簕崈请来的医生应该是很厉害的专家,谈话相当有技巧,三言两语就能抓住要点,且不让人产生抵抗情绪。对方先是问了一些关于厌食和焦虑自残时的情况,然后开始了治疗。
依照对方的引导,簕不安居然真的很快从连日以来那种焦躁的情绪中解脱,并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陷入深度睡眠。
开始的时候是上午十点钟,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和当初注射镇定剂的时候不同,镇定剂作用下他几乎是昏迷过去,醒来也昏昏沉沉精力不济,然而这一觉,簕不安感觉自己睡得很长很舒服,醒来之后更是精神饱满,整个人都很轻松。
当然了,最让他感到轻松的是簕崈出长差了,听说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别墅里的保镖和佣人也莫名开始有人情味,每天都笑容满满地工作,热情地互相招呼。
医生每天都来,每次都是聊一会天,等他情绪放松之后开始治疗,起初还有点抵抗,脑子里不断闪现这几个月发生在这栋别墅的不愉快,但是很快,这些情绪都被抚平了。
渐渐地,他的厌食症真的开始好转,能够简单吃点东西下去,独处时的焦虑也有所改善。
但是,簕不安总觉得心里有种奇怪感觉,可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是簕崈离开的第几天,簕不安睡起来的时候,日落了,拉开窗帘的瞬间,他有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夜里做梦,他抱着妹妹的阿贝贝,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想要睁开眼,但是困极了。
他感到有人抚摸自己的脸颊,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二天,他问佣人有没有人回来,佣人微笑着:“没有啊,昨晚房间只有三少一个人。”
又是几天,簕不安忽然记起阿贝贝的主人,他问:“小音最近怎么没来?”
佣人说:“小音小姐出去游学了,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三少你忘啦?”
簕不安确实忘了,他不记得小音什么时候有游学的安排,有可能是家教让人转告自己被忘了?
那……
怀着疑惑,医生又来了,他们坐在簕崈特意为心理治疗准备的暗室里,医生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簕不安思索片刻:“好很多了,能吃下去饭了,睡得也很好。”
又闲聊了几句,医生笑眯眯:“好,那我们开始吧。”
陷入深度睡眠的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治疗效果越来越好。
簕不安开始做小时候的梦,梦里鸟语花香,他梦见自己骑着自行车快意地穿过狭窄的山间公路,身后带着一个人。
是谁……
正想着,身后的人开口了:“慢点,看路。”
“哥!”簕不安紧急刹车,很开心地回头,看到少年簕崈的脸。
簕崈嗯了一声,掏出手帕给他擦汗,簕不安配合地低头,然后,呼吸越来越近,紧接着,四目相对,风很轻快地掠过,他们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起初还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耳边莫名响起平复心情的音乐,簕不安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正在跟哥哥接吻的事实。
一觉醒来,已经傍晚了,医生早就离开。
佣人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簕不安拉开暗室的百叶窗,看到低垂的夜幕,怔然着,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胸口。
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问管家:“簕崈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笑眯眯:“还不清楚呢。”
晚上,对着摄像头一闪一闪的红光,簕不安有点失眠,想拿一片安定片,发现抽屉是上着锁的。
他闭着眼,强逼自己睡过去,然后又梦见簕崈。
梦见自己天南海北浪的那几年,簕崈跟自己一起,他们牵着手趟过雪山下的冰河,互相扶持着登山,在雪山下小镇旅馆逼仄的房间里拥吻交缠。
半夜惊醒,簕不安有点恍惚。
他觉得自己好像喜欢簕崈很多年了。
熬着夜等到天亮,心理医生出现,簕不安问他自己这两天总是做莫名其妙的梦,是怎么回事,医生和蔼地笑:“多梦是大脑神经活跃的表现,睡得怎么样?”
