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兰芷谢蔺 本章:第16章

    纪兰芷对骑射不感兴趣,比起玩乐,她倒是更喜吃。

    小娘子兴致盎然地盯着桌案上摆着的一道道菜品,取筷子挑选菜肴。

    许多都是她没吃过的西域菜,有蘸酱的羊肝、火烧的羊肉与蜜鹅……都是荤菜,口中咀嚼时腮帮子鼓鼓,格外不好看,因此纪兰芷方才强忍着没吃。

    眼下没人了,正合她意。

    纪兰芷作势要摘下面纱,可恍惚间,她感受到一道凛冽刺骨的目光扫向自己。

    纪兰芷下意识抬头。

    远处,宾客稀疏的上座,夜雾稀薄,帐棚的铜灯光线暗淡,昏昏如豆。

    谢蔺宽肩窄腰,肩背笔直,端坐其中。

    他掌中把玩一只酒盏,略一抬头,凤眸锋锐如鹰隼,凝视纪兰芷。

    纪兰芷莫名心虚,吓得一抖,摘面纱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

    她才不要在谢蔺面前丢丑。

    纪兰芷放下筷子,不打算摘面纱吃饭了。她心里滴血,发恨地想:恶首辅坏她好事!

    没一会儿,喝高了的地方都司蔡靖、上京中军大都督魏城勾肩搭背走来,他们各拎一壶酒囊逼到谢蔺面前。

    “谢相公,来,给本都督满上一碗酒!”

    即便那张熏了酒臭的武将脸凑到跟前,谢蔺也没有露出丝毫失态的神色。

    持重的郎君站起身,冷道:“魏大都督,你醉了。”

    蔡靖只是个地方州府统兵的卫指挥使,顶头上司便是京畿五军都督,其中中军大都督权势最重,他以魏城马首是瞻,方才喝酒时自然极尽奉承。

    哪里知道,魏城是个只知行军打仗的粗人,一点都不懂得官场世故。

    魏城仗着手上留有军权,又因六年前的私仇,几碗酒灌下去,就敢来找老阁臣谢蔺的麻烦。

    蔡靖叫苦不迭,他朝谢蔺讨好一笑,搀着魏城离开:“大都督,大都督,您醉了,咱们回帐里喝碗解酒汤如何?”

    魏城心火四起,既来挑事,又哪里想退。

    他一把搡开蔡靖,指桑骂槐地啐了一口:“滚!哪来的孬种!”

    魏城当年也是割据一方的枭雄节镇,奈何六年前谢蔺勘破吴王谋逆案后,上谏乾宁帝,盼他节制地方将帅调军统兵权,不遇战事,不许地方军官私下募兵,就连军饷也成了定制,由公中粮仓国库发出。

    这样一来,魏城没有私粮,养不了私兵,手下人马连一口米汤都要看朝廷脸色,那些追随他的军将再也没有臣服之心。

    又过了两年,乾宁帝在谢蔺的建议下,推行“军不私将”的军制,领兵作战的将军,除非有朝中发出的印信,否则没有资格领队任何州府卫所的一支兵马。

    魏城手里军权被削,他从地方军帅调入京城中,被皇帝任命为中军大都督。此举明升暗贬,无非是想将魏城折去羽翅,囚在君王的眼皮底下。

    魏城冷笑一声:“我魏城,一生戎马边关,忠君爱国!却不想,皇帝听信小人谗言,对我起疑,将我困在都城之中,成日与书文为伍。谢蔺,你是个软蛋文臣,老子是武将!老子要拿刀拿枪,保卫国家,而不是被你三言两语的挑唆,圈在这富贵地!”

    谢蔺垂眸不语。

    纪兰芷难得见到谢蔺要吃瘪的场景,她怎愿意错过好戏?她装作低头喝酒,手里撩起面纱,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一点闲言碎语都不放过。

    魏城闹出的阵仗很大,只可惜其他的官吏与贵女跑去野坡上看胡女们跳舞、骑马,羽林卫为了防止世家子女出事,全挤到别处去宿卫,筵席上反倒宾客最少。

    余下的一些人,要么是和谢蔺不对付的世家子弟,要么就是位卑言轻的小官吏,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谁敢拦呢?

