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觉得,我该恨谁?”
张学林转过身看她,并不言语。
甄真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道:“我父亲谋反确是事实,我既是他亲生女儿,享受了他所带来的荣华富贵,就应当接受他谋逆的后果。没有人可以恨,也没有什么好恨的。”
张学林注视她许久,才开口道:“你和你父亲很像。”
甄真一怔,抬眸望向他。
“早点回去休息。”张学林却留下这么一句便折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按在心口的玉佩上,不知为何,眼眶竟有些湿热。
几日后,甄真体内的毒算是拔除得差不多了,她正在洗漱收拾,想着过会儿去琳琅轩照顾老夫人,就听香银急匆匆跑来,说是张老夫人早上终于睁开眼了。
张学林此时不在府中,甄真跟着香银一块赶到时,看到张老夫人靠坐在床上喝粥,相视一眼,如释重负。
老夫人抬头看到甄真,神色竟分外柔和:“叶丫头,你过来——”
甄真应声上前,其余几人此时也都被老太太遣了出去。
“奴婢……”
她才开口,张老夫人就拍了拍榻道:“过来坐。”
甄真一愣,迟疑片刻,到底还是乖乖地坐了过去。
老夫人伸手,覆在她的手上,缓缓道:“那天的事,我都记得。”
甄真抬眸,与她四目相对:“我……”
老夫人抬起手指,按在她唇上:“你听我说——”
甄真点头,不再做声。
“从我第一次遇到你,就觉得和你这丫头有缘,”老夫人温声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的儿子——做我的儿媳妇?”
甄真以为张老夫人要说意外的事,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登时呆住。
“夫人,可我是……”
张老夫人摇头:“我都知道,我儿子都和我说过了。”
甄真更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张学林连这样的事都会告诉老夫人,可他到底……
“张学林在朝堂上那些事,我这老太婆是不想管,也管不着,我们张府,要说起来,也就两个主子,所以什么都是我说了算,”老夫人道,“他虽然性子闷了些,脾气也不好,可却是个孝顺的,我若有话问他,他绝不会隐瞒。出事后,我第一次睁眼就问他了,他都跟我说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老夫人望着甄真,眼神慈祥而又柔和,“我们张氏素来是恩怨分明,也不怕死,我这老太婆既然喜欢你这丫头,你这次又冒死救我,往后张家就会护着你,你不用怕。”
听到最后四个字,甄真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记得以前她很怕黑,夜里怕得睡不着,娘亲就会陪着她一起睡。
那时候,娘亲就会在她耳边说:“都是假的,真真不用怕,有娘在呢……”
老夫人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真是开眼界了,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也会哭呢。”
话是这么说,她眼里却尽是疼惜和怜爱。
“不过丫头,方才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呢……”
甄真愣了一愣,睁着泪眼看老夫人半天,这才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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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奸细
甄真正不知如何应答,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竟是元宝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张老夫人脸色一沉:“臭小子,未经通报,谁准你随随便便进来的?”
“老夫人,奴才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大人……出事了……”元宝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脸色惨白异常。
张老夫人和甄真一见他如此,都变了脸色。
老夫人:“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宫中太后娘娘的寿宴上么?”
元宝:“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没想到叶家三小姐竟被人发现死在玉泉宫后殿,手里还抓着咱们大人的贴身锦囊,就是……老夫人您给大人绣的那个锦囊,皇上龙颜大怒,已经让人把大人关进了大牢。”
甄真腾地一下起身,老夫人也浑身僵住。
“不过夫人放心,大人毕竟是当朝首辅,此事也并未定案,刑部的人不会慢待大人。”
张老夫人却并未松一口气,仍然不可置信:“叶凝玉……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元宝道,“叶家三小姐是被一刀穿透心脉,当场毙命……”
老夫人缓缓地摇头:“她这一死,真是……要把天都掀了。”话音刚落,老夫人脸色一白,突然定睛,竟昏厥了过去。
甄真目光一变,飞快把人抱住,慢慢扶落。
“夫人!”元宝惊呼。
甄真:“她没事,只是一时急血攻心。”
元宝吁了口气,又想到什么,连忙道:“叶蓁蓁,你快同我出府去。”
甄真一愣:“为什么?”