簕不安皱着眉迟疑:“挺好的。”
医生笑着点头:“那就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再一次陷入沉睡,簕不安大脑深处有一道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别睡,告诉他不对劲,但是,治疗已经在中后期,他的潜意识已经十分信任这位帮自己改善了精神问题的医生,轻而易举就被引导着进入睡梦。
又是不知道多久,簕不安坐在别墅门口的长椅上晒不太热的秋日阳光,树叶逐渐发黄,他开始觉得寂寞。
他有点思念离开不知道多久的人。
梦里,从十七岁开始,他们热恋了十年。
好像从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然后一直两情相悦,分开的这段日子,思念像落叶一样,先是轻飘飘一片,不痛不痒地落在了手心,然后越来越多,一层一层覆盖在心口,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簕不安开始越来越频繁地问:“簕崈什么时候回来啊?”
【作者有话说】
虫的著作:如何按部就班驯化直男弟弟
(但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成功
更新频率是随榜单任务,快完结了有余力就会加更,本期榜单任务1.5w全部完成,然后海星2w了会有一章加更,明后天空闲时间多的话也会加更,么么大家
◇
第67章
欺骗之神(海星加更
簕不安身上又出现了自残的痕迹,但他一点都不记得。
接受治疗的时候,医生有点发愁地说:“怎么又反复了?”
簕不安看着胳膊上的血痕走神,医生问:“还是没有办法克服焦虑吗?”
簕不安有点想不起来自己焦虑不安以至于自残的原因了,医生提醒他:“也不能一直治疗,要不然先中断一下,见一见你喜欢的人?”
簕不安想起来了,自己是因为不能接受跟簕崈分开才会自残,分离焦虑症。
那么,簕崈迟迟不回家,是因为帮自己戒断?
他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因为亲生母亲出现而一蹶不振远走海外,因为异地和时差,种种原因,跟簕崈闹矛盾,那时候就有戒断反应来着,为了克服,自己成日酗酒。
长久的心理暗示之下,他的记忆被剪辑修饰成另一套,簕不安渐渐相信了,面上神色由迷茫转至失落。
医生很贴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继续今天的治疗。
这天,睡醒之后,簕不安发现自己不在暗室里,而是在卧室床上。
察觉到不同寻常,他起身四处寻找,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但他看到每天都能见到的那面落地镜,脑子里有关于这里的记忆,簕崈帮自己换衣服洗澡、修发型剃须,还有一些激情的画面,他找到一块小镜子比在后脑勺,翻开衣领,看到牙印,像某种魔咒。
还有,自己意乱情迷地伏在镜面喘息求饶,簕崈在自己后背写正字。
但是都有点模糊,相反是身体记忆先苏醒,因为出差很久的人终于回来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戴着扳指的拇指轻轻磨蹭那个牙印,带着点责备:“又把自己弄伤了?”
“……”仿佛有两个自己在内心拉扯,一边制止自己靠近簕崈,一边说你想的人终于回来了。
应该是受到心理治疗的影响,分离焦虑还没有完全纠正。簕不安嗯了一声,收回手看着自己手上的手臂,天人交战地说出这句话:“太想你了。”
太久没见你了,我有点想你。
这句话出现在簕不安的脑海,他记得这是自己说过的话,因为吵架,他们冷战了很久。
“我们怎么老是吵架?”他低着头问簕崈:“我是不是脾气太坏了?所以你才总是不理我?”
“怎么会?”簕崈俯身轻吻簕不安后颈,在原本有牙印的地方贴了贴,说:“只是不想你总是弄伤自己。”
“你也可以一直看着我。”簕不安说:“一定要治吗?为什么不能不分开?”
“……我是不是太招人烦了?”没等到回答,簕不安有点沮丧,尤其一想到医生说自己病情反复。
“可以。”簕崈说。
“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簕崈从后面圈住簕不安的腰:“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没听医生的话?”