    更何况,他们讨好谢蔺不中用啊!

    在世家门阀的眼里,谢蔺是庶族寒门出身,他无非是老皇帝用来打压高门权贵的一条狗。他的兴衰尊荣全系于皇帝掌中,是天子门生,这可不好随意拉拢。

    谁有近谢蔺之心,必有反国之心,他们各个人精,才不要惹一身骚。

    谢蔺不言语,可魏城却还要说:“谢蔺,你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曾经鄙薄你、轻贱你的人,哪一个还敢在你面前放屁?谢蔺,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谢蔺凤眸渐冷,他举杯倒酒,递给魏城:“魏大都督,御帐就设于十丈开外的坡上,而林中风大,易捎风声,想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到圣上。你我皆为忠君之臣,又何必在今日闹起罅隙,惹陛下不快。”

    魏城的酒意被风吹冷了,他本只是想找谢蔺撒撒气,但过后一想,万一皇帝怪罪,他确实吃不了兜着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城冷哼一声,接下谢蔺的酒杯,一饮而尽。

    闻讯赶来的大太监德方见到两位文武大臣一杯酒泯恩仇,不由松一口气。

    可惜,没等他把心放回肚子里,魏城又把酒杯抛到草地上,对谢蔺冷笑道:“今日,本都督和谢相公饮酒一番,尽释前嫌。都说谢相公是君子中的君子……君子六艺精通,想必谢相公的弓马骑射也不在话下。若谢相公当我是朋友,不妨让本都督见识见识你的精湛箭术!”

    魏城并不知谢蔺曾潜伏于匪寨剿敌,他只当谢蔺是寒门子弟,自然不如世家公子从小娴熟弓马。

    他以君子之说讽刺谢蔺,若对方不擅骑射,岂不是自认“小人”?再有,魏城也有私心,想故意借“文臣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事,提点皇帝被佞臣蛊惑,竟让外行文臣管制他们这些内行武臣,实在愚不可及。

    几十双眼睛一下子落到谢蔺身上,谁都隐隐期待谢蔺出丑,当众恼羞成怒。

    偏偏谢蔺半点没有被激怒的样子。

    他淡定自若地饮下酒水,说:“本官技拙,还是不献丑了。”

    魏城心中得意,面上却还咄咄逼人:“哈哈哈,不过群臣玩闹,射一回箭又何妨?”

    闻言,谢蔺也没有再推辞。

    郎君放下酒杯,从宫人递来的弓箭里,挑选了弓力足有三石的强弓。

    围观的军将们不免面面相觑,要知道,军队里的神箭手也不过拉二石长弓,谢蔺要真能拉开这把弓,他们今晚就倒着走回营帐!

    哪知,谢蔺寒着一张脸。他展臂举弓,搭箭拉弓,不过须臾,一把重弓便被郎君修长的手指勾缠,轻易拉成了满月圆弧。

    谢蔺人高马大,身姿挺拔,肩背与手臂因用力的缘故,衣袍被绷紧,浮现健硕肌理的轮廓,如此宽背蜂腰的俊秀男人,谁看着不觉得赏心悦目啊?

    不过“嗖”的一声巨响,箭矢穿云裂雾,以迅疾之势,直扫而去,瞬间贯穿箭矢靶心。

    噗通一声,箭靶倒地。

    谢蔺不仅一击即中靶心,就连手中弯弓也应声断裂,碎成粉屑!

    可见其臂力之大,武艺之高!

    “好!”不知是谁起的头,草场顿时响起满庭的喝彩声。

    不少贵妇人的眼睛滴溜溜落到谢蔺身上,迟迟转不开。唯有历经婚后事的女子才知道,谢蔺这般男色极佳,又力大无穷,究竟多惹人垂涎。

    莫说别人,便是魏城也瞠目结舌。

    他不得不承认,谢蔺确实武艺高强。

    可他心里还有不忿,忍不住逼问:“谢相公是何时学的这一手好箭术?”

