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燕有话要说,王六娘赶紧堵住她?的嘴:“总不能让太子推吧?”
朱燕:“……”她?自然不想让谢如琢亲近别的小娘子,听王六娘这?样说,也只?能悻悻然同意?了。
纪鹿松了一口气,她?眼泪汪汪,感激地看了好姐妹一眼,握拳锤了锤肩膀:好姐妹,一辈子。
王六娘也目光坚毅地拍胸,回应纪鹿。
谢如琢的马车,一下子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气氛异常凝重。
朱燕因纪鹿在此地,想和谢如琢说些雅事,也有点说不出口。
谢如琢一贯寡言,眼下只?是双手抱胸坐着,闭目养神。
纪鹿和王六娘生性?聒噪,话多?得很。
纪鹿:“太子的车就是宽敞,车板搭地铺,都能躺两?个人。”
王六娘伸手丈量了一下,言辞凿凿:“我看三?个人都行。”
纪鹿反驳:“不能吧?两?个人最多?了。”
王六娘:“真三?个,找瘦子还能四个!”
朱燕听这?两?人无聊的对话,心里很郁闷,她?心下有几分轻蔑,脸上?却?还维持着伪善的笑意?。
倒是谢如琢忽然睁眼,他瞥一眼纪鹿,嗤笑:“有帐篷不睡,想睡孤的车上??”
谢如琢忽然插话,纪鹿自知是她?说的话太烦人了,打扰到?太子睡觉了。
小姑娘做贼心虚地低头,老实闭上?了嘴。
纪鹿罕见的沉默,倒让谢如琢有些不习惯。
小郎君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朱燕撩开车帘,看一眼青山绿水间?穿梭的鸟雀,对谢如琢笑道:“圣台山的春景甚好,倒让我想起《苏溪亭》这?首诗。”
谢如琢自小背书厉害,一听诗词,将那?句“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的诗句脱口而出。
纪鹿听到?他们吟诗作对,脑袋空空……她?虽然被家人逼着读书写字,也是个世家淑女,可心里说喜欢诗词歌赋,那?也是真的没有。
偏偏朱燕才学?渊博,能和谢如琢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话,两?人聊起诗词,对答如流。
纪鹿有种被两?人隔绝在外的错觉。
果然,谢如琢这?样聪慧、喜欢读书的小郎君,就应该配一个诗书礼乐样样精通的高门才女。
她?和谢如琢,无论家世还是性?情,都相差太大,确实很不相配。
王六娘有点看不惯眼,小声对纪鹿说:“出来?玩就玩,掉什么书袋啊?又不是酒桌上?玩飞花令,最烦这?种卖弄的人!”
纪鹿认同地点点头。
朱燕却?好似觉察到?自己冷落了两?位宾客,她?如梦初醒地望向纪鹿,笑说:“我光顾着和殿下谈天,都忘记两?位妹妹还在车内。相聚一场,也是有缘,不妨我们玩诗词酒令如何?唔,车上?没酒,倒有茶,我们以茶代酒?”
纪鹿一想到?要背诗就头疼,鬼知道她?以前每次背书都去找谢如琢帮忙抽背,没等谢如琢问上?三?句,小姑娘就脑袋一点,咚的一声砸到?桌上?,睡过去了。
纪鹿一脸为难,倒是谢如琢淡道:“不必问纪表妹,她?自小就不爱背诗。”
纪鹿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记恨谢如琢居然当众拆她?的台,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可朱燕却?品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温情。
谢如琢这?么了解纪鹿的事,还特意说纪鹿从小到大都不爱读书,分明是一直将她?记挂于心上?。
果然,绿柳的情报没错,纪鹿和谢如琢的确关系匪浅。
车内博山炉白烟袅袅,炉子里燃着那?一味熟悉的沉香。
纪鹿记起,这?是朱燕车里熏过的香。如今用在谢如琢的车里,想来?他们早已约好了共燃一味香,如此一来?,衣服上?的香味也会相近。
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暧昧,不知情的人怕是敲破脑袋都猜不出来?。
偏偏被纪鹿这?个知内情的人,发现了谢如琢和朱燕互通的情愫。
纪鹿叹气,脑门像被敲一记闷棍,嗡嗡作响。
她?真的太后?悔上?这?辆车了。
早该在谢如琢抱她?上?来?的时候,咬住他的手臂。
纪鹿不信,谢如琢受了欺负,还会执意?来?抱她?。
很快,马车抵达飞瀑。
纪鹿其实没到?不能直起身子的地步,在谢如琢靠近的一瞬间?,她?搭上?王六娘的肩膀,暗示小姐妹搀她?下车。
谢如琢目光清淡,瞟向纪鹿。
纪鹿撒谎骗人,心里理亏,她?嘿嘿两?声笑,糊弄谢如琢:“说来?还是皇太子身上?的龙气养人,不过同殿下待那?么一刻钟的时间?,这?腿居然好多?了!”