应该是很温情甜蜜的时刻,簕不安却发现自己有点抗拒亲密接触,他有点不自在地按住簕崈的手想要推开,又觉得不应该,便轻轻搭在上面,说:“我觉得不好,那个医生是不是庸医?我怎么感觉……我没那么喜欢你了?”他真的很疑惑。
“你不高兴吗?”簕不安在镜子里跟簕崈对视,问道。
“一点点。”簕崈说。
“刚才在想什么?”打断簕不安的神游,簕崈问。
“想我们以前。”簕不安老实回答。
簕崈:“想到什么了?”
“在这做……”簕不安垂着眼,回避簕崈看似冷静实则能穿透皮肉将人看穿的眼神。
簕崈:“还有吗?”
簕不安:“没了。”
簕崈笑了一下:“现在呢?”
又是久别重逢,又是言语挑逗,气氛到了这里,但凡是有情趣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说,但是簕不安无法忽视心里的抗拒,按理说应该接过无数次吻,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躲闪。
他将责任归咎于过往发生关系时候簕崈太凶残,于是蹙着眉说:“能不能轻点……我受不了。”
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簕不安又发现自己是个受虐狂,他根本不满足于春风细雨的爱抚,而是想要刺激的疼痛感。
他不断提出要求:要重一点,要啃咬而不是细吻,巴掌而不是轻抚。
他觉得自己放荡极了,忍不住掉眼泪,簕崈问他怎么了,簕不安又说不出那些难过是因为什么。
最后,他将这些痛苦统统认定为自己治不好的病症,一定是思念作祟:“就是……就是太想你了……哥,你怎么……怎么走这么久?”
很奇怪,只有簕崈凶狠的时候,他才感觉世界是真实的,自己是真实的。
簕不安如愿以偿得到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后腰被写下五分之四的正字,已经深夜了。
真正患有分离焦虑的人才装作宽宥地问他通过欺骗得到的爱人:“够了吗?”
“够了,快死了。”簕不安瘫软如烂泥,拖着疲惫的身体滚进被褥,簕崈叫他别睡:“洗澡。”
“不要打扰尸体,我要入土为安了。”簕不安气若游丝阖上眼,手臂则胡乱地去床头柜寻找,簕崈拿过长腿大眼睛怪物塞进簕不安手里,簕不安隔着被子抱住阿贝贝:“啊,哥。”
簕崈有轻微的洁癖并且极度自律,以往这种时候一定会洗澡收拾清爽才休息,但是看着簕不安很快陷入深睡的面颊,他也被困意席卷,已经两个多月没睡好觉,他也十分想念自己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阿贝贝。
临睡前,神智已经开始混沌,却忽然鬼使神差问:“会爱我吗?”
睡着的人当然不会回答,簕崈睁开眼,摸了摸簕不安深睡的面颊。
簕不安忽然皱眉,像无声的反驳。
簕崈就轻轻抚平他眉心的皱褶,然后,轻声如祝福:“会的。”
次日,簕崈独自去公墓探望母亲。
他在墓前独坐很久,临走时留下两束白色栀子花。
睡了饱饱一觉的簕不安则在醒来之后发现床边放着一只礼盒,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尊精致的女神像。
他对西方神话不大了解,去书房上网搜索,最后确定这座神像是希腊女神倪克斯,象征黑夜,孕育出了天光、白昼、梦、死亡、睡眠、命运、痛苦、衰老和辛劳。
很明显,簕崈是在祝自己睡好觉。
簕不安很高兴,把这座工艺品和展览柜里的古董们摆在了一起,并且觉得簕崈还和当年一样有礼貌,出门回来会记得送礼物。
为了不使簕不安‘分离焦虑’发作,簕崈将他带在身边,上班就放在办公室,出席活动就安置在后台,然后,簕不安发现簕崈换助理了,李由被调去了外地的分公司。他问簕崈怎么换人了,不会不顺手吗,簕崈的解释合情合理:“总不能让有用的人一直做助理。”
以及,每天形影不离,簕不安没有遇见唐见春一次。
他好奇了一句,簕崈说:“他忙着谈恋爱,最近异地办公。”顿了顿,状似不满,“这么关心他?”