    谢蔺瞥向魏城,慢条斯理地说:“本官自幼家贫,为求一口温饱,少时常雕弓射雀,生食鸟肉,以此果腹。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一些陈年旧事,倒让诸君见笑了。”

    他们敢说,整个大齐国,也就谢蔺敢面不改色,把儿时困苦潦倒事当众说出。他半点不要颜面,倒让人无从下手,只觉得这厮奸猾。

    魏城冷哼一声,不再和谢蔺讲话。

    他拉起倒地的蔡靖,败兴而归。

    这时,德方见事情消停,忙苦着脸跑过来,麻溜地收拾残局。他拍了拍谢蔺身上沾染的沙尘,战战兢兢望去。

    “谢相公,您今日受苦了……”

    谢蔺没应德方的话,取了帕子,缓慢擦拭指上沾染的酒气以及木屑。

    良久,他道:“今日之事,不必惊扰圣驾。”

    德方立马笑逐颜开:“嗳嗳!咱家知道如何处置!”

    德方就怕今日宴请的乱事闹大,乾宁帝谁都不想罚,那挂落儿不就他们内廷的人吃了么?

    幸好谢蔺善解人意,没有让他们这些下人受罪。

    一群人看过笑话,怕被谢蔺记仇,呼啦啦全散了。

    唯有纪兰芷意犹未尽,看了谢蔺的手,细细打量。男人的手指修长,手背因用过力道,青筋如峰峦纵横交错,极具美感。

    她没忍住,借着火光,看了一眼又一眼。

    谢蔺心明眼亮,一下子觉察纪兰芷大胆的目光。

    他被她盯得不适,耐下性子,问:“纪二娘子,有何赐教?”

    纪兰芷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她腼腆地摸了摸脸颊,小声说:“我只是想知道,谢大人方才把弓都拉断了,手掌没受伤吗?”

    小娘子娇娇软软的声音传来,如出谷黄鹂,格外婉转动听。

    几乎是一瞬间,教谢蔺想起了旧事。

    当初枝枝怀胎,喜吃核桃,她不肯拿小棍砸,递到谢蔺面前,软软喊他二哥。

    她暗示谢蔺帮忙捶开果肉。

    谢蔺被闹得无奈,只能纵容小妻子,徒手捏碎核桃。一桩稀松平常的小事,却惹得枝枝担心不已。

    小娘子怜爱地捧起他的手掌,看了又看。

    她也曾像纪二娘子这般,问他:你的手没有受伤吗?

    谢蔺一双冰冷凤眸情愫涌动,他皱眉,看了纪兰芷一眼。

    夜风拂面,携来纪兰芷身上幽幽的芙蕖雅香。

    郎君袖下,指骨微动。

    谢蔺薄唇轻抿。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逼得自己压下冲动,不要去扯纪兰芷面上的纱。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纪兰芷不傻。

    她只是随性而起,和谢蔺说了两句话,但见元辅一直没什么反应,目光也清凌凌的,极其冷淡,她便不敢再多说了。

    纪兰芷也是要脸的小娘子,何必自讨苦吃!

    她正欲走,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甲胄剑器相击的脆响。

    是徐昭策马狂奔而来。

    徐昭飞身下马,一袭武袍被风撕扯,猎猎作响。少年郎剑眉星目,走路极快,发尾甩在脸上,黏在汗湿的鬓边,看上去既狼狈又可爱。

    徐昭三步并作两步靠近纪兰芷,认真地问:“二娘子,你没事吧?”

    方才巡视时,徐昭偶然听到宴席里起了一场动静。他想到纪兰芷在草场吃宴,生怕那些武夫动手六亲不认,殃及池鱼,伤到小娘子。

    徐昭心急不已,急忙骑马赶来。

    幸好,眼前的小娘子依旧衣裙飘逸,眉眼清丽。

    纪兰芷完好无损。

    徐昭大大松一口气。

    纪兰芷看到徐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有点好笑。

    她感激徐昭的看顾,特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帕子,递过去:“擦擦汗,徐将军。我没事,难为你记挂二娘,还特地跑来护我。”

    “小事一桩!”徐昭腼腆地挠了挠头,接过手帕,胡乱擦了一下脸。

    徐昭擦汗的动作大方,没有半点私收手帕的窘迫与暧昧。可他的坦荡,落到谢蔺眼中,又成了一种不雅的行径,好好一张兰花绸帕,被武夫揉成皱巴巴一团,不能再用,堪称牛嚼牡丹。

