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兰芷谢蔺 本章:第17章

    不过纪兰芷没有那么强的好胜心,待会儿随意猎两只小兔保住面子,不至于空手而归就行。

    然而,纪兰芷一进入山林,座下的马驹便不知为何烦躁起来。

    纪兰芷有点着急,只能抚摸马鬃,耐心安抚健马。

    “是不是饿了呀?我有甜果子,你吃吗?”

    说完,纪兰芷从布袋里摸出香甜可口的小果子,小心翼翼递过去。

    只可惜,骏马并不领情,一口都不吃。

    纪兰芷犯起难。

    她正要下马,却听到一阵穿透力极强的琴声,穿云裂石,涌入密林。

    不知是不是琴声作祟,健马的病情更重了,不止扬鬃尥蹶子,甚至还会口涎落地、喷鼻喘气。

    马驹加快朝前奔跑的速度,风声呼啸涌来,冷风吹到纪兰芷的脸上,像是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悄无声息卷走两条缚发的红绸。

    纪兰芷来不及去捡,一头墨发已如泉涌般散开,张牙舞爪,如群魔乱舞。

    她心道不好,生怕头发缠上枝桠,连带着自己也跌马受伤。

    纪兰芷心神不宁,但她迷失在深山老林里,求救无门。

    健马还在疾驰。

    纪兰芷一筹莫展,只能屏息凝神,努力伏低身子,屈就坐骑,避免待会儿不慎撞上草木,害她失足落马。

    小娘子六神无主。一边紧攥缰绳,一边低声祈祷,盼望神佛开眼,能让她的马儿不再发狂。

    -

    剑峰高耸,悬崖峭壁。

    山顶的青石台上,叶婉君抚琴静坐。

    她垂头,看到纪兰芷衣裙凌乱、发髻松散,而健马狂奔不止,直往断崖奔去……她不再用江湖绝技《乱马阵》扰弄胡马,权当放纪兰芷一条生路。

    怎料,叶婉君刚要起身,一把凛冽的长刃便猝不及防,凌空砍来。

    叶婉君眼睛一花,只看到一瞬银光。

    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侧身躲闪。

    可那刀势还是没停。

    锋锐的长剑破风而来,只削下她几缕乌发,最终砍毁的,却是那一把封雪琴!

    叶婉君心痛地嘶喊一声,朝断琴扑去。

    再回头,她迎上了罪魁祸首那一双冷寒的凤眼。

    竟是她的师兄谢蔺!

    叶婉君的恶行被心上人尽收眼底,她的脊背顿时沁满冷汗。

    “师、师兄,你听我解释……”

    谢蔺没有理会她苍白的借口,那一把长剑未曾入鞘,明锐的剑尖平移,直指向叶婉君鼻端。

    叶婉君从未看过这么淡漠的师兄,她吓得肝胆惧寒,不由潸然泪下,哀泣:“封雪琴是师兄赠我的,师兄怎可?*?

    、怎可将它毁于一旦。”

    谢蔺漠然道:“当初我赠你封雪琴,无非是盼你学琴静心。它既成了害人之物,那便不能留存于世。”

    叶婉君的眼泪滚落,她像是不敢相信谢蔺的绝情,怔怔地说:“师兄制琴那日,琴音刚起,大雪休止,我在一旁看着,心生雅趣,起了‘封雪’二字。师兄见我喜欢,将琴转赠于我。师兄护我多年,身旁从不曾有其他亲近的女眷,我亦等了师兄多年,如今、如今你难道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吗?师兄,你并非如此无情之人啊。”