簕不安笑笑,窝回沙发里翘起二郎腿继续看杂志:“没什么,忽然想起来。”
下班回家途中,路过荻城三中,学校旁边的旧巷拆迁了,铁皮围着一大片,簕不安有点惋惜地说:“里面有好多好吃的来着,水煎包馄饨,还有煎饼果子,便宜又实惠——你知道吗?”
他转头问簕崈。
簕崈嗯了一声:“还有你最喜欢的网吧和游戏厅。”
“哎?你怎么知道?”簕不安惊奇道。
簕崈深深叹气:“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吗?”
“……哦。”想来是上学的时候每晚跟簕崈打电话说的,簕不安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时间太长,我都忘了。”
“那你怎么都记得啊?”簕不安扬声:“该不会我说的话你都记得吧?”
簕崈凉凉瞥他一眼,意思明显。
簕不安靠过去,圈着哥哥的肩膀笑:“你真记得啊?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夸完簕崈眼神也没有改变,还是谴责,簕不安装作看不懂,开始追忆自己当年叱咤三中的日子:“我那时候可受欢迎了,好多人喜欢我,每天都能收到情书……”
讲到这里,忽然讲不下去了。
簕不安依稀想起自己也给什么人写过情书。
他声音低下去,皱眉沉思,不远处,剧院门口立着舞蹈剧的海报。
簕崈忽然拍了拍簕不安肩膀转移话题:“马上天凉了,要不要出去度假?”
簕不安还在思考,他感觉自己摸到了巨大迷宫的线索,簕崈又说:“小音也快回来了。”
小音外出游学已经半年了,每次他给小音的家教打电话问,对方都说快了快了。
簕不安的注意力终于被转回来:“那明天我得去商场买礼物。”
簕崈点头:“帮我也带一份。”
簕不安伸出手理所当然:“可以啊,辛苦费!”
簕崈拍掉簕不安的手掌,又忍不住牵住那只手。
簕小音终于回来了,八岁的小姑娘身体正在抽条,几个月不见就长高了,簕不安站在妹妹面前比划着她的高低,醋意大发:“不在哥哥身边也在茁壮成长啊?哥哥好伤心!”
簕小音撇着嘴摇头,簕不安刚想抱她,簕崈也招手:“过来,我看看是不是长高了?”
簕小音明显有点害怕,迟疑着不敢过去,簕不安推了她一下,揶揄道:“没事,大哥哥不吃人,你过去,抓着他要红包,要到了,哥哥带你吃好吃的。”
簕崈无奈地叹气,抬起手,新来的助理从怀里摸出红包,簕崈说:“准备了。”
小音还没动,簕不安已经很高兴地替妹妹夺过红包,在手里拍了拍,对厚度很满意,然后又发愁地对妹妹露出成年人的丑恶嘴脸:“小孩子拿这么多钱没用吧?这样,哥哥给你存着好不好?”
簕小音则很大度地表示都是哥哥的,簕不安蹲下去惊喜:“真的吗?小音对哥哥这么好?”
簕小音摸了摸哥哥近在眼前的脸,咧着嘴打手语:都给哥哥吃好吃的,哥哥要多多吃饭!
簕不安忍不住抱起妹妹揉捏:“怎么这么好啊你?”
