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大人说了一会儿话,聂振宏余光才发现门边阴影处还站着个拄拐杖的老人。
“甘婆婆?您出院啦?”
聂振宏连忙站起身,打算扶着老人家在一旁的板凳上坐下。
“没事没事,还站得稳。”甘婆婆笑呵呵地拍了拍聂振宏的手,“我就是带着可可过来跟你和小林道声谢。”
“道什么谢啊,”聂振宏猜到是为了什么,没接这茬,“都是小事,应该的。”
“什么小事!”甘婆婆垮下脸,“那我们婆孙俩就靠这点小事过日子了!”
聂振宏被这么一训,揉揉鼻子不敢再说啥了,甘婆婆这才又高兴起来,“你不知道,现在我那些鞋垫卖的可好了。小杜和小尚她们还给我搞了个什么网店,现在能在网上接单哩!”
“我现在每天从早到晚赶着缝制,有时候都卖不过来,嗐,也是这老胳膊老腿不中用咯!”
聂振宏连忙说,“您可别为了几双鞋垫又累病了!想想小可可,您还得多为她操心呢!”后续;群2;③(苓>六久2③久-六
“哎,老婆子知道。”甘婆婆摸了摸孙女的小揪揪,“这回一摔,也把我吓惨了。老婆子在医院里一直在想,要真没挺过去,我家可可该咋办啊!”
“所以啊,现在我啥都不求了,只盼着我们可可能安安生生长大!”
聂振宏点头,“是这个理。”
说话间,林知也从楼下下来了。他看到甘婆婆的一瞬间,眼中明显蹦出了高兴的情绪,“甘婆婆。”
尽管林知面上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但两颗小梨涡悄悄冒出了头。看得出来,他是在为甘婆婆的出院而开心的。
“嗳,小林好啊!”
说实话,甘婆婆之前其实对林知心里挺范嘀咕的。她没跟林知打过几次交道,只记得这个小年轻送给过自家孙女一幅画。但那幅画她看着阴沉沉的,平日里路过每次看见这个小年轻也都没个笑脸,甘婆婆先入为主地觉得这孩子不像个好的。
但甘婆婆没想到,小林原来是面冷心热。听可可和小杜她们说,这年轻人不仅帮着给她义卖筹钱,还免费教可可画画,甚至连现在卖得好的鞋样全都是他画的!
甘婆婆活那么长,还第一次唾自己看人看走了眼。如今再打量林知,她只觉得这个小伙子话少人俊,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
“也是有你们帮忙,要不然老婆子啊,怕是没福气站在这里咯……”甘婆婆可能也明白,再多的感谢用嘴说多了也不值钱,
索性不说了,只暗自记在心底。
“反正现在啊,我们婆孙俩日子好过多了。老婆子也找了周围几个会做这针线活的老太婆帮忙,大家伙儿一起做鞋垫,一起挣钱,挺好的!”
“感情还孵化出产业链了啊?”聂振宏感叹,“那以后我们小可可怕是要成为商二代了!”
“哈哈!还远着呢!”甘婆婆乐得哈哈大笑,搂着自家乖孙女,也说出自己这段时间心境变化后的真心话,“我啊,现在也不求可可读书好不好了。她喜欢干啥就干啥,爱画画就画画,以后爱做生意就做生意,都不错!”
冬日里寒风凛凛,但站在修鞋铺里的老少几人,谈笑间却都感觉温暖胜春。
“对了,我给你俩一人做了双鞋垫。”
甘婆婆想起了正事,从随身的布兜里翻出一黑一白两双厚实的垫子。上面是用同色绣线绣的暗纹,乍一看很普通,但实则却比普通的鞋垫还要费眼费神。
“我找曼琴问的你们鞋码,也不知道她看得准不准。你们试试,不合适我再重新做!”一双满是皱纹的苍老双手将鞋垫分别塞到聂振宏和林知手里,带着不容推拒的力道。
“甘婆婆,你这……”
聂振宏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行,肯定合适。”
老人家本就是个自尊心强的人,以往他帮忙寄卖点东西都要分钱,如今受了大家这么多恩惠,心里怕是也压了座大山。再怎么说这也是老人家亲手缝制的东西,礼轻情意重,他们收下怕才能让老人家心里好受点。
“呵呵,好,收下了好,收下了就好。”
甘婆婆看两人接过了鞋垫,也露出了笑,“那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忙了。刚去菜市场买了两斤棒子骨,回去给我们可可炖骨头汤喝。”
“好耶!骨头汤!奶奶,我还想吃白色的果果!”
