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了没小半个时辰,我就冷汗淋漓了,他这才说明来意:「陆月君谋逆,是罪人,你怎敢还称他为慧王?」
原来是晏知意,将我下午的话全传给了陆寒川。
她想借陆寒川的手,要我的命。这样哪怕多年后陆寒川后悔,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
我想起陆寒川一路踩着兄弟尸骨爬上帝位的那些雷霆手段,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事已至此,我至少不会寄希望于重新博取他的欢心,从而苟延残喘于世。
「皇上,」我仰起头看他,依旧只能看到他陷在黑暗中的半张脸,「月君有没有谋逆,您当真不知道吗?」
「啪嗒」,他狠劲摔飞了手中的毛笔,砸在了我的鼻梁上。
霎时墨水与血水混杂,鼻腔酸涩不已,疼得我眼泪也涌了出来。
他蹲下身,掐起我的脸,眼中要冒火了:「他下月处斩,你想不想去送送他啊?」
指甲掐进掌心,前一刻还在求速死解脱的我,突然就没了气焰。
良久,我只能虚弱地吐出几个字:「你可真狠啊……」
陆寒川诛了我全家,我已无家可依。
仅剩一个陆月君,如今被他半死不活地吊在城墙上。
可偏偏,是陆月君。
那个让我满怀愧疚的男子。
那个本该长命百岁的男子。
4
那一问我没有回答陆寒川。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他早就拿定了主意。
他命人押着我,要我亲眼去看陆月君被斩首。
秋分过了,细雨落下,十分寒凉。
我被押着站在陆月君的正对面。
他看见了我——他满脸的血污,只有一只眼睛勉强睁着。
他是被人拽着领子上行刑台的,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手脚是否健全。
对上那只眼的一瞬,我就泪如雨下了。
我的嘴被塞着,陆寒川不准我对陆月君讲话。
我哭着看他,看那个如月如玉的男子,喘着快断了的气,半晌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天如此凉,吾妻……该染风寒了……」
月君。
月君啊。
都怪我一意孤行。
屠刀落下前,他没有挣扎,像在从容赴一场友人的约。
他总是那样慢条斯理,像我曾在竹园里问他「都是皇子,难道你对皇位没一丝兴趣」时,他也是那般从容。
他那时一边削竹条,一边悠然回我:「我管着封地上七千零二户人家,已觉得尽了力都不能保证人人安居乐业,又何况这偌大的疆土臣民?」
「我白白占着帝王家的荣华,说到底,亦是个无能的普通人。非是我对皇位没兴趣,是我担不起这份重责。」
他说那些话时,坦荡而温和;说罢那些话,一把漂亮精致的竹扇,便在他手中成了型。
他将竹扇赠我,说:「东南酷暑,我心中装着七千零二户,却也要顾好我自己的这一户。」
扇轻摇,风轻起,他帮我摇扇,衣袖轻划过我的肩头。
我嗅到他身上的竹叶清香,霎时就羞红了脸颊。
陆月君是一絮轻云,是高高朱墙困不住的明月光。
而这缕月光,在刽子手手起刀落的一瞬,彻底黯淡了。
我发了疯一样想冲上去,可两个护卫将我死死扣住,一路将我拖回了御书房。
陆寒川甚至不准我给陆月君收尸。
明黄的龙袍居高临下,陆寒川掐住我的后脖颈说:「他是逆贼,逆贼就该丢到乱葬岗,何来的埋棺立碑?史书都不会再有你那慧王殿下的一个字了!」
他恶狠狠地一使劲,我的脸便杵在了地上。
我没了抬头的力气,连哭泣都要没了声响。
我开始细想这本的剧情——
还在连载中,剧情里在我死前,对陆月君的描写只有轻飘飘的一句「陆寒川有个相交不浅的三哥」,在我死后,大篇幅的也只是陆寒川和晏知意的相爱相杀,我不记得还有过这位慧王的出现。
陆月君是标准的路人甲,史书里寥寥几字,史书外也并不赘述。
可至少,在我来之前,没有剧情提到,这位秀外慧中的王爷,最终落得个谋逆被斩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