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扬手,屏退众人,让她近前来与我私语。
「这件事上,你帮我,也是在帮自己。」
我要她和我一起,劝说我爹主动告老还乡。
不然等到陆寒川忍无可忍动手时,一切就又成了死局。
为此,我还特意招我娘入宫来,向她言明利害。
我娘也是通透人,她听进去了,说自会相劝我爹,届时阖府便迁到东南,颐养天年去。
她还拉着我的手,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当初你执意要嫁圣上,为娘其实是有忧虑的,总觉得你之于他,过于天真烂漫了些,恐怕进了这深宫,难得开心颜。」
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这次重生以来,我第一次打心底高兴。
我娘啊,不论我嫁谁,都是满心的担忧。她怕我过得不好,怕我不幸福,怕不论嫁谁,都不能像家人一样把我宠上天。
我再次抱了抱她,说了和上一世类似的话:「娘,您安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活完这一世的。」
我会平安,因为这一世桩桩件件都很周全。
可我无法再高兴了,因这一世,我再也不能见他一面。
9
但我没想到,我娘临走前,留了个物件给我。
锦盒被她取出来的一瞬,不必她说,我也知道是出自谁手。
那只锦盒上有翠竹纹路,那只锦盒里躺着一支手工笨拙的银簪子。
是我和陆月君互表心意的那个新年,他亲手为我雕刻的。
簪尾刻着一个「遥」字,那是我的真名。我诓骗他说是我的小字,哄他于私下里唤我「小遥」。
他那时对我说:「我的手太笨了,这支银簪貌丑,实在配不上吾妻。」
而我不由分说地抢来往头上戴,逼他向我许诺:「谁说的?我就瞧着这支银簪如夫君,质地纯净,不惹尘埃。以后每年守岁,夫君都要送一支给我哦!」
可惜,他只给我送了那么一次。
第二年,他含冤而死,而我的这支银簪,被陆寒川斩成了两半。
颤巍巍接过锦盒,我拼尽全力,才逼回瞬间涌起的眼泪,强自镇定,反问我娘:「这是何物?」
我娘絮絮叨叨地,说这也是阴差阳错,才于今日记得给我。
是当初我在护国寺遥望的一眼,惊动了陆月君。
他只听到一句「三小姐」,私下里打听,知是相府三小姐在寺中养病,便出于善意,在佛前雕了这支玉簪,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后,派人送来予我添福增寿。
我不敢拆开锦盒,说着些客套话:「听闻慧王爷是护国寺高僧的俗家弟子,果然广结善缘。」
我娘附和说,正是如此,他如今在东南封地,也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是个贤王。
我知他会的。
无论再来多少次,他都会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也好,这就是我最想要的局面了。
那锦盒后来被我藏在最深的柜子里,我从来都不敢打开。
我保下了陆月君的命,保下了我全家的命,我猜我也必须保下自己的命,真正改写这白月光必死的结局,才能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所以我小心避开了原文里提及的一切会出问题的事件,尤其是被张贵妃投毒的关键一局——
那时我已凭借高超的傻白甜演技,作为晏知意的反衬,让陆寒川对我兴趣寥寥。因此晏知意乐得回报我,在发现毒茶时,她就立即查处了张贵妃。
我一直自觉地喝着避子汤,到晏知意第二胎诞下皇子后,我识趣地提议让皇后之位给晏知意。
于礼于法,于陆寒川的私情,都讲得通。
那也是陆寒川难得赏识地看一次我,他夸我进宫多年,沉稳了不少。
「朕还记着年少时曾在相府,瞧见你与知意在后院玩秋千,一晃,已这么多年了。」
我接过陆寒川手中的温茶,徐徐行礼:「是啊,这么多年了。也该物是人非了。」
那段话后,我重归于原文里「晏妃」的身份,自请迁居至离皇帝最远的宫殿。
那里有一丛竹,长势甚好,我遂给我的居处取名叫「砚竹轩」。
好得如同我和月君种的那些竹子。
后来的后来,我的陪嫁丫鬟姣儿成了姣姑姑,我也成了两鬓斑白的老宫妃。
我们就守着这些竹子,守着这探出宫墙的一簇自由。
在我最后的光阴里,姣儿已有些糊涂,总爱絮叨曾在府中的旧事。
她频繁地提及我与陆寒川和晏知意的童稚趣事,大概她也觉得,大家进了宫就变了个人,都变得滴水不漏、野心勃勃,这深宫里没有一丁点快乐。
我笑着,心想说:不是他们变了,这原本就是他们想要的。
而我们是因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所以才会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