“哈哈傻妞妞,那叫雪豆,奶奶给你买了,一会儿就炖啊。”
说着说着,祖孙俩便牵着手离开了修鞋铺。跨出门前,小姑娘忍不住又扭过头,新鲜地再看了眼倒扣在铁脚撑上的靴子。
只不过没看两眼,就被聂振宏的身体挡住了视线。甘可可望见聂叔叔冲她悄悄将食指竖在嘴边,连忙露出了然的表情,偷笑着也比划了一声“嘘”。
等人走远了,林知才好奇地问他们俩一大一小在打什么哑谜。
“咳,没什么。”
聂振宏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小惊喜留在送礼物的最后,不露痕迹地把挡在身后的鞋翻转了过来。吃肉+管理三二:伶衣柒伶^柒衣"寺六、
“甘婆婆的鞋垫来得正好。”他笑着拉小朋友坐下,“来,咱们试试。到时候垫在靴子里,穿起来更暖和了!”
107
回家去
日子就这么悠悠闲闲地往前走,转眼就来到了年关。
老社区街上基本提前一周就陆陆续续有人关了铺子开始往老家赶,而像老朱、孙姐、潘家,还有聂振宏他们这些家就住在附近的商户,才一直开到了除夕前。
但就算如此,很多店铺也是开半天关半天。老板想去置办年货或是出门打牌逛街的时候,就把卷帘门一拉,拒不接客,十分符合蓉城人洒脱随意的脾性了。
聂振宏在除夕那天关了门。
头天晚上他带着林知一块儿去几公里外的大型超市采买了一番,买了整整一推车的年货。包括给两个小侄子的零食,给老姐的护肤品,还有给爸妈置办的保健品。当然,他们家知知小朋友喜欢的爱吃的,聂振宏也买了不少。
其实林知并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但聂振宏一旦发现小恋人的视线在某个商品上停留超过五秒,他立刻就拿下来放进购物框里。
最后反倒是林知拦住他不让拿了。
“打折呢,划算。”聂振宏大手一挥,“不用给哥省钱。”
“够了。”林知盯着兜车里比他胳膊还长的坚果罐,有些发愁,“吃不完。”
聂振宏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这才换了个小号的,“那买这种,吃完咱再买。”
“好哦。”
除夕的午后,吃完饭又睡了个午觉,聂振宏才慢悠悠带着林知往老姐家走。
这天天气很冷,天气预报说蓉城今年有可能会迎来近年第一个带雪的春节,于是聂振宏把家里的厚衣服和围巾都翻了出来,给小朋友裹得厚厚实实的。
门口的鞋柜旁,放着一黑一棕两双冬靴。
一双是充满使用痕迹的低帮棉鞋,里面带了一层薄绒,而另一双尺码较小一点的,则是一双崭新的中筒雪地靴。雪地靴奶白色的绒毛围着靴筒一圈儿冒出了头,光看着就十分暖和。
两个人出门换鞋的时候,还能看见他们筒沿边同款的袜子。是聂振宏和林知一块儿在网上选的,珊瑚绒质地,奶棕奶棕的小仓鼠印花,袜筒上还支棱着两只圆溜溜的小耳朵。
林知穿鞋前习惯性地动了动脚拇指,这一回,崭新的袜子没有破洞,只有软软的肉垫在脚趾头上呆呆卖萌。聂振宏拉过板凳坐下,先给自己套上了鞋,又揪住小仓鼠的肉垫塞进了雪地靴里。
老社区里生人少,许多有亲友走动的家这种时候都懒得关门。
早上醒来,把大门一敞开,有的坐在客厅嗑瓜子,有的打开电视瞎聊天。各家各户充满年味的声响飘荡在楼道里,让两个出门的人一打开家门就听了个正着。
聂振宏温声一笑。
他低头紧了紧小朋友脖子上红彤彤的围巾,一手拎起口袋,一手牵住人往楼下走。
“走,回家过年咯!”
