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本就没有谋逆之心,全然是受了我的连累。
而他到死,到他这还不到三十的年纪,他都不曾对我有过一句怨言。
当初我执意要嫁他时,他没有;最后我害死他时,他也没有。
他始终将温柔的目光迎向我,他始终在问我是否安好。
我那归于云月的夫我原本以为,因为我的改写,剧情早已大变了样。
可是当我在皇后宫中,误喝了张贵妃送来的毒茶时,我才意识到,悄然之间一切又回到了命定的轨道上。
只不过在里,我是作为「晏妃」误食的,而现在我是作为一个宫女。
依然是聪明的晏知意使的「将计就计」。
她早就知道张贵妃是出于嫉恨出此狠招,但她没有立即拆穿,而是假装无意间让我喝到。
待我毒发,她再大张旗鼓严查,这样既能要我的命,也能把张贵妃踢出局去。
当初读的时候,我代入的是女主晏知意的视角,这招一石二鸟给我看得又爽又快乐。
但如今,当我成了局中最惨的无辜配角,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晏知意向来是滴水不漏的,她知道此时陆寒川还很在乎我,所以特意将我安置在她的皇后寝殿里。
躺在锦榻上,我已分不清染脏了绣被的血,是来自我身上未好的伤口,还是从我嘴里吐出来的。
陆寒川还没赶来时,晏知意就一派热忱地握着我的手。
她坐在我的榻边,满面的忧虑,每说一句话,都要唤我一声「堂姐」。
原文里,晏晓春是死在自己的寝宫里的。如今我躺在这儿,反倒更成了晏知意的助攻。
我有了死亡的预感,心中蓦地生起了无限怅惘。
许是回光返照,我突然有了几分力气。我将晏知意猛地拉近我,勉强牵出笑意问她:「你可还记、记得,幼时我与你在相府的南院,一起扎秋千玩的?」
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一开始就薄情,还是进了这吃人的深宫才改变的。
晏知意的眸中划过迷茫,大概早已忘记。
可她不忘揶揄我:「想来皇上念念不忘的,便是堂姐这份从始至终的纯真了。」
我也没忍住自嘲一笑。
原身晏晓春本就是个傻白甜,斗不过就不说了,可我好赖看过不少宫斗剧还读过原文,如今自作聪明改嫁,却终究没逃过一样的结局。
还把一个好人拉下了水。
我未接她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堂姐我啊,是纯真到太蠢了。我以为远离你们,我就能得个平安的结局,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我小看了你们。」
晏知意的神色,蓦地认真了几分。这大概是这聪颖女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我这个蠢笨的堂姐。
她的脑子转得太快了,立即就明白了我当初拒绝陆寒川,转而嫁给只有一面之缘的陆月君的打算。
许是晏知意还记挂着我们之间唯一一点姐妹情,她徐徐俯下身,附在我耳畔为我解惑:「堂姐,你自以为懂圣上,其实并未全懂。」
「当初举国上下都盯着你选婿,人人都以为你选中谁,谁就要做太子,叫他怎么不忌惮、不恼怒?」
那样孤傲的一个人,被我折损了颜面。所以陆寒川至今对我的折磨,并没多少爱而不得,更多是一种报复。
他想看我悔不当初,想看我跪地求饶,但我已经没软肋了,不愿低头的样子更触怒了他。
而陆寒川之所以独留我一个人的命,也无非是当初老皇帝有意立陆月君为储君时,我竭力反对,只求将来能跟随陆月君前往东南封地,做一对闲散夫妇罢了。
也许还带着那么点青梅竹马的情分,但绝对不多。
「可是堂姐,」晏知意狠狠握了下我的手,但我已渐渐没了知觉,感觉不到疼痛,「你不能再留下去了。」
「这宫里可以有一个晏晓春,但那也得是我装出来的。」
再抬眸,她的眼中尽余凉薄。
我不禁轻轻笑了一下:「就这样铁石心肠地往前走吧,晏知意。你这样的品性,陷在一本言情里谈恋爱,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脸上划过错愕,适时,外间传来响动,是陆寒川赶来了。
我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再见陆寒川一面。
毕竟原文里,晏晓春直到最后,也没见到陆寒川。
那些「君不知我心」的情话,自然也被晏知意压下,没有传到陆寒川的耳朵里。
可我实在不想见他。
做局外人时,病娇疯批好,病娇疯批妙,专挑病娇疯批嗜血无情的时候嗷嗷叫。
可我现在是局中人了,说到底,像陆寒川这样人格中有缺陷的人,是算不得好人的。
我可以理解他幼时丧母、一路被欺凌长大所以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但我不能因此原谅他对同样无辜的人做出的恶行。
为恶为善,是选择,没有人逼他去杀死那些无辜的人。
6
陆寒川命人来逮捕陆月君时,那个悲悯的慧王刚散尽家财救下水涝后的灾民。
我彼时就跟在陆月君的身后,看他抱起一个新生儿,满脸泥污,转头笑着对我说:「西河县郑木匠的二儿子如今有了孩子,也该自立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