    谢蔺默然,想起旧事。

    他之所以与叶家亲近,无非是当年会试时,谢蔺的试卷被主考官有心换给世家门生,讨好上峰。

    谢蔺名落孙山,无缘殿试,心中不忿。

    他擂登闻鼓,咬牙受杖刑,求见天颜。

    佞臣发觉谢蔺已觉察舞弊一事,也知他的骨头硬,暗道不妙,谋后真凶正要灭口,幸有叶祭酒作保,府上收留谢蔺,他这才有命踏入金銮殿。

    叶祭酒曾与谢蔺过几次私交,深知此子才高八斗,必定榜上有名。

    而那一年的甲子状元,明明是世家朱门富养出的公子哥,却能写出关心民瘼的质朴文章,实在匪夷所思。

    叶祭酒看过那篇文章,其笔端不算锦绣,但贵在笃志赤心,忧国如家,其中引经据典所用案例,若非民间贫子,绝无可能感同身受。

    叶祭酒了然,他决定力保谢蔺清白。

    乾宁帝卖叶祭酒一个面子,当庭出题考验谢蔺。

    凡是所问,谢蔺均对答如流,至此天家告破这一桩舞弊案,流放涉案官员三族,将状元荣耀还归谢蔺之身。

    谁都知道,乾宁帝早就想伺机处置这些盘根错节的门阀干系,诛灭一手遮天的世家,清扫庙堂积弊。

    如此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是年,乾宁帝推行了争议许久的科举新政,颁布糊名弥封考制。天子有心抬举庶族寒门,削弱世家门阀。而这件事,也成了谢蔺开罪高门的伊始,他往后的宦海朝堂之路,注定举步维艰。

    叶祭酒百年清正家风,向来孤直清贵,不与门阀结党。他虽为纯臣,人却不迂腐糊涂,他借用谢蔺的事,向乾宁帝投诚,今后成了天子近臣。

    谢蔺也愿意卖叶祭酒一个好,成全一段佳话。

    从此之后,他在外与叶老先生,均以师徒相称。

    而谢蔺对叶婉君一忍再忍,无非顾念师恩。

    一把旧琴罢了,叶婉君喜欢,谢蔺便任由她收下,并不与晚辈争抢。

    可是,他的漠然,竟让叶婉君误以为是纵容。

    何其可笑。

    时至今日,叶婉君挟恩图报,私下伤人,犯了谢蔺的大忌。

    他不会再忍。

    谢蔺没有应叶婉君的话,他撩起长袍,挥剑斩下。

    一截衣袍落地,轻飘如羽毛。

    叶婉君瞠目结舌,泪已哭干,“师、师兄,婉君错了,你再给婉君一次机会……”

    “今日你我割袍断义,师恩尽绝,我并非你师兄,你也不必自称师妹。”谢蔺收剑入鞘,目光锐寒,“从今往后,烦请叶小娘子自珍自爱,休要纠缠于我。”

    谢蔺舍下叶婉君离去。

    他纵身上马,远眺纪兰芷消失的方向,策马追去。

    若非进山的时候,谢蔺胯.下健马也受《乱马曲》的影响,险些失魂,他并不会注意到叶婉君的小动作。

    这件事因他而起,伤及无辜。谢蔺恩怨分明,自然要护纪兰芷周全,将功抵过。

    只是,他方才清理门户,耽搁一瞬,不知纪二娘子是否福大命大,尚且安然无恙。

    -

    荒山野岭,雾霭浓重。

    纪兰芷的马受到惊吓,犹如离弦之箭,还在不停地疯跑。

    纪兰芷被颠累了,她甚至开始考虑,是就此跌下马摔断几根骨头容易活命,还是和马儿一起跳崖胜算更大。

    就在纪兰芷绝望的时刻,她忽然听到另一道狂烈的马蹄声。

    纪兰芷回头望去。

    霞光弥散处,一道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现。

    青袍枣马,剑眉凤目。飞扬的发尾四散如瀑,勾勒出刀裁似的颌骨。

    男人鹤骨松姿,渐行渐近,即便纪兰芷逆着风,也看清了他的脸。

    纪兰芷瞠目结舌。

    来的人,怎么会是谢蔺?

    男人冷漠如常,只是靠近疯马的时候,朝纪兰芷递来一只手。

    如雪胜玉的长指,横在纪兰芷面前。

    小娘子看到了来之不易的生机,在这一刻她才鼻尖酸酸,想起要哭。

    纪兰芷强忍住摇摇欲坠的眼泪,没有露怯。

    纪兰芷松开缰绳,攀上那一节健硕的手臂,即便她知道谢蔺的脾气多坏,但眼下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很快,纪兰芷整个人被一股强硬臂力掀起。

    男人宽大的手掌,死死掐在她的纤细腰肢上,隔着轻薄的一层衣袍,温度滚烫。

    纪兰芷被他捞到怀里,困上马背。

    “抱稳。”

    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自她头顶,幽幽传来。

    纪兰芷略微思忖,决定尽释前嫌。

    于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环抱上郎君精壮的腰。

    谢蔺肩背一僵,皱眉不语。

    有没有可能,他是命她环住马脖,防止自身跌落,并非唤纪兰芷抱他?