“大人早就怀疑汾阳候会有所动作,你忘了上回云水山庄的事了么,魏勉此人,心狠手辣,非但一把火烧了梅花阵,还杀光了云水山庄所有黑骑,这次大人出事,想必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把大人困在大牢,如此一来,大人分身乏术,就无法再顾及你。”
甄真神色一凝:“如此说来……”
“来不及多说了,先走为上!”元宝急得上来要拽她。
甄真眼睛一眯,手臂一躲,又反手在他心口一点。
元宝被她点住,大惊失色:“叶蓁蓁,你这是做什么!”
甄真慢慢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你……什么意思?”
甄真:“魏勉火烧梅花阵之事,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大人告诉我的。”
甄真摇头:“不可能,你就算知道云水山庄遇袭,也不可能知道梅花阵之事,他没有必要特意和你提及此事。”
元宝满头是汗,颇为恼怒:“大人随口提及,我听到的罢了,你怎么这时候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我可不是这时候才怀疑你的,”甄真看着他道,“上回我和你打探叶家三小姐的事,我就觉得你知道得未免也太多了些。还有,你没有和大人一起进宫内,叶凝玉死的事,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宫里宫外都传遍了,我知道此事,有什么稀奇?”
甄真伸手掐住他脖子,目光极冷:“知道她死确实不稀奇,可你怎么知道她是一刀穿透心口毙的命?这种宫帷命案,这样的致死细节不可能这么快就外泄。”
元宝看着她,终于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辩解了?”
元宝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层狞色:“不愧是甄廷匀的女儿,怪不得他看不上叶凝玉,却会喜欢你。”
“你是魏勉的人?”甄真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不会。”
元宝冷笑:“省省吧,你是猜不出来的。”
甄真看向他:“你想——引我出府,把我带到哪里?”
元宝盯着她,却一声不吭。
甄真目光一转,看了他一眼。
“莫非,你是叶凝玉的人?”
元宝拧眉:“简直狗屁,那个疯女人,有什么能耐当我的主子?”
“那你为什么要和魏勉联手?”甄真越想越觉得疑云重重,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和他联手不过是表面,”元宝淡淡道,“为的是要把你从张府弄出去。”
说到这儿,他就不往下说了。
甄真正百思不得其解,屋外忽然传来许多脚步声,隐约还有兵刃铠甲相撞之声。
她目光一凛,却见一名穿着官服的男子带着七八名黑骑冲进了屋。此人是大庆当朝的三品官员,面貌周正,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有几分眼熟。
“拿下!”他命令道。
甄真原本吓了一跳,却见两名黑骑冲上来,把元宝制住,并未抓她。
“是叶姑娘吧?”那官员上前道。
“是我……大人是?”
“在下林若辅,是刑部的人。对了,老夫人可还好?”
“夫人没事。”
林若辅点头:“叶姑娘,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甄真点头,几人便都从张老夫人屋子里走出,在院内说话。
“姑娘放心,大人早有预料,老夫人和你,不会有危险,幸亏姑娘聪明,若是你刚才真跟着他走了,事情可就麻烦了。”林若辅说着,似乎很是松了口气。
甄真闻言惊讶道:“难道大人早就怀疑他了?”
“不错,”林若辅道,“先前姑娘在云水山庄的消息,就是此人泄露给汾阳候的。”
甄真一惊。
“黑骑之中,不可能有细作,知道此事之人,只有老邓和元宝,说来惭愧,当时我一心怀疑的是老邓,真是错怪他了。”
“可大人为什么觉得是元宝?”
“因为当日魏勉带禁军突袭云水山庄,放火烧了梅花阵。”
甄真不解。
林若辅解释道:“若是老邓与外人串通,绝不可能放火烧林,因为那片梅花阵是他亲手栽植,费尽心血造就的迷雾绝阵,平素枯萎了几朵花,他都夜不能寐了,更不提放火烧它们了。”
甄真恍悟:“原来如此,那这元宝……到底是什么人?”