    谢蔺漠然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两位慢谈,本官先行一步。”

    谢蔺告辞,转身离开。

    相熟的郎君与娘子相谈甚欢,显得谢蔺格格不入,他不欲在此地碍眼。

    可谢蔺刚走出两步,不知为何,他心有所感地回头。

    那一袭肖似亡妻的倩影仍在笑谈。

    月夜草场,四处都是灼灼的篝火。

    火光忽明忽暗,照出佳人的姣好容颜。

    纪兰芷的笑容是真心的。

    她和徐昭确实关系匪浅,绝非逢场作戏。

    明明是孀妇,对待外男的态度却这般亲密……如此放浪的女子,绝非枝枝。

    是谢蔺认错了。

    谢蔺了然,这一次他毫无留恋地转身。

    没有再回头。

    -

    夜深了,吃醉了的郎君娘子们纷纷回营帐休息,养精蓄锐。

    明日还有乾宁帝设下的骑射比赛,诸位世家郎君除了想拿下皇帝给的彩头,更多的还是想在帝王面前露脸,留个印象,以待君王的破格提拔。

    他们没有谢蔺这种寒门庶族的科考志气,蒙受父辈的官荫和皇帝的宠幸,在内廷禁军衙门里当差,做个天子近臣倒也不错。

    夜深了,徐昭送纪兰芷回帐篷。

    盛氏看到一双登对的小儿女了联袂回来,脸上笑意盈盈。

    “徐将军,有劳你送二娘回营。”

    徐昭不敢托大,当即回答:“区区小事,谈何道谢,夫人言重了。”

    徐昭懂礼数,夜已深沉,他不好在妇人的营帐里逗留,不论盛氏如何婉劝他留下喝一盏暖身的奶茶,徐昭都摆手拒绝。

    等送走了少年郎,盛氏又打趣纪兰芷:“为娘瞧着,这位小将军待你倒很上心。”

    纪兰芷在母亲面前惯爱装傻扮痴,她得意地撒娇:“就凭女儿的花容月貌,待我不上心的男子,倒是世上罕见吧?”

    “枝枝真是不知羞!”盛氏笑捶她一下。

    “哎呀,谁让我是阿娘养大的,脾性自然和阿娘相像。”

    纪兰芷一边躲,一边心想:哦,倒有个例外!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谢相公,任她怎么讨好都亲近不得呢。

    今晚,纪兰芷没有回自己的帐篷。她像个还在闺中的小姑娘,挨着盛氏睡的。

    盛氏心里欢喜。

    半夜醒来,盛氏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纪兰芷,目光柔和。她唯恐山风大,还把兔毛毡毯拉高一些,护住纪兰芷落在外面的手,生怕女儿踢被子,着凉受冻。

    第二天,猎赛开始。

    纪侯爷忙着一些公事上的应酬,两天都没空来和妻女闲聊,帐中只剩下纪兰芷和盛氏。

    纪兰芷作为年轻的小娘子,自然要参加群山走猎的比赛。而盛氏不通弓马,她不凑打猎的热闹,情愿留在帐中,同其他年迈的世家贵夫人一起吃酒、打叶子牌,聊些官圈里的闲事。

    纪兰芷为了方便骑马,特地换一身窄袖翻领的牡丹宝相花纹胡服,请梳头手艺好的宫人帮她梳了个双环髻。

    她的发髻上不簪任何珠花首饰,乌蓬蓬的发尾只系了两条锦葵红的丝绦,刮风时,发带迎风高扬,橙袍摇曳,很是明艳耀眼。

    纪兰芷脸上的蚊咬小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只随便挑一条珠链薄纱遮脸,也为防风之用。

    毕竟山中风大,圣台山又包含了七座高耸山峰,林野千里,山中游猎一天,难免皮肤干裂。

    纪兰芷收拾妥当,牵起膘肥体壮的枣红骏马,扬长而去。

    今日,擅长走猎的世家子女早早朝深山放出猎犬,吩咐鹰奴,辅助狩猎。

    纪兰芷出门较晚,原野上几乎没什么人影了。

    纪兰芷半点不慌,她背着弓马,骑着健马,一路哒哒哒往深山奔去。

    她想好了,今日骑马出行,不过走个过场,是她露脸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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