*
聂振宏的姐夫王浩挺争气,前两年靠自己打拼在南边待开发的湖景区购置了两套房。一套带院子的一楼小洋房自家住,另一套同一栋的高层,是给岳父岳母买的。只不过他家俩小只年纪太小,平日里老两口都在楼下照顾孩子,于是这一年到头大好的过节日子,大家也就计划在楼下开伙了。
聂振宏和林知两人刚走到院门口,鼻子里就不受控制地钻入一股浓郁的荤肉香。
“肯定是姐夫在做菜。”聂振宏耸了耸鼻翼,大致给出判断,“嗯……应该是佛跳墙。”众多海鲜肉类糅合菇笋的鲜香直顺着门窗缝飘到屋外,熏得整个院子里都能闻到,让人口舌生津。
林知舔舔唇,“香。”长。煺老錒姨政理‘
聂振宏失笑,捏了捏他的脸颊,“那一会儿多吃点。不够咱让姐夫再炖一盅。”
“好哇,你小子!还没进屋就使唤上人了!”小洋房的厨房挨着客厅,同样在向阳的一面,正对着院子花园。所以聂振宏这话直接被在厨房做饭的王浩听见了,推开窗拿着汤勺就对小舅子作势要打。
“哎哎,别把高汤浪费了!”自家人之间可没有‘客气’两个字,聂振宏丝毫不悚,笑嘻嘻地冲姐夫打招呼,“我姐呢?”
王浩用嘴朝客厅努了努,同时小声给聂振宏通风报信,“你赶紧的吧!你姐你妈念叨半天了,你再不来她们就要上门要人了。”
说着王浩目光看了眼聂振宏身旁的林知,冲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林知有些紧张,但也冲王浩抿出了一点笑。直到走进房子里,见到一屋子闹闹哄哄的聂家人时,他都还紧紧贴在聂振宏身旁。
其实聂振宏家里关系挺简单的。他爸有几个兄弟,他妈也有两个姐妹。但这些亲戚大多在老家县城那边,平日里偶尔会走动,这过年过节的,大家都是自家小家庭聚在一起,没整宗族的那一套。
所以屋里的人林知其实已经见过了大半,无论是聂振宏的妈妈廖杏梅,姐姐聂展霞,还是两个小侄子大宝二宝,此时都对两个人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聂姐姐起身去接聂振宏拎的年货,聂妈妈则帮着两人把他们的外套脱了搭在衣架上,而两个小的,则双眼放光地盯着林知手中拿的零食大礼包,大宝更是扑上去就要拆食。
唯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角落没动弹,闷不吭声地抽着烟。
聂老爸挺郁闷的。
他是家里最后一个得知儿子找了个男老婆的。这事还是自家婆娘在他某天晚上喝了酒快睡着的时候随口讲的,吓得他当场酒醒了一半。
聂老爸强烈表示了不同意。
这咋行呢,那不得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啊?!
这话一出口,他立马就遭受了家里两位食物链顶端女士的严厉谴责。
廖女士谴责他一天到晚就顾着面子,自家人关起门过日子是男是女关别人屁事。聂女士则谴责他老古板,成天只知道打麻将钓鱼,不抬起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
聂老爸嘴笨,本来话就不多,这下直接被炮轰得开不了口了。老婆女儿都倒戈了,聂老爸本来想找女婿来支援的,结果王浩直接溜进厨房了,表示绝对服从老婆意见,不参与家庭大事决策。
就这么,聂老爸在家孤立无援,在外边又落不下面子跟别人讲这事,只能自己闷头瞎琢磨。儿子去年给他买了个智能手机,他干脆就架上老花镜自己上网这瞅瞅那瞧瞧,琢磨了一段时日也就渐渐看开了。
这时代变化得太快了啊。
他也不懂什么同性恋耽美的,网上那些什么小姑娘看见俩男的搂在一块儿还尖叫拍照的,他是理解不了了。但只要这不是病,不会被抓走坐牢就成。
再多的,他们做父母的也管不了了。
纵然这样,聂老爸心里也憋了一口气。
他倒要看看拐走他家振宏的男妖精长啥样,有什么了不得的!
于是除夕这天,聂老爸一大早就起来了,黑着脸坐到客厅里,势要给两人一个下马威。哪知道这俩死小子等半天不见个人影,他脸都因为睡了个午觉由黑转红了,人还没到,硬是搞得他气性都给磨没了。
廖杏梅在一旁瞧着,心里好笑,但愣是没给自家老头表演的地。等两人到了,她拉着林知就开始问东问西,关心他们这段日子的生活,反而是聂振宏,主动给老爸塞了盒贵烟,爷俩挨坐着唠了一会儿嗑。
林知乖巧坐在聂妈妈聂姐姐中间,听话回话的样子着实给他加了不少分。
加之聂振宏今天把小朋友裹得厚厚圆圆的,衬得他一张脸更白嫩秀气,柔和了神色上的清冷感,看上去像个邻家的乖宝宝。
聂老爸甚至偷偷拉着儿子问,不会是找了个短头发的女娃来匡他们不想结婚吧?
