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寡居的长嫂都得死了。
偌大一个镇北将军府,只剩下在北边苦苦支撑的父亲、不学无术的庶弟和年幼的小侄子三个人了。
还有我这个病入膏肓的皇后。
镇北将军这一大家子,在为萧柏登基扫清朝堂的阻碍后,终于是要在人人喊打的名声中毁灭了。
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
是我这个命不久矣的皇后?还是被迫纨绔行事的庶弟?又或者是手握兵权的父亲?
气血上涌,我忍不住呕出了一口血,落在素白的手帕上,鲜红一片。
凌春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娘娘?!可要叫太医?”
我用手抹开了唇上残留的血迹,握住了她:“不必了。凌春,去叫谷香进来。”
谷香和凌春都是后来镇北将军府送进来给我的丫鬟,一人善药理,一人习武艺。
我原本的陪嫁自然不是她俩,只是那些随我一同长大的人,都在这漫长的深宫斗争中,死的死,散的散。
谷香进来简单行了个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
“娘娘,”她有些于心不忍,迟疑着问道:“真要到此地步吗?”
我从瓷瓶中倒出一颗散发着幽香的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如今这样,和我死了有什么区别?”
2
自从长嫂死后,我便一病不起。
萧柏坐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满脸心疼:“容容,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你何至于此。”
事到如今他还在演戏,若不是我早已知晓此事的幕后之人便是他,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我苍白着一张脸,语气微弱,颤抖着手回握着他:“是臣妾一时心急。长嫂...柳灵她已经死了,看在她为兄长守寡多年的份上,还请陛下从轻发落吧。”
我从前一直不喜长嫂,她出身寒微、家室不显,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何配得上我那年少成名的兄长。
还未出阁时我还同她闹了许多笑话,给了柳灵不少难堪。
后来年岁渐长我才知晓,兄长是在有限的人选里,选择了最适合辛家的长媳。
父亲和兄长常年在外征战,府中只剩下了我和柳灵。
和她接触得越多,我才发现她身上的种种光芒。她虽出身寒微,却要比这京中多少大家闺秀要看得清现实,聪明伶俐,还沉稳得体。
我们也逐渐从不对付的姑嫂,变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那时正值多事之秋,几位皇子间斗得水深火热。辛家掌握镇北军多年,已经碍了先皇的眼,他要为先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扫清障碍。
是萧柏找到了父亲,说对我情深义重要娶我。同时答应父亲只要扶持他上位,便让辛家全身而退。
父亲同我说此事时,我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下来,选择了丝毫不受宠的五皇子萧柏。
柳灵抱着刚刚出生的大侄子,难得与我意见不同:“辛家一向中立,参与到夺嫡中真的好吗?”
我接过她怀里的侄子:“长嫂放心吧,萧柏许了我皇后之位,难不成我还会护不住辛家吗?待到那时,就让父亲交出兵权做个闲散的侯爷,阿兄也能歇一歇。”
那日我只顾着逗弄着年幼的侄子,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眼中的欲言又止。
她是如此的通透,想必那时,她便知道了我的心思,知晓我对萧柏的情根深种,才会在后来劝阻了兄长,让我嫁给了萧柏。
兄长身亡后,她便深居简出,甚少入宫来了。
太子死的时候,她难得递了牌子请见。那时我悲痛欲绝,食不下咽,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之中。
是柳灵做了从前母亲最爱做给我吃的云片糕进来,告诉了我一些真相。
那日我枯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嬷嬷流泪,柳灵将云片糕摆在我的面前,垂着眼捻了一片放在了我手里。
“你这样,只不过如了某些人的意!难不成渊儿和云起就要这样白白死了吗?”
那时死了孩子的母亲不止是我,辛家的长孙、柳灵的第一个孩子辛云起,也随太子一起落入了奔涌的河水中,连尸骨都未曾找到。
那样好的长嫂,将一切都看得通透的柳灵,竟然以最屈辱的方式死了。
而我,还抱着对萧柏的最后一丝幻想,害死了长嫂。
3
在我的恳求之下,柳灵连辛家的祖坟都没进,只在京郊随便找了地方埋了。
萧柏对此很是满意,赏赐流水一般地送进了长定宫,就连八岁的侄子都被封了爵位。
镇北将军府一时风头无两,这京中谁人不知我这个皇后格外受宠,连一向爱来找我麻烦的贵妃都消停了几日。
我冷眼看着这烈火烹油般的一切,知晓萧柏这是打算对父亲和我下手了。
从他登基到现在,已有十多年了。镇北将军辛弘就像是卡在他喉间上的一颗鱼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从前内部朝局未定、外敌虎视眈眈,他需要镇北军为他稳定边疆,拉拢武将,需要我这个皇后为他稳定后宫,主持中馈。
可现在内部稳定、外敌势弱,父亲自然也就没有用了,更别说我这个占据了他心上人位置的皇后了。
镇北将军府的存在,对他来说代表着他懦弱的过去,需要朝臣子低头,才能坐稳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