谢如琢微阖凤眸,皮笑肉不笑。
“既如此,为了纪表妹的身体考虑,你合该有空就来?寻孤说说话,也好趁机沾一沾孤身上?的天家龙气。”
纪鹿:“……”
她?倒是没想到?,小郎君反唇相讥,竟一点亏都不愿吃。
谢如琢身边有朱燕了,她?哪里还好意?思天天去找他玩啊?她?早就知难而退,见好就收,她?也是要脸的好么!
纪鹿不想谢如琢帮忙。
少?年郎伸出的手一顿,默默蜷指,又负于身后?。
纪鹿下了马车,身残志坚的小姑娘努力坐上?轮椅。
她?准备好去看壮阔的飞瀑了,可偏偏朱燕还站在马车上?,她?像是因裙子太长,脚下被披帛绊住,下不来?马车。
小娘子娇娇弱弱,满心冀望,看了谢如琢一眼。
少?年郎眉心微凝,他静默一瞬,还是上?前,朝朱燕伸出手。
他搀她?下了马车。
纪鹿远远看到?这?一幕,失落之感自是溢于言表。
她?这?样浑身是伤的病患都能自行爬下马车,可朱燕身体健康却?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撒娇恳求谢如琢伸手襄助。
朱燕分明是装的啊!就连纪鹿这?么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如琢聪慧绝顶,怎么会不懂呢?
或者是小郎君一心认定?朱燕人品高洁,相信她?决不会像寻常小娘子那?样矫揉造作……不必多?说,这?都是谢如琢对心上?人的偏爱。
纪鹿生怕自己落寞的目光会被谢如琢发现,她?急急转过头,干巴巴地催促王六娘。
“六娘,我好想看瀑布啊,想了一路了,我们先?行一步,去观赏风景吧?”
王六娘被山间?秀丽的景色迷了眼,她?没有注意?到?纪鹿的异常,连声说好,推着纪鹿朝前走。
高山裂谷,一条十丈宽的素白飞瀑倾泻而下,像是天女净瓶自天河滚落,将灵泉涌入人间?,铺陈这?一道如梦似幻的白练。
瀑布溅出的水花很大,几乎能淋湿人衣。
他们位处半山腰,激起的水雾浓重,崖壁又生出一蓬蓬粉嫩野桃花,一窠红树、一窠白霭,如堕桃源仙境。
纪鹿低头看了一眼,瀑布蜿蜒曲折,不知流向何处,但看得出来?,白瀑涌向崖底,下面应该是一方深不可测的水潭。
王六娘本想拿出蜜腌的甜杏分纪鹿吃,可小手摸上?腰,左右找了一圈,竟没有找到?自己的荷包。
“完了,我把蜜饯掉太子车上?了。呦呦,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庆芳楼买的甜果子呢,我特地带给你吃的。”
纪鹿记得庆芳楼的蜜饯、糖杏,可纪家离那?一间?果子铺太远,她?买吃食不方便,基本都喊住在附近的王六娘给她?带点心。
纪鹿想起来?蜜果就口齿生津,连连点头:“快去吧!我好久没吃到?了!”
“嘿嘿,姐妹对你好吧?我就知道你嘴馋!”
王六娘急匆匆跑回马车,只?剩下纪鹿在此处观赏瀑布。
飞瀑的水声很响,她?的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没过多?久,她?的轮椅倏忽滚动。
纪鹿惊讶地问:“六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等纪鹿回头,她?的木轮椅猛然朝前飞驰,呼啸的风声不绝于耳,熟悉的人声却?没有响起。
纪鹿意?识到?,身后?的人并非王六娘。
她?摘下发髻的花钗,紧握手中。
等轮椅朝飞瀑倾斜的一瞬间?,纪鹿死死握住轮椅的扶手,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花钗刺进来?人的手背。
尖刃刺穿皮骨,鲜血瞬间?喷涌,黑衣人惊叫一声,声音凄厉,竟是个男人。
黑衣人吃痛,发狠地踹上?纪鹿的肩膀。
纪鹿不慎滚落崖侧,她?急忙躲闪。
可纪鹿毕竟只?是女孩家,方才殊死一搏已经竭尽全力,如今也只?能死死攀住一旁断崖的藤蔓,防止自己跌下飞瀑水潭。
纪鹿深知,她?腿骨受伤,不能动弹,遑论在水中泅泳。若她?掉进水潭,定?是必死无疑。
谁这?么恨她?啊?三?番两?次想要她?的命!