还是数月前那个位置,簕崈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抢走簕不安注意力的小姑娘居然也有点招人喜欢了。
自己送给簕不安的神像正在看着他们,倪克斯在俄耳甫斯教中被视作至高的三相神,同时代表定数、报应和因果,她和自己的丈夫同时也是哥哥生出太空与白昼之神,又自己孕育睡眠、果报、友谊和死亡之神,以及诸多恶神:恶德、淫乱、厄运、毁灭、欺骗。
催眠师说,因为他们曾经有许多好的回忆,因为簕不安真心实意地信任过他,所以才进行地这么顺利。
曾经极尽所能怂恿他打破困境拖簕不安下苦海的幻觉们也都很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发出感慨:“真好啊,一家三口。”
但他明白,骗局就是骗局,假话就是假话,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千千万,爱而得之也千千万,不得的人固然心痛遗憾心有不甘,得到的却也不是高楼稳坐,也要患得患失。
但是,得就是得,失就是失,纸包住火不是不可能,他会尽其所能地周密。
簕崈在别墅的花园里移植了几株桂花树,为了成活,工人剪掉了大部分枝干,大概明年才能重新开花。
【作者有话说】
虫终于得到理想中的美好生活(但很短暂)
◇
第68章
怀疑(海星加更
心理医生上门的频率从每天都来变成隔日一次,再后来三天一次,七天一次。
治疗的时候,暗室里只有医生和他两个人,簕不安很配合地根据医生的指引回忆以前的事情,快合上眼睛了,他忽然说:“我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跟治病有关系吗?”
医生说:“痛苦的事情会越来越模糊,这是大脑的防御机制,也是身体自愈的手段。”
治疗结束,他打着哈欠去书房找簕崈,簕崈正在看什么东西,在他快走过去的时候,簕崈很自然地合上笔记本:“睡醒了?”
“嗯,什么啊?”簕不安不死心地想要看看簕崈合上的本子是什么,被簕崈用手压住了:“你的治疗记录。”
“哦,不能看吗?”簕不安又用力抽了一下。
“不能,不利于恢复。”簕崈说着把治疗记录放到了抽屉里顺手上锁,然后很自然地将人拽倒在怀里:“要不要回荻园过年?”
不利于恢复?那可能跟医生说的“痛苦的事情”有关系吧。
晚饭有葫芦鸡,簕不安已经听到楼下餐厅里佣人的脚步声了。
他坐在簕崈腿上垂着眼玩簕崈衬衫手腕上的扣子:“过年……我想跟小音一起。”
簕崈好像不太喜欢小音,也可以理解,毕竟小音跟他没有血缘关系,虽然有血缘关系那些弟弟妹妹也没见簕崈有多喜欢。
总之,这么个尴尬的情况,还是回避吧。
簕不安已经想好年怎么过了:“本来就答应了冬天带她堆雪人,没想到回荻城来了,荻城落不下雪,我想跟她回晏城过个年,然后再回来……”
他注意到簕崈情绪的细微改变,拍了拍簕崈肩膀保证:“你不高兴啊?没事,你放心,就几天,我们过完年就回来,我肯定照顾好自己,也能试试我病治好没——总不能一直这么粘着你吧?”
“粘着我不好吗?”簕崈垂着眼勾起簕不安落在自己臂弯那只手,掀开袖管检查他有没有犯错,然后说:“我可以分出很多时间给你,还是说,你很想离开我?”
簕不安回答不出来。
他时常觉得自己对簕崈的喜欢没有支点,有很多时候都会恍惚,想不起他们爱发生时候的细节,自己好像只是被潜意识支配着喜欢簕崈,那些感情就像一棵无处扎根随时会倒下的树。
可是他又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小到大一直牵挂簕崈,也把他当作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他记得自己曾经想尽一切办法地逗簕崈开心,哄他睡觉,对他送的礼物视若珍宝,听说他将来要被安排联姻,很担心他的婚姻不会幸福,于是旁敲侧击打探他的喜好,每次闹矛盾,一吵完架自己心情也会很差,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跟他好了,又忍不住递出橄榄枝主动破冰,唐阿姨去世的时候他们又在闹矛盾,簕崈面无表情站在灵位旁边,像是无欲无求,但他一眼就看出来簕崈很难过,自己本来就因为唐阿姨离开伤心,看到簕崈那个样子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掉眼泪,满脑子担心失去妈妈的簕崈要怎么办。
自己亲妈那种的也就算了,唐阿姨那么好的妈妈,一定很爱簕崈。
明明前半生他们就算时常吵吵闹闹也还是联系紧密,可他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没那些喜欢簕崈,但是簕崈的爱很坚定——更大的困惑。
他一边自责自己爱的不真诚,一边思索冷漠不近人情的簕崈居然会爱人,然后后怕:自己是从哪里了解到簕崈冷漠不近人情的?道听途说吗?