林若辅的脸色微微发沉:“他不是汾阳候的人,不过他比汾阳候还要危险。”
“此话怎讲?”
“他想骗你出府,是因为张府在黑骑掌控之下,不好动作,唯有先骗你出去,才好控制你,”林若辅望向她,“他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与魏勉联手,假意在魏勉那儿声称会把你带过去,实则却不然。他是想去朝廷揭发你的身份,好让皇上治大人一个勾结反贼之罪!”
甄真一震,一时无言。
“今日太后寿辰上,叶家三小姐一死,虽然掀起轩然大波,但皇上也不是随意给人摆布之人,大人没有杀人,相信此事马上就能水落石出,”林若辅道,“可这勾结反贼一事,的确是难以说清,而且若是罪犯谋逆,就算是当朝首辅,也无力回天。这一点,想必姑娘——比谁都清楚。”
沉默许久,甄真缓缓道:“大人在大牢?”
“是。”
“林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林若辅一怔,立马道:“姑娘请说。”
甄真望着他,目光温和而又坚定:“请林大人助我进天牢,我要——见张大人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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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定情
刑部大牢地处城西交子巷尽头,从外看,与寻常宅邸无异,只大门口一左一右各有两个守卫。
平素进出这道门的,除了押送来的犯人和官差,就只有三品及以上的朝廷官员,而且是要在得到皇帝授令的情况下方可进出。寻常百姓对此地避之不及,不会靠近半步,甚至有人连远远路过都不大情愿,宁愿绕道。
晌午时分,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
一见马车,门口的守卫立即上前恭迎。
“林大人。”四名守卫并排行礼。
此人正是刑部三品尚书——林若辅。
林若辅:“上午可有人来过?”
“回大人的话,汾阳侯来过,不过我们听大人的吩咐,没有让他进去。”
林若辅点头,随后进门,身后还跟了个小厮。
穿过两个院子,才到地牢口子。眼前是一堵数十丈高的铁墙,严不透风,只有一扇铜门可入。
门口守卫的守卫一见林若辅,不敢有二话,径直开门退避。
走进地牢,眼前一暗,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丝甘草的味道夹杂着铁锈的腥味,窜入鼻息。牢房大部分都空着,隔着铁柱可见泛着寒光的墙面,上面竟布满刮痕,看起来像是人的指甲所留。
身后之人的脚步有些凌乱,林若辅没有回头,却低声道:“叶姑娘?”
“没事。”
林若辅眼角一动,不再多说。
跟在他身后的并非是真正的小厮,正是乔装改扮过的甄真。
走到路尽头,迎面而立的,是一扇漆黑的玄铁门,门前并无人把守。
林若辅上前,一手扳下滑轮,咔哒一声,门内仿佛有什么落了下来。铁门发出沉重的滑动声,缓缓地打开。
有一个人背对他们面墙而立,仰头看着牢房墙顶的小窗。
他穿着囚服,头发披散,却仍是玉身长立、风姿不减。
甄真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忽然被那种巨大寥阔的孤寂感淹没。
“张大人。”林若辅喊了一声。
张学林没有回头,只看着小窗外面:“你怎么来了?”
林若辅瞥了甄真一眼,又看向张学林:“看来我手下人还是知道几分轻重的,没有对大人不敬。”
“不敬也无妨,如今我可是个阶下囚。”
林若辅摇头:“下官知道大人是清白的,您绝不可能做的出这样的事。”
张学林不语。
“您放心,府里的事已经安排妥当。”
听到这一句,张学林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
林若辅接着道:“一切果真如您所料,只不知背后之人是什么来头。”
张学林:“还是那四个字——静观其变。”
“大人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脱身?”牢房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说话之人正是甄真。
张学林一顿,飞快转过身来,恰恰与甄真四目相对。
他浑身一凝。
她往前走进,半只脚才踏进牢房,却见张学林神色一厉道:“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