    可谢蔺垂眸,不着痕迹地睥了一眼怀中的小姑娘。

    纪兰芷瑟瑟发抖,不愿抬头,她受了极大惊吓,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口,依偎他身前。

    偶有一点凉意划过胸膛,那是女孩儿不经意间滚落的眼泪。

    谢蔺轻抿唇角,无计可施。

    最终,他没有出言呵斥,默许纪兰芷无礼的冒犯。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谢蔺控马的技术很好,

    纪兰芷埋在他的怀里,心情渐渐平复。

    最?起初,纪兰芷不愿抬头,

    全是因为惊魂未定,待后来,

    她不抬头,

    倒是贵女的自尊心上来了。

    纪兰芷自诩美貌过人,如今眼泪糊了妆,

    口脂也染了一片,唯有一方软巾半遮半掩,挡住她所?有窘相。这么狼狈,

    她又怎好在谢蔺面前露面。

    况且……他的怀抱实在宽广温暖,

    纪兰芷贴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不知为何,心神也被?那隆隆的心跳声安抚,直至平静。

    纪兰芷不免思索,

    男人的胸口都?这么极具安全感吗?二哥是,谢蔺也是。

    许是静了太久,

    纪兰芷略有尴尬,

    她蹭了蹭谢蔺的衣襟,

    全然不顾男人更为僵硬的臂骨,小声问:“谢大人,

    你身上熏的是什么香啊?是琼脂么?还是沉香?很好闻,想来价格不菲吧?”

    纪兰芷举例的这两味香都?是有“众香之首”美称的上等结香,京中高门大户都?爱熏此香。

    纪兰芷的讨好之意太重,

    谢蔺默了默,还是冷声答她:“廉价的松木结香罢了。”

    停顿一下,

    他又道:“用松木熏柜中旧衣,可防虫噬。”

    尽管谢蔺只是陈述事实,可听在纪兰芷的耳朵里,又仿佛蕴含一种无?言的嘲讽。谢蔺讥讽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一点都?不懂人间疾苦。

    纪兰芷自然不服气,她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忽然想起了二哥曾告诉过她的一些乡下生活的妙招。

    纪兰芷清了清嗓子:“我也并?非不通庶务的小娘子,好比我知道染血的衣裳用草木灰和贝壳灰就能洗净;若是被?困牢笼,只要扯下衣布,缠在栅栏的两根棍间,用力拧紧,栅栏就会变形,人也能够死里逃生;夜里留山,尽量不要点燃篝火,吃过的荤食也要埋于土下,以免熊瞎子或者山狼循味找上来……”

    她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越说,脸上越眉飞色舞。

    每一桩都?是纪兰芷和二哥的回忆。

    纪兰芷渐渐记起过往,原来,她曾经在乡下和二哥同住,也没活得那么不好。

    然而,这些话,落在谢蔺耳朵里,却犹如惊雷在侧,震耳发聩。

    他不由垂眸,审视纪兰芷。

    谢蔺记起和亡妻相处的那两年。

    他洗血衣被?枝枝看到,小娘子畏惧人血,却还要强装镇定,问他衣上染血要如何清洗,她也好如法炮制,用来洗涤月事带。

    谢蔺自幼困苦,没有什么规矩与讲究。他可以帮枝枝清洗衣物,即便是小衣或兜肚,也并?无?不可。

    可看着小妻殷切的目光,他又觉得枝枝好奇打量的样子很可爱。

    谢蔺有些出?神,心不在焉地说了洗涤方法。

    那时,谢蔺常有要出?任务的时候,他公务在身,只能留枝枝一个?人待在山中草屋。

    谢蔺担心夜里有山禽闯屋,特地吩咐她晚上房门紧闭,灶房也不要留下吃食。

    再后来,谢蔺担心她有什么闪失,把?所?有能够轻易逃生的法子,倾囊相授……

    如今纪兰芷将昔日种种,说给他听。

    每一件事,都?应上了他们?当?年的点点滴滴。

    谢蔺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不再防备纪兰芷。

    谢蔺接纳纪兰芷,任她在怀里扮乖卖痴。

    谢蔺话少,他一言不发,听纪兰芷说了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嗯,纪二娘子的确聪慧。”

    纪兰芷闻言,松了一口气,语气里颇有些外泄的得意洋洋,“自然,我可不是锦绣深闺养出?的不学无?术小娇娘,谢大人莫要看轻了我。”

    她没想到谢蔺这么轻易便被?自己虏获了。

    纪兰芷就说,情急时刻,她还是有几分急智的。

    谢蔺听出?她语气里的自得,心下微动。

    若非害怕惊扰到纪兰芷,他真想抬起她的脸,看一看虚实。

    纪兰芷那样娇、那样小,她全无?防备,乖巧地依偎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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