聂振宏简直哭笑不得。
他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不想结婚。只是他想结婚的对象啊,从现在到以后,都只会有面前这一个。群,23呤陆9(23_9陆更
108
年夜饭
聂老爸对于林知这个男儿媳的最后一丝不满,随着满载而归的鱼桶而消失殆尽了。
下午聂振宏他们到了之后,家里的女同志们嫌几个大老爷们在家碍事,干脆就把人都赶去钓鱼了,只留下王浩一位男性代表,在家里发挥重要作用。
据说钓鱼如今已经成为中老年男人最热爱的户外活动,聂家老爸也当仁不让的属于其中的一员。聂家这处小区挨着新建的生态公园,专门有一处地方开辟了鱼塘,供人们垂钓。于是聂老爸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爱扛着渔具板凳,在那一坐就是一天。
聂振宏腿瘸最开始那段时间,也被老爸带着在鱼塘边坐了几回。
老爸告诉他,心要静,不要急。有时候要有耐心,顺其自然,鱼儿就上钩了。
但聂振宏那时候还不太明白这个道理。他盯着鱼竿半天不动,心里就开始焦躁起来,最后直接掀了杆子走人,别扭地自个儿操纵轮椅回了家。
后来,
他一个人在铺子上修鞋补鞋,才慢慢悟懂了老爸说的话。
除了鱼儿钓上来的那一瞬间,钓鱼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而枯燥的。一个人安静地盯着水面,一动不动,也许会持续很长时间才会有鱼儿上钩,也许耐心等待很久,也没有任何收获。
这是无法预知的。
就好像每个人的人生一样。
但正是因为这样猜不到结果的过程,才会让在经历长久等待之后,发现浮漂动起来的那一瞬间,变得更加令人惊喜而弥足珍贵。
聂振宏忍不住侧头去看林知。
此时回想起来,也许……他当初看到这个小楞子走进修鞋铺的时候,心里的浮漂就已经开始动了吧。
尽管如此,聂振宏在钓鱼这一事上仍然不擅长。
反倒是以前从没有摸过鱼竿的林知,在观摩了聂爸爸的一系列操作后,开始笨拙地穿上鱼饵,尝试垂钓。
聂老爸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虽然嘲讽这小年轻肯定坐不住,但看到林知不标准的动作后,又忍不住吱声纠正。到最后,全场反倒是他的话最多。
聂振宏一边玩手机一边笑着看爷俩的互动,而林知则全程认真,爱学习的乖宝宝模样极大地满足了聂老爸好为人师的心态。
结果令聂家父子俩都没想到的是,一下午钓下来,林知兜网里的鱼儿竟然最多。
聂振宏本来只是打着拉进小朋友和老爹关系的想法,才带着林知一起来钓鱼的。尽管他知道以林知的性格肯定能坐得住,却也没想到他家小朋友还真的能钓上来鱼。
这下歪打正着。到最后聂老爸直呼林知是个好苗子,越过儿子直接要和林知约下次垂钓的时间。
林知没立刻答应,只仰头望向自家宏哥。聂振宏笑着呼噜他的脑袋,“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下次咱们把画板也带上,这儿风景不错,没鱼的时候咱就画画儿。”
“嗯!”
聂老爸在一旁听着,本来皱起眉想说钓鱼得专注,但看到两个小年轻你侬我侬的亲密模样,便又住了嘴。他摇摇头,蹲下身去把两个网兜里的鱼都装进桶里称重,眉头却早就不知不觉的舒展开。
*
一家人的年夜饭在央视主持人喜气洋洋地开场白中开动了。
十几道大菜轮番摆上桌,鸡、鸭、鱼、牛、酥肉、三鲜、烧白、肘子……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且十分扎实,分量十足。
家里有个货真价实的大厨,聂家人这几年人均胖了好几斤,后来还是廖女士看着体检单发话了,只有年夜饭这种重头戏才让女婿操刀。
聂家人吃饭没什么讲究,特别是这大过节的,只图一个吃饱喝好。聂老爸本来想趁着今年这家里人齐活之际,端起酒杯发表点一家之主的感言的,然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上桌的菜,没一个看他,筷子倒是动得一个比一个快。追纹:Qu|n二棱瘤灸二彡灸陆
聂老爸眼见着自己最爱的酥肉都要被夹光了,立马放下酒杯,加入战场。