晚餐开始的时候,簕崈还没有应允关于是否能让他们兄妹去外地过年的事。
簕不安不得不将思绪放到自己疑似失去的自由上。
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再也没有离开过簕崈身边的,别墅里这么多眼睛都在监视自己,理由是因为自己生病了,需要保护,至于自己为什么生病,因为受不了跟簕崈分开。
很完善的逻辑。
但他总觉得自己是爱好自由的人,怎么会因为爱一个人就被困在他身边?
脑子里的记忆横跨十年,虽然模糊但有完整的脉络,身体也很习惯和簕崈发生关系,每次,心理在排斥,身体总是早早接受,乐在其中。
但他越来越体会不到发生关系时候本该获得的快乐,灵魂和身体像是持不同意见,身体很契合地愉悦着,灵魂却感到麻木,所以他不断追求更大的刺激,总是要求簕崈残忍一点对待自己。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因为分离焦虑才自残,簕崈几乎形影不离地陪着他,他自残的倾向却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焦虑的时候本该寻找簕崈,但他总是下意识藏起来。
最开始是抓挠啃咬,把两只胳膊都啃得血肉模糊,后面忍不住藏了一片剃须刀片,第一次下手的时候是在洗手间里,没把握好分寸,割到了动脉,血液大股大股地涌出来滴在地板上,很刺眼。
簕不安先是手忙脚乱找东西擦,然后被逐渐汇成一滩的鲜血吸引住目光,愣愣看着血液流失。
迷茫焦虑的心情缓缓平静,他整个人蜷缩起来,靠在墙角闭上眼,想象自己是未出生的胎儿,躺在很舒适的地方。
门被暴力踹开了,簕崈冲进来一把抓住那只手,找纱布止血的时候,他的手有点抖。
簕不安习惯性抱歉:“对不起啊哥,我没忍住,下次不会了。”
簕崈用力抱紧他,心脏咚咚直跳。
白天簕不安没有任何异常,晚上的时候,他抱着小音的阿贝贝在睡梦里流眼泪,发出隐忍的呜咽声。
他做噩梦了,簕崈轻轻拍他后背,簕不安睁开眼,有点迷茫地说:“哥你怎么没睡觉?失眠了吗?”
沉默地看着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簕不安良久,簕崈轻轻擦他脸上的眼泪,簕不安才反应过来:“我怎么哭了?”
“梦见什么了?”簕崈问。
簕不安想不起来,只记得梦里怎么也逃不出去的迷宫,声嘶力竭也叫不醒迷宫里的自己,胸口逐渐浮现的窒息感,很真切,又很模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过那种痛苦的体会,捂着脸回忆,伴随着窒息感的时候闪过的只有簕崈有点哀伤的面孔,他看起来也很难过,记忆碎片里的簕崈和眼前的人重合,也只能让他得出哥哥很爱自己这一个结论——因为爱,所以他难过自己的难过。
“哥,抱我一下。”簕不安主动张开手,用力地呼吸,对不知道谁求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难受。”
已经不是当年想要抱却只能收回手的时候了,簕崈躺下去圈住簕不安,把他的脑袋按进怀里,然后拍他的后背。
簕不安:“怎么像在哄小孩……”
簕崈:“哄过小孩?”
簕不安闭上眼睛,含糊道:“哄过小音吧,她刚跟我住的时候有点认床,朋友教我的。”
“哪个朋友?”簕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