纪鹿担心刺客再次发动袭击,害怕地紧闭双眼。
就在黑衣人拔刀的一瞬间?,纪鹿被一泡鲜血,从头到?脚淋了一身。
纪鹿抬眼望去,竟看到?谢如琢持剑杀来?。
小郎君衣袍猎猎,乌发飞扬。
他的手骨还捏在刺客的颈上?,手中长剑沾血,显然是刚刚将黑衣人的喉头割开。
谢如琢难得有一丝慌乱,他把男人的尸体踢开,空着的一只?手,颤巍巍伸向纪鹿。
眼前的谢如琢,没有平时的清矜持重,他颇为慌张,可他尽量保持镇定?,不敢吓到?纪鹿。
谢如琢对纪鹿说:“呦呦,别怕。把手给我。”
纪鹿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郎,忽然明白了,谢如琢在担心她?。
他害怕纪鹿受到?惊吓,会不慎失手,跌入水潭。
他不想她?出事。
温柔的、会关心人的谢如琢,让纪鹿感到?陌生。
纪鹿也不想死,可她?强撑着身体,手上?有点脱力。
她?努力伸出手,试图抓住谢如琢的手指。
胜利近在咫尺,可藤蔓风干许久,早已无法承载一个女孩的体重。
撕拉一声,藤蔓断裂,粉屑飞扬。
纪鹿没来?得及抓住谢如琢,顷刻间?,她?身体一仰,直直跌下深不见底的水潭。
纪鹿无奈叹气,绝望地想:她?和谢如琢许是八字相克,不然谁会在一个月内,因他之故,坠崖两?次!
纪鹿的身体不断下坠,风声咆哮,掠过耳畔,她?发髻上?环绕的丝绦被风吹得翻动,脱离她?乌黑的发丝,朝上?空翻飞。
那?一条嫣红的丝带,犹如一条月老的红线,缠绕上?白净的腕骨。
这?一次,谢如琢没有避开。
等一下,谢如琢?
纪鹿猛地瞪大眼睛,她?居然看到?谢如琢也在往下跌落。
这?个疯子,怎么跟她?一起跳下来?了?!
纪鹿的腰肢被一只?手平托上?前,她?被谢如琢按到?了怀里,紧紧束缚于身前。
纪鹿的心跳几乎要窜出胸膛,直到?汹涌的潮水淹没她?的口鼻。
她?和谢如琢双双坠入漆黑的水潭中。
……
纪鹿会游泳,但她?的水性?不算好。
潮水漫灌进她?的口鼻,她?的喉管被冰冷的潭水淹没,无法呼吸,难受极了。
女孩被下坠的冲势砸晕,等到?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意?识到?她?的唇齿被人堵住。
樱唇紧贴上?两?片温热的事物。
纪鹿睁开湿漉漉的眼眸,看到?俯于她?上?方的小郎君。
湿漉漉的乌发,纤长的眼睫,薄唇微微泛红,脸色像是受了冻,很苍白。
他眨了一下凤眼,一滴冰冷的水珠顺势落到?纪鹿的眼角。
谢如琢又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纪鹿受到?惊吓,下意?识抬手,用力挥去。
“啪”的一声巨响,小娘子的巴掌,落在谢如琢那?张清隽绝俗的脸上?。
谢如琢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许是第?一次挨揍,小郎君危险地阖眸,捏住了纪鹿的下颌。
纪鹿被迫仰头看他。
她?不知是冷还是怕,脊背微微瑟缩。
他们两?人都浑身湿透了,眼下湿濡的衣裳紧紧附着于脊背。
谢如琢乌发松散,形容狼狈,偏偏他容色太盛,即便衫袍凌乱,也妍雅夺目。
谢如琢无论何时都不会乱。
纪鹿回魂,而小郎君寒如霜雪的气息近在咫尺,与她?的眼角眉梢纠缠。
谢如琢冷声发问:“你以为我在做什么?纪鹿,我不过是给你渡气……”
纪鹿知道自己误会好人,丧气地说:“我想错了,我以为你……”
谢如琢手上?用力:“以为什么?”
太丢脸了,纪鹿紧紧闭嘴,不想再说。
可偏偏,谢如琢像是抓到?一件什么好玩的事,他想到?了什么,故意?低头。
温润清苦的檀香渐近,罩住了纪鹿。
忽然,她?又感到?唇上?一软。
湿漉漉的薄唇,压上?了纪鹿的嘴角。
小娘子骤然攥紧手指,眼眸瞪大。
牙关被撬开,她?的小舌被勾缠。
极致地研磨、抵压,甚至是嶙峋喉结滚动。
他在吞咽她?。
纪鹿受到?惊吓,她?整个人僵住了。
小娘子如同浸进一场春雨里,她?头晕目眩,只?听到?谢如琢在她?的耳旁,意?味不明地说。
“纪鹿,你看清楚,这?样才算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