一摸碗边,居然还是温热的,显然是有人特意给他留的。
不用想,肯定是云暄的吩咐。
该死的云暄,完全拿捏了他,知道他到了这个点一定会忍不住觅食。
裴十安一面恨自己没有绝食的毅力,让云暄这样看不起,一面坐到桌前,狼吞虎咽地把桌上的菜吃完。
吃完后,裴十安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惆怅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他盼着工作人员出现,把他救走,但年关将近,工作人员一直忙着加班,已经很久都顾不上他这边的事了。
“要是下辈子还能挑剧本,一定跟工作人员好好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挑一本《重生之我要当太子》,那样就不会被云暄拿捏了。”裴十安苦中作乐地想。
但他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默认这辈子已经完蛋了。
不行,不能自暴自弃,还要再试着反抗一下。
裴十安正想着要怎么对付云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些动静,似乎有人不小心碰到了灶台边上的碗碟。
裴十安第一反应就是楚寻青来救他了,连忙回头,一声“师父”还没叫出口,就看见一只黑猫从灶台上跳了下来。
“坏猫。”裴十安脸上的惊喜还没有收回,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只能讪讪地嘟囔了一句。
其实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楚寻青不可能来救他。
既然楚寻青已经决定放下他,那就不会再留在京城,一定又做回无牵无挂的杀手,现在不知道在世上的哪个角落。
如果楚寻青也不来救他,那他真的要成为太子妃了。裴十安有些失落。
他想到云暄大婚之日把他骗了过来,洞房的时候还给他下药,故意把他弄得狼狈不堪,丝毫没有尊重他的意思。
云暄做这些自然是因为喜欢他,只是云暄喜欢他的方式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裴十安暗叹一声,走出厨房,四处逛了逛,他知道自己现在仍在京城,但京城那么大,想得知自己的具体位置谈何容易。
片刻后,有两个下人无声无息地跟上了他,确保他不会突然逃跑。
裴十安在别人的监视下,做什么都不痛快,一怒之下爬上了树,无论下人怎样焦急地叫他都不肯下来。
“除非云暄过来求我,不然我就一直待在树上。”
裴十安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他借此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希望云暄能尽快对他失去耐心,把他赶走。
一直到深夜,云暄才回府,听到下人的禀报后来到树下,仰起头,半眯着眼睛打量他。
“你想让我求你?”云暄含笑问。
“对,你不求我,我就不下来。”
“十安弟弟,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坏了,这么晚了不肯睡觉,带累一群人担惊受怕。”
裴十安听出他心存不满,连忙道:“我这个人本来就是爱无理取闹,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保证以后永无宁日。”
“我正好怕日子过得太无趣,看来以后有了你,一定不会无聊了。”
裴十安又碰了个软钉子,憋了一肚子火。
云暄在树下张开手臂,耐心地等着他跳下来:“好了,别闹了,我们回去休息。”
裴十安看见院子里跪满了人,要是自己还不肯下来,云暄说不定就会迁怒府里的下人,怪下人没有看好他。
裴十安泄了气,摇摇晃晃地站在树枝上。
云暄笑意微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心,别真的摔下来了。”
裴十安没有理他,正要跳下去,余光忽然瞥见对面院墙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在一轮圆月之前,沉默冷冽地立在那里。
裴十安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如同擂鼓。
他勉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但云暄何其了解他,从他略微僵硬的动作就察觉到了不对。
“你在看什么?”云暄漫不经心地问。
裴十安刚想说没什么,云暄就已经回过头,沿着他方才的视线看过去。
但云暄什么都没有看见。
裴十安都捏了一把汗,连忙补上一句:“你又疑神疑鬼,我在这里能看到什么?刚才忽然走神了而已。”
他不给云暄怀疑的机会,直接跳了下去,云暄稳稳地接住了他。
裴十安推着他的肩膀想离开,云暄却不肯放他走,把他紧紧按在怀里。院子里的下人都垂着头,不敢多看。
裴十安有些无奈:“你又发什么疯?”
云暄低声开口,声音里含着不明的情绪:“别急,让我抱一会儿,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真的娶到你了吗?就像做梦一样。”
裴十安毫不客气地说:“你也知道娶我是做梦啊?真是癞蛤蟆想吃……”
说到这里,裴十安又顿住了,他忽然想起来,比起金尊玉贵、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太子,他更像是那只癞蛤蟆。
等到云暄终于放开他,裴十安下意识往院墙上看了一眼,自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他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幻觉。
楚寻青居然……真的来救他了。
云暄把裴十安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领命而去。夜色如同涌动的暗潮,持续了许久的平静,